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后悔换上这身短衣了。
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大头怪的灯笼忽然不再前进了。
云空愕然发现,在昏沉的弱光下,有个人靠坐在树下,低垂着头,不知是失去意识,还是死了
云空心中一阵紧绷:“是长顺吗”他趋近一步,那妖物便后退一步,灯光就变得更暗了。
云空焦急的忖道:“不管了,先上前瞧瞧再说。”赶忙跑上前查看,吓得那大头怪跳开,手中灯笼慌张的脱手。
灯笼掉到地面破开,原来是四片又大又薄的叶片拼成的圆球,从球中跃出个发光的东西,发出的光线比被叶子包裹时更为光亮。云空惊奇的看见,那是只发光的昆虫,四翼如蜻蜓般高速拍动,不是萤火虫,萤火虫只有尾部会发光,而它全身都在发光。
在记忆中,他不曾知道有全身会发光的昆虫。
除非它不是昆虫。
云空猛然想起他应该确认树下那人是否长顺,在光线飞走之前,他迅速回头,先看见该人的衣服,是长顺的没错,再抬头要去看那人的脸……
此刻,云空忽地毛骨悚然,背脊发凉。
一股凛冽的杀意忽然迫近,云空还来不及反应,杀意就从身边冒了出来,他眼睁睁看着一把利刃没入长顺的脖子,血花立刻喷红了橙光,耳中只闻见大头怪惊呼:“胡!”光线骤然消失,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
“发生了什么事”一切发生得过于迅速。
云空感到热黏黏的液体溅到身上,冒出浓浓的血腥味,耳朵听到血柱从脖子喷出的丝丝声,洒下充满铁锈味的雨滴,终于,他意识到长顺的头被斩下了。
云空急忙抽出腰间的桃木剑和铜镜,用右肘和桃木剑护着脖子前方,反手用铜镜护着后面。
他在黑暗中极力睁大眼,企图看到哪怕一点儿的蛛丝马迹。
黑暗中有人正在观察他、凝视他,即使对方应该跟他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但对方强烈的杀意令空气都产生重量,云空无法不感觉到。
“他要的不只一个。”老布摩的话在他脑中回响。
他凝定心神,提高他感官的敏感度,去感觉对方的踪迹。
是谁杀了长顺为何要杀
难道对方也要杀了他吗
即使要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不!──云空猛然醒觉──过去九死一生,何曾惋惜过性命何曾计较过得失此时此刻,即使要死,岂能以凡夫的姿态,毫不抵抗的死去
心念一转,云空顿时克服心中的惧意,稳住心神,将气慢慢注入手中的桃木剑,将铜镜悄悄移向那股杀意的方向。
若对方为妖为精,他们会惧怕镜子,因为镜子将照出他的原形。
但对方没有反应。
云空将桃木剑朝下指去,足踏罡步,用桃木剑在身体四周画了好几道防护符。
然后,云空趺坐在地面,将桃木剑和铜镜置于腿上,两手掐诀,等待着。
不管对方想怎么样,他都准备好了。
杀意如烈焰般迫近,却在碰到云空设下的防护符后荡然无存。
不久,又一道杀意从背后袭来,同样的消融于无形。
接连尝试了四、五次之后,对方停止攻击,但没有离开。
云空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灼热的眼神,还有那把杀过无数人的猎刀,所发出的阴寒之气。
他以逸待劳,想等云空疲累,等云空松懈,等云空合上惺忪的眼睛。
云空强力支撑着精神,他已经整日没休息,身心皆消耗过度,此刻又是人体自然应该睡觉的时分,疲倦加上睡意,一**的侵袭脑袋。
他想办法驱逐睡意,于是将地面的落叶拨开,把手掌按压在地面,借用大地之气,将一股暖意从地底引入丹田,回转九圈后,再自丹田灌入小周天,运行全身,点燃每根经络,把浑身细胞自昏沉中唤醒。
他有如在即将燃尽的灯芯浇上灯油,尽力支撑着最后的清醒意识。
等待是件折磨人的事。
尤其当身旁有人磨刀霍霍,随时准备要割下你的人头,更是折磨人。
好不容易,远远的听见鸡啼了。
地平线渐渐亮了,将树林里头披上一片粉红的灰色调。
云空转头望去,竟可望见树林之外的粉红天色,还有黑色的海洋,他才惊觉原来此处离外头其实很近!
原来昨晚那大头鬼都在引他兜圈子!其实他们并没深入林子!
晨光照进来了,虽然微弱,但仍可看见四周没有人影、没有妖物,只有长顺的无头尸靠坐在树下,攻击他的人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
云空将按在地面的手放开,疲惫的呼了一口气,挣扎着站起来,两手依旧紧握桃木剑和铜镜,蹒跚的步向林外。
走了约莫百步,林外的海滩映入眼际,依稀看见商船的影子。
他再走多几步,一踏出安静的林子,海浪声、晨风声、树叶窸窣声便立刻灌入耳中。
原来长顺竟距离这里没多远!云空不禁大为后悔,昨天他跟梁道斌进来林子时,要是能执意走深一些就好了!
商船上,负责守望的船员一见天亮,便赶忙爬上桅顶遥望海边,远远望见云空满身血迹的步出树林,吓得他连忙发出长啸,呼唤其他刚爬上甲板的船员。
云空听见有人发现他了,心中一松,便仆倒在沙地上。
沙子很温暖,好舒服。
他忍不住沉沉入睡了。
数日后,一艘从泉州来的商船也靠岸了。
该船的船主跟梁道卿打招呼,两人交换讯息,聊起路上的遭遇,讨论各国的政情,惟独对商品的机密三缄其口,心照不宣。
当泉州来的船主看见云空时,不禁大为惊奇。
云空虽然身着短衣,不像在大宋时的道士装束,但他黄布袋上的先天八卦完全说明了他的身份。
“这位先生,是位道长吗”泉州船主问梁道卿。
证实了猜测之后,泉州船主不禁喜道:“梁翁可记得,前些年咱几位船主就在商议的事吗”
“事多又繁,你说的哪一件”
“咱建个妈祖庙,从泉州请妈祖过来。”
妈祖是宋朝兴起的神明,乃海上保护之神,在泉州、广州一带尤其兴旺,可能因为该地区皆以海上贸易为主要经济活动之故。
“那得有人主持呀。”梁道卿说着,偷偷打量云空的表情。
云空加入两位船主的谈话:“你们想在这儿建庙吗”
“这件事商量过几次了,一者没人负责建庙,二者日后乏人打理。”泉州来的船主满脸堆笑:“道长愿意离乡背井乘船来此,在下真是喜出望外,只不知,道长是会随船回大宋呢,抑或想留下长住呢”
梁道卿摆摆手打岔道:“道长自有决定,我们甭强人所难了。”他思量云空遇上这等可怕的事,理应是不会想留下来的了。
有船员走过来报告:“船主,准备好了。”
“好,”梁道卿向泉州船主拱手,“恕俺咱先告退,待会再从长计议。”
“你要忙什么为何搭架子”泉州船主老早见到海滩上搭了个木架,一直忍住好奇没问。
梁道卿叹了口气:“出了意外,俺咱的老水手死了,大家送他一程,火化了带回去给家人。”泉州船主这才知道,木架是火葬台。
那天云空满脸和着一身血污躺在沙滩上,众人还以为他受重伤了,被人抬回甲板后,才发现不是他的血。
他一直昏睡到中午,才告诉船主,长顺的尸身在林中。
云空和船主的堂弟梁道斌领着船员进林子,找到长顺的无头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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