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谈?”余政民也就是余局长微微一怔。看了看方明远。他们现在可是谈得正事,让一个十五六岁没长毛的孩子在一旁旁听,似乎有些不合适吧?
苏爱军自然不会在意这一点,别说是他们现在这点事情,当初铁路全国提速这么大的事情,还不是由方明远最先提出来的,而且这几年来,老爸苏浣东简直就是拿方明远当半个顾问在用,很多铁道部的事情,都不瞒着方明远。这一次苏浣东有意在秦西省进行铁路系统的改革,虽然没有提前告知方明远,但是他知道那也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情。
这一次,他是陪着余政民他们视察从潼川到奉元的这一条铁路的运行情况,而他本来就有意在之这后,要找方明远好好地谈一谈,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巧地在火车上遇见了。
苏爱军心里很清楚,余政民这一次所肩负的重任可是影响深远,苏浣东这一次的决定可谓是踏入了雷区。铁路系统的改革,那可是关系到全国数以百万计的铁路职工及其家属们未来的大事,也是矛盾重重。问题多多的雷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引发极大的社会动荡不安。苏浣东可以说是冒着政治生命终结的危险在推动这一进程。
苏爱军不知道应当如何来面对老爸的这一决定,从理智上他明白,华夏的铁路系统必须进行改革,否则就会跟不上社会发展的步伐,但是感情上他却又不希望是由自己的父亲来推动——因为这将是一件劳心费力却很有可能失败的改革。铁路系统自建国以来至今已有四十年,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问题,想要在几年内,甚至于十几年内解决掉,都是一件足以载入华夏史册的大事了。
但是苏浣东下定的决心,又岂是他这个当儿子的所能左右的?所以他也只有尽最大努力,帮助父亲来完成这一心愿。
“没有关系,明远常有些奇思妙想,对我父亲的工作有不少的启发,部里的不少事情他都知道。”苏爱军低声地解释道,“明远,铁道部最近有意在秦西省铁路局辖区内,选择一部分铁路线路,进行改革试点。我和余叔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方明远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这倒是他前世里从未听说过的秘闻。这才九零年,铁老大居然有意主动地提出来要进行改革了?“这么快?”
“不改也不行啊!”苏爱军一脸无奈地感慨道,“明远,你不是铁路系统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这其中的事。咱们国家刚刚建国的时候,遗留下来的铁路是两万一千多公里,这其中还有差不多一半是在北洋政府倒台前所建造的。华夏政府当时统计的机车共有4069台。分别出自9个国家的30多家工厂,机车型号多达198种,难怪当时人称华夏是‘万国机车博物馆’可以说是底子十分地薄弱。而建国后,政府大力修建铁路,到了八零年,我国的铁路里程已经达到了四万九千多公里,到了今年,铁路里程已经突破了五万五千多公里。但是平均到每个国民的头上,还没有一根香烟长!”老爸是铁道部部长,干了一辈子铁路,他又是在交通大学里任教,对于这些数据,可以说是已经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根本不用多想,随手就可以拈来。
方明远心中一笑,这些事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前世里,铁老大的那点底子,在网上早就传遍了,每年一到春运时期,对于铁老大服务不满的帖子就满天飞在人肉搜索时代里。只要有心,像这种资料,是不难查出来的。不过,这一次改革自己前世里可没听说过。没听说过归没听说过,但是方明远却明白,对于铁路,越早改革,所面临的阻力也许就越小,没准还能赶在前世华夏运力极端短缺的年代来临前,完成一轮建筑周期。
方明远始终认为,前世里所谓“煤电油运全面紧张”,主要矛盾还是在于运力紧张,运力不足导致煤荒,而煤荒又导致了电荒。方明远记得,有段时期,电视里的主持人总是十分骄傲地提到华夏铁路的旅客周转量、货物发送量、货运密度等等技术指标均为世界第一,华夏铁路以占世界铁路6的营业里程完成了世界铁路24的运输量,表明了华夏铁路运输效率和运输能力利用率均处于世界领先水平!
