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常委会研究讨论事项太多,詹小天为人精细谨慎事事要问个明白,马拉松式会议一直开到晚上九点多钟。在座常委们也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叫苦不叫累精神十足,临了鲁啸路还即兴发挥讲了半个小时,主要意在树立威信,此次人事任免调整撇除没过关的不提,其实还空了相当数量的副省级、厅级岗位,不言而喻下一步用谁不用谁全看表现。
太晚了常委们都没回去留宿在省府大院招待所,明早要代表申委分头与任免干部进行谈话,省得来回奔波。
进了招待所房间,虽已累得睁不开眼白钰还是强撑着从75家金融企业里随机查阅了10家,果然,注册地在勋城的只有6家,此外宛东3家、宛南1家;注册时间也很巧,基本都集中于近三个月。
奇怪了。
别说三个月,就是十天前白钰也不清楚自己能否接任勋城诗委书计并进省常委班子,或者调到别的省份。
到省部级层面人事任免动向最难猜忖,原因在于左右局势的因素太多,任何一个微小细节便能影响整个局面。
白钰觉得符树德如果有提前三个月预知自己到暨南当副申长,恐怕更有能力运作副省级城市市长。
反过来讲,证明符树德与75家金融企业并无太多联系,对,这就是白钰想深挖的答案。
上床前瞄了眼手机,龙忠峻发来一张截图,上面模糊地由高到低有三个字:
陆、白、岑
白钰都来不及多想,握着手机沉沉入睡,今天,仕途第一个省常委会开得实在太累了。
第二天清晨闹钟声中醒来,再琢磨龙忠峻的截图顿觉诧异:不对吧,按龙忠峻以前理论排行榜名次相近交手胜者得双倍分数,之前俞晨杰接手宋楠烂摊子大获成功故而再度跃居榜首,怎么自己将俞晨杰斩于马下仍屈居第二?
但那个分析系统很严谨且基于海量数据运算,以龙忠峻的性格不可能连如此简单的错误都看不出贸然发截图,必定存在其它因素……
发了会儿呆不觉哑然失笑:阿弥托佛,我真是着相了,排名高低有啥打紧?坚持走到最后才是真!
然后再翻各种短信、留言,大都昨夜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感谢,也有如梅芳容心情复杂,还有李璐璐提到未喝完的茶,以及郭守声遗憾兼难舍,从头翻到尾就没看到周沐有所表示。
小娘皮,若非我战术高明你根本提拔不了市长好不好!妈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从权力版图设置上讲,牛登勃退出省常委会后意味着岭南都家遭受重挫,出于补偿和平衡应该给个非常委副省级,站在钟组部“削藩”角度讲,提拔尤晓薇为副申长接替被双规的吴友珠最顺理成章。
但俞晨杰败走勋城,白钰接掌主持全面工作后威望空前,从省里空降或其它地级市调派市长都无法与他分庭抗礼,想来想去唯独始终不太对付的周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沐背后到底有岭南都家撑腰,的确有不畏惧白钰的理由。
但从白钰角度讲,周沐固然脾气暴躁爱吵架,经常发生争执,毕竟春风二度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否则四季度推动大会那天也不可能同意引导俞晨杰踩中那块要命的搁板。
若非周沐引导,俞晨杰不可能走得不假思索,自然不会导致云歌吟深夜留宿凌晨被堵一系列事端。
所以周沐才是白钰应势而谋布下的一颗“暗子”,原本基于湎泷那夜疯狂,勋城那晚又疯狂了一次,虽说事后挨了一巴掌,一加一效果肯定大于二。
常委们的小自助餐厅连夜布置而成,早点也是紧急调集优秀厨师凌晨就开始忙碌。省领导们难得在招待所集体用餐,要是评价不高那真的彻底翻船了。
鲁啸路在房间用餐;詹小天从坐下起就不停地与沈忭边吃边讨论;其他常委大多各吃各,在舒缓的钢琴声里静静享用美餐。
白钰刚坐下没多会儿,吴晓台端着餐盘过来笑眯眯道:“蹭个座儿。”
白钰冲詹小天那边呶呶嘴:“瞧,这就跟上了,难怪你失宠。”
“操他娘,都是我带的小弟!”
