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名叫吉艳萍,女,29岁,未婚,省教育国际交流服务中心翻译处翻译员,死前二十四小时内无性行为,此次系独自报名参团旅游,无朋友或游伴相随,身上无受伤或被殴打的伤痕,胃中残余物化验结果显示死者生前大量饮用含毒鼠强的饮料。急性鼠药中毒鼠强的毒性最大,15毫克就可以毒死一个成年人,而且它的毒性发作得很快,如果剂量较大口服后三分钟就能致命。
游客反映吉艳萍性格外向,活泼大方,是团里少数与所有游客都有交流的人,从立黄石窟回程途中,她还积极发动大家唱歌活跃气氛。
显然从精神状态和性格因素分析,她都不是那种独自喝下大半瓶掺有毒鼠强饮料的人。
轻生者通常有两种倾向,一是力图轰轰烈烈,在广为瞩目或有纪念意义的地方自杀,比如长江大桥和金门大桥;一是考虑缩小影响无声无息结束生命,最好连尸体都让人找不到。
不管带着什么负面情绪,象吉艳萍这样刚刚结束旅游应该不可能产生自杀念头。
谁有可能给她掺有毒鼠强的饮料?
警方面临三个难题:第一,吉艳萍为人随和豪爽,旅游过程中经常出现与别人共享食物饮料的情况,很难确定嫌疑者范围;第二,经化验,车上所有饮料都不含毒,游客们还说很多人喝完饮料从车窗随手扔出去,也就是说掺有毒鼠强的饮料瓶可能被吉艳萍扔掉,也可能被凶手悄悄处理;第三,吉艳萍的死亡时间为一个多小时,但难以确定她何时服下饮料——毒鼠强剂量多少决定致命时间,短则三分钟,最长可达一天。早餐、中餐以及途中休息两次,有充分的机会让凶手从容投毒。
此路不通。
刑警们将眼光投向杀人动机和作案目的,吉艳萍因何引来杀身之祸,凶手在大庭广众之下杀死她的用意何在?
前面已经说过吉艳萍很讨人喜欢,也善于与人交流,是这趟旅游车上最耀眼的角色,以她的处世为人不至于为琐事和别人发生冲突,大家都是观光者,不存在直接利益冲突。
所谓豪华旅游专线,顾名思义费用高昂,条件舒适,能消费得起的大抵经济条件很好,不是寻常为五斗米折腰之辈。短短几天时间也不可能引发严重至杀人的经济案件。
感情纠葛和财产纠纷已成为涉及女性凶杀案的铁律,因为在所有女人看来感情问题要比生命还重要,常常不惜以生命代价来换取感情。扯到感情免不了涉及到男人,游客之中哪些人值得怀疑呢?
如此性格开朗又美丽大方的单身女孩,无论出现在哪儿都会引起无限遐想和关注,但是真正有条件付诸行动主动接近她的,只能同样是单身的男人。如前面介绍的17名游客中单身男人就是有头有脸的五位:程庚明、林枫、尤复明、陈益彬和摇滚明星田帅,纳入刑警队重点调查范围。
听到这里,方晟忍不住道:“我也很奇怪庚明没事一个人跑去立黄石窟干嘛,最起码也该叫上爱人和儿子。”
齐志建道:“他儿子上高三,还有几个月就高考,就读于升学率挺不错的碧海一中,成绩稳定在强化班前十,学习状态稳定,庚明考虑延续性和环境问题,也就没把儿子弄到省城名校,爱人则在碧海陪读……”
“那也没法解释去石窟的动机。”朱正阳道。
“昨夜我私下问过庚明,说对壁画、石刻有浓厚兴趣,此次拍了数百张照片想回家慢慢整理。”严华杰道。
朱正阳是几个人当中除了方晟最有号召力的,当即道:“你信吗?大家信吗?壁画是什么鬼东西,估计庚明现在都没整明白,肯定在说谎!”
楚中林长期搞纪委工作,颇有经验地问:“庚明说拍了数百张照片,到底有没有?用手机还是单反拍摄?”
“中林专业!”肖翔道,“如果手机拍,说明庚明压根没用心思。”
严华杰低声道:“用的手机……不仅如此,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庚明在省经济信息中心期间与吉艳萍工作上有过交集,据说……两人关系不错,吉艳萍每次去信息中心都直接到庚明办公室,不需要预约的。庚明当然否认,说纯粹是业务往来,接触较多的原因无非是吉艳萍精通德语,而信息中心负责维护的德文网站经常有故障。”
“这样说来问题就复杂了!”方晟沉声道。
“吉艳萍长得漂亮吗?”齐志建问。
严华杰道:“人如其名,模样好气质大方,活泼爱笑,具备所有漂亮女人的优点,是省教育国际交流服务中心公认的女神。也因为如此,关于她的生活作风一直是同事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据说……还未经过证实,她同时跟好几个男人有暧昧,其中有可能包括庚明!”