但是方明远却觉得这有什么可骄傲的,这只不过表明全社会对铁路运输需求十分旺盛,而铁路部门却根本无法满足社会的正常需求。汽车超载那是要扣本子罚钱的,凭什么铁路超载了就是应当的?要是能出行有座,谁又愿意站几十个小时回家呢?这只能说明国家加大铁路建设投入、扩大铁路建设规模迫在眉睫。
“80年代中期开始,我国铁路运输进入全面短缺状态,乘车难、买票难、运货难的现象日益突出,铁路运输能力不足成为制约国民经济迅速发展的瓶颈。但是国家在铁路建设上的投入却是有限。铁路系统本身就是微利甚至于是亏损运营,根本无法形成自身的财富积累,从而继续扩建铁路。至于铁路建设基金,每年不过四百多亿元,扣除债务本息、中小项目投入、保养维护费用。最多二百亿元可用于新增铁路建设项目投资。这二百亿元加上国家开发银行的基础设施建设贷款三百亿元,每年不过五百亿元,在如今征地、建设方方面面开支大增的今天,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余政民接口道,“而奉元铁路局的情形可以说是更难!”
华夏铁路网的发展是相当不均衡的,相对于经济发达的东南沿海地区,西北各省市间无论是客流量,还有货物运输量,都远远地不及。如果说那些路局们还能保持着微利经营,奉元铁路局那就是铁定的亏损运营。这一年多来,余政民可是深感肩上的重担压人啊。
对于方明远,他虽然不熟悉,但是也早有所耳闻,那可是老上司苏浣东的干孙子,进出苏部长家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虽然说余政民并不明白,为什么苏浣东和苏爱军都如此地看重这个少年,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方明远的态度。尤其是,面前还有苏爱军做表率。所以余政民也是以平等的姿态与方明远谈话。如果说这个时候有奉元铁路局机关中人在此,看到奉元铁路局局长,局党委副书记,铁道部部长苏浣东嫡系部下的余政民余大局长,居然和一个少年这样和颜悦色地说话,恐怕是要惊呆了。
至少坐在一旁的龚处长,这心里就是惊讶地很。这个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被苏部长如此地重视。
“我明白了,这一条铁路支线路程短,而且除了进入奉元后和其他铁路并轨外,并不与其他铁路相交,每年的客货运量也不是很大,从这里开始试点,即便是失败了,影响也是有限。”方明远一拍腿,“恍然大悟”道。其实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前世里那几条改革上市的铁路公司,基本上都属于这个套路——一般和其他铁路重合的地段少,运输的物资也相对单一,大多是主要以运煤为主。
余政民两人不由得微微地变了脸色,这种东西想到了并不难,但是那是针对铁路系统里的老人来说,一个少年人就能看到这一点,那可是不易,两人不由得对苏爱军方才所说的话又多信了几分。
“苏叔,余伯伯,可以说说,你们打算怎么样改革?政企分离?网运分离?还是主辅分离?”方明远压低了声音道,这些都是前世里铁道部曾经提出来的改革方案,他倒是很好奇,在这个时候,苏老爷子有什么想法?这铁路可是个大雷区,他想怎么改?
“听听,听听,我说你这小子,你这张嘴就是三个方案啊?”苏爱军这心里立时就是喜不自禁——自己扯上方明远这一步显然是走对了!
余政民两人则是吃惊地张大了嘴,这小子果然不简单啊,这三个方案简明扼要,令人一听就明白改革的目标所在。
“苏叔叔,你就别这里捧我了,嘿嘿,这三个方案,哪一个也不好办!再说了,我现在是问你们有什么计划!”方明远自己当然是清楚,要是好办的话,也不至于到了二零一零年,铁路仍然是老模样。
“目前来说,部里和局里是比较倾向于网运分离,也就是组建客运公司和货运公司,分别承担铁路的客货运业务,而铁路的建设、维护等工作则仍然保留在铁路局里。”余政民迟疑了一下,以极低的声音道。
“定价权和调度权呢?还是归属于局里?”方明远追问道。余政民点了点头。
“那改不改没有什么意义。”方明远一脸失望地道,“货运公司怎么样我暂时还想不清楚。但是至少客运公司是亏损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