吴晓石压低声音骂道,很明显指的是詹小天,“我临走时主持市常委会定下来的5个正厅推荐人选,那小子一下子摁掉3个,霸道无理的做派!我还在常委会呢就敢顶着干,明显受人指使。”
“是过分了,也是水土不服的表现。”
白钰道。以他观察岭南地区干部固然这样那样毛病,优点是不搞小团体拉帮结派,纵使传统世家内部也四分五裂形不成太大气候。北方干部相反,到哪里首先培植亲信排除异己,大搞派系斗争,到头来搞得乌烟瘴气。
“勋城这边女干部……工作方面都还行就是脾气有点怪,郑燕子典型的丁克族,婚宴上宣布终身不育,可怜的老母亲当场晕倒;秋红珺……”
吴晓石摇摇头没再说,转而道,“我的年龄耗不过那家伙,恐怕在暨南也就这样了……下一步可能回中原吧干老本行吧,感觉……”
意兴阑珊、消沉苦闷的模样。
白钰慢吞吞地吃,直到詹小天和沈忭并肩离开,剩下两三位常委坐得都很远,低压声音道:
“他来自中原,与詹家……”
“绝对一伙儿!”吴晓台道,“以前带他到我家去过,但有点装模作样故作深沉,便没再搭理。”
“看到昨天报备材料里关于批准发放地方金融牌照的红头文件?”
“没留意,怎么了?”
白钰笑笑:“晓台不妨多关注,我这边也及时跟进双管齐下。”
吴晓台深知白钰的性格要么不出手,出手则十拿九稳,当下也不多问点点头又将话题转到别处。
人事谈话从上午持续到下午三点,随后白钰乘车返回市府大院。
途中岳明亮好奇地问:“白书计,省常委会跟市常委会差不多吧,气氛很严肃,节奏很紧凑但偶尔也会争执吵架?”
钟离良忍不住笑起来。
“咦,钟离笑什么?”岳明亮奇怪地问。
白钰也笑,道:“一听就知道你是新手嘛。其实从乡镇到京都包括院校所有常委会都差不多,把事先沟通协调好的议案以集体讨论形式予以通过,如此而已。但跟家庭一样平时相处再和谐总会有分歧,很多人家因为装修理念不同离婚呢是是不是?比如拆迁,有人想拆有人不想拆,有人想重建高楼大厦有人想建街心公园,矛盾就产生了。都为了工作肯定要心平气和以理服人,但就是不服怎么办?哈哈哈,所以世上很多事原理相通,看破不说破,特别不能形成文字,文字这东西太坏了容易被片面理解。”
“可还是想写下来啊……”岳明亮嘀咕道。
因为白钰本身就是申委常委,省组织部没派领导参与,下午四点半白钰主持市直机关干部大会,宣布周沐等市领导的任免决定。
然后傍晚五点半整召开市常委会,白钰的理念是能今天做完的事不拖到明天——今天再晚也是早,明天再早也是晚。他要履行完所有形式,明天诗委、市正府新班子便正式投入运转。
会前他与新上任市长周沐闭门谈了十五分钟。
门甫一关上,周沐便沉着脸抢道:“我知道你反对我当勋城市长,其实我也不想跟你搭班子……”
白钰抬手打断:“废话不多说,转入正题。”
周沐道:“正题就是,今后我会控制好情绪尽量少发脾气不吵架,共同推进勋城发展!但我必须正告你,之前……那些事不准再提,更不可能继续错下去,我俩都必须约束好自己言行,千万别玩火焚身!”
白钰听得很不高兴,明明双方共同责任,凭什么自己要“被正告”?遂道:“之前每次先提的是你吧?我发高烧,你冲进我卧室踹我被子,反要求我约束言行?”
周沐一拍桌子喝道:“即便如此你也不可以还手!哪有大男人跟女人在地毯上扭打成一团的……”
“嘘!”
白钰怒道,“你恨不得拿大喇叭喊是不是?老实告诉你,要不是发高烧,三个周沐都挡不住我半个回合!”
“切,你那熊样根本经不起……”周沐说到这里脸一红,意识到方向有点偏赶紧脸色一正道,“谈工作!我认为副市长分工有必要做个调整,原来梅芳容在你关心下管的太多,云歌吟在俞晨杰关心下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乱管,导致副市长分工不均衡矛盾很大,一碗水要端平,这是我的想法。”
“你是市长,主要听你的意见。”白钰道。
“楼遥想接管梅芳容原先负责的城建和旧城改造,又建议拆迁工作交给李璐璐,你舍得?”周沐定定看着他,话里带着酸溜溜的味道。
“常务副市长不站在更高层面指挥协调,争什么争?”白钰感到无语,“想必俞晨杰临走前把冀北鑫森建筑、晋西圣丰达工程等四家北方公司托附给他,作为推荐其上位的条件……哼,主要挑重担就让他挑;李璐璐负责拆迁不会比云歌吟做得差,不存在是否舍得的问题。”
周沐迟疑半晌,忍不住道:“他作风强势主动,我还没正式同意已在外面宣称自己负责大城建,六建、九建纷纷凑上去亲近……我从都家大院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