白蒲不懂,他搞不懂师父的想法,他们五人成为无生的弟子最少也有两百年,其中以黄连履历最久,已经跟随无生逾千年,为何无生要在此刻夺取他的身体呢
在师父的心目中,他们究竟是什么呢
高空的仙槎中,青萍也感觉有异了,黄连老是背对着她不发一言,她按捺不住,伸手拉了拉黄连:“你怎么了”
她的手才刚碰上黄连,竟然被紧紧吸着,怎么也拉不开。
青萍感到身体里面的精力像瓶子倒水一般流失,通通灌进了黄连的身体!
“黄连!”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她经历了千年以来从未有的恐惧,她的身体被迅速掏空,肌肉萎缩得紧贴骨骼,她在数秒之内变得无力站立,双腿一软便坐倒在地,仍被贪婪的吸尽她细胞中仅存的精气。
“你自由了,”黄连张口了,发出的竟是无生的声音,“我也自由了。”
无生知道聪明的白蒲已经察觉了,但无所谓,白蒲怎样也不是他的对手,因为白蒲所会的一切都是由他教出来的。
荒废的官道上,两名年轻人并肩而行,来到一间破烂的草庐。
此村地处宋金边界,多年前曾在宋金战争中灭村,近年才渐渐有从金国南逃的宋人迁移进来,两名年轻人要找的就是不久前刚临盆的一户人家,他们听见屋里有婴儿哭声,便不客气的钻了进去。
“祖父,仙宗来了。”
一名年轻人进门便说,屋内仍在休养的产妇呆愣的望着他们,她脏兮兮的一张脸道尽了潜逃的艰苦。
“曾祖父,李真也来了。”另一名年轻人也说,“嘿,哪一位是桃真人呢”
产妇身边躺了两名婴儿,是一对双胞胎。
产妇的丈夫见来路不明的两人衣着整齐,惶恐的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没想到,两名婴儿咯咯的朝两人笑了起来,像在打招呼,男人也不禁呆住了。
原来,至巽道人和桃园使者老早商量好,这场劫难既然不易善了,便决定金蝉脱壳,不让来历不明的对方得到任何讯息。
他们使用三昧真火****后,神识用尽全力前往南宋,正巧遇上走难的孕妇。
生双胞胎可能令产妇有生命危险,他们还想办法稳住了产妇的性命。
两名年轻人恭敬的向婴孩揖手。
新生儿的脖子还软弱,无力点头。
所以两名双胞胎眨了眨眼。
在模糊的视线中,有道黑影横过,他知道那是他年少时,每日要经过好几回的便桥。
他太疲累了,视线摇晃不休,眼前景物如流沙般移动。
跨过便桥,低吟的流水声便抛在身后了,过去的记忆引着路,将他带上一条小径,他便知道快到家了。
“快到了……快到了……”他告诉自己。
他在恍惚中望见荒芜的田园,虽说初春可能落霜,也不至于荒芜得杂草丛生,记忆中的佃农们不在了,他们理该在此时除草预备下种的。
终于,熟悉的大门在眼前了,斑驳剥漆的门扉上贴着的门神画好几年都没换过,线条都模糊了。
他贴到门板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敲门。
敲了一段时间却没有反应,心里不禁恐惧:难道说家人全搬走了
兵荒马乱,金兵也迫近来了,家人真的逃了吗
“一定是流民,不要开门。”里面有声香传出来,他马上松了一口气。
“是我……”他挣出力气呼叫,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比蚊子还要细,干透的喉咙还隐隐有股铁锈味。
他深吸一口气,奋力高喊:“小蜻蜓……小蜻蜓……”
里头的人沉默了一阵。
小蜻蜓是他的乳名,家人都知道的,他不报姓名反而报上乳名,为的就要里头的人不再疑心。
果然,脚步声匆匆跑来,大门开了道小缝,露出既期盼又担忧的眼睛。
他终于昏倒在地,全身疲累不堪的肌肉剎那松弛,在昏睡过去以前,他听见兴奋的声音:“是二少爷!
果真是二少爷!”
“紫姑果然所言不虚呀……”
什么意思
不理了,睡吧。
睡了好久好久,强烈的饥饿感汹涌而来,胃部抽搐不停,他才自黑甜中睁眼。
很快有人将他扶起,让他靠坐在床上,随即有汤匙将暖烘烘的粥送到嘴前,他把碗接过来,狼吞虎咽的把粥全吞食了:“再给我。”
他把碗递给来人,才开始细瞧四周。
他首先看见眼前的两名婢女,意识到她们是当年离家时的小女孩。
他看见他大哥端详了他一阵,确定他没事,便步出房门去了。
他看见母亲正忍着泪水,口中喃喃道:“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
他心里一片茫然,没有激动也没有感触,大概是过了太久的苦日子,一路从北方逃来,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人却也麻木了。
一碗热粥送来,他立刻又大口吞下,他一边吃粥,脑子一边不停地打转,搜寻过去的记忆片段,将它们拼凑起来。
渐渐的,脑子和肚子都不再茫然。
待他吃完粥,脑子也完全清醒了。
他欠欠身子,爬下床来:“爹呢”
他母亲也随着站起:“你爹在等你,赶紧去,你大哥刚去通知了。”
言毕,便牵了他的手,领他行出房门。
牵着儿子的手,当母亲的心里暗暗吃惊,儿子的手何时变得如此粗糙
黝黑的皮肤下青筋微浮,像是有无数风霜爬布在手背上。
她望望儿子的脸,过往的少年稚气早已荡然无存,瘦削的脸上换成了一双老成的眼睛。
当她看到儿子的瞳孔时,心里忽然发寒,莫名的一阵不安,却不敢说出口。
他爹坐在院子的竹椅上,被树荫笼罩着。
他快步跑前跪下:“爹,不孝子回来了!”
他爹才不过刚迈入老年,脸上却显出严重的老态,他眨着两眼,定睛看着孩子好一会,才转头对妻子说:“叫大家最后收拾,细软就好了,累重的东西会拖慢行程,反而拖累人命。”
“是,老爷。”
他妻子应了,却没移动脚步,不放心的瞥了眼儿子。
“去吧,把我的话传下去。”
他再挥了挥手,妻子才很不情愿地移了寸许。
“老爷,我这便去,”她依旧不放心地说,“别骂你儿子吧。”
他又挥挥手,见妻子走进房子了,才再面对儿子。
儿子低着头,准备挨一顿骂。
打从小时候,他父亲只要一开骂,便像狗血淋头似的,他早已准备好迎受了。
“小蜻蜓,”父亲呼叫他的乳名,语气中一点骂人的意思也没有,“你可知道,我们晓得金兵已经迫近,本来早就要避难,全为了等你回来,才拖到现在,要是咱家遭金人灭族,要知道是因你而起的。”
他把头压得更低了:“孩儿惭愧……要是父亲已和家人离去,孩儿回来必定活活饿死!”
“你离家这许多年,为何一点音讯也无”
“爹,孩儿有托人送信,”他猛然抬头,“七年来,孩儿亲笔写过十余封信,难道一封都没到吗”
他爹摇摇头。
七年来,家人完全不知道他的消息,在金兵压境之际,竟然还冒险等他回来。
突然之间,生疏了七年的亲情涌上心头,泪水止不住崩堤而出,七年来的任何苦难他都忍过了,这一刻竟忍不住把库存的泪水流个痛快。
他爹瞬间老了几分,老泪也在眼眶边滚着:“无论如何,你回来了,咱家得赶紧动身才是。”
他爹不怪罪他,似是什么都看开了。
“爹打算举家迁往何处我回来时,镇上的人似乎全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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