“啊呀!”
屋内几个人齐声发出惊叹。
大家都是过来人,知道“可能”即等于事实。
做到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年纪轻手握实权又异地为官,很容易抵御不住方方面面的诱惑。
在包养情妇——或有婚外情问题上,领导干部有两个禁区:一是不能找下属;二是不能找未婚女孩,尤其初黯人事的女大学生。
找下属的风险在于同一单位,哪怕往来再隐秘终究纸包不住火;另则存在提拔、各种待遇等倾向性事务,不利于开展工作。
找未婚女孩风险更高,会面临逼婚、生孩子等危及乌纱帽等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不是每个人都有方晟那样的好运气。
显然,程庚明触及了第二个禁区。
“那么,其他几个与吉艳萍有无关系?”长时间沉默后方晟问。
“目前已知她和田帅相互熟悉,警方调到两周前田帅去她租居公寓的监控——晚上十点多钟,不过很奇怪,他耽搁的时间不长,大概只有不到十分钟,很难断定是不是情侣关系。”
“林枫呢?”
作为此次被调查的副厅级领导干部,林枫倍受各方关注。
“有关调查正在进行中,”严华杰看了下表,“待会儿吉艳萍的未婚夫过去做笔录,我得在场盯着。”
“她还有未婚夫?”朱正阳和楚中林同时惊讶道。
“是啊,原计划下个月结婚,名叫章雄,两人同居大半年了。章雄在潇南机场调度室工作,吉艳萍身份核实后他正好值班负责调度航班起降,关系重大不能有半点差池,直到一小时前他下班后才通知的。”
肖翔脱口而出:“都准备结婚了还有啥危机?我看不出庚明行凶杀人的动机!”
“或许勒索天价分手费,庚明无法满足其要求一怒之下……”
楚中林经常查处违规违纪干部,类似案子司空见惯。
“方哥有什么要交待的?”严华杰临走前问。
方晟环顾众人,缓缓道:“自从黄海那两场危机,这些年大家过惯了太平安逸的日子,渐渐变得大意和骄奢起来,以为凭借无所不在的关系网可以摆平一切,庚明这次麻烦敲响了警钟!”
“是的,各位赶紧自我排查,把屁股揩干净了!”朱正阳道。
“虽然命案真凶仍未浮出水面,我个人揣测以庚明的性格不至于下此毒手,但拔出萝卜带出泥,即便他洗清嫌疑,单单婚外情这一条就足以构成致命打击!”方晟道。
严华杰点头叹息:“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再如果,最后查到包括林枫、田帅在内都与吉艳萍有染,那么共享情妇、糜烂等大帽子扣下来……想到这个简直不寒而栗!”
楚中林沉重地说:“查处领导干部,通常就从生活作风着手,可以想象风声传开后,省纪委必定要对庚明下手,到时……”
“我的看法是这样,”方晟声音低沉而有力,“一种可能庚明是凶手,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按章办事,顶多量刑时法院那边打打招呼争取死缓,留条命就不错了;另一种可能庚明不是凶手,届时我们必须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挽回他的政治生命!”
“对,因为死人不会说话。”楚中林心领神会。
方晟续道:“华杰身份特殊,庚明眼下处境不吐露实情情有可缘,最好……夜里华杰能不能安排正阳或志建过去见面,让我们掌握第一手真实情况,以便开展相应工作?”
作为省城万众瞩目的大案,风口浪尖私自安排外人与嫌疑人密会,有串口供和传递消息之嫌!
严华杰沉吟良久,道:“还是中林去比较好,万一被发现有纪委做拦箭牌。”
“没问题,”楚中林爽快答应,“晚上我在刑警大队附近巷子里听你通知。”
“我在车上陪你。”朱正阳道。
“参与的人不要太多,免得引起外界注意,”方晟道,“这两天正阳辛苦一下,及时跟踪案情——华杰限于身份不便频繁与我们联系;肖翔和志建负责安抚庚明家属,无论如何后院不能起火;中林跟范晓灵对接,秘密排查庚明在省经济信息中心和机关事务管理局有无问题,若有,赶紧采取措施!”
“好!”
朱正阳齐唰唰道,面对程庚明遭遇的危机,他们心知必须携起手来共同度过难关。
因为官场险恶,谁也不能保证今日程庚明之难,未必不是自己明日之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