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白钰环顾四周,道:
“潮平岸阔帆正劲,乘势开拓谱新篇!新的一年勋城工作任务更加繁重,工作节奏仍要加快,工作效率急待提升。我们要紧紧抓住年初制定的整体规划、重点目标,毫不动摇,真抓实干,为勋城经济跨越式发展再作贡献!最后,再次恭祝全体同志新春愉快,幸福吉利!”
潘富帅紧踩着尾音道:“团拜会到此结束,谢谢各位同志!”
“请周沐、楼遥、马昊三位同志留一下。”白钰以不高不低,正好让所有参会人员都听到的声音吩咐道。
马昊心里深叹口气,猜到常委打架、副市长遭殃,麻烦事到最后还得落到自己头上。
急转而下、还没开始已经结束的团拜会让摄像人员彻底懵了,周沐和楼遥吵架时出于纪律规定,他关闭机器躲到角落里默默玩手机,未料白钰接过话碴两分钟就结束会议,根本来不及拍摄市委书计讲话、主要领导面带笑容、市领导们全神贯注倾听的画面!
按业内不成文规矩可以悄悄剪些往年画面,可去年团拜会主角萧志渭已自杀身亡,用不上了!
赶紧嘀嘀咕咕把难题一层层端到潘富帅和郑燕子面前,两位常委一商量,照情势没法补拍,干脆截取白钰元旦期间重要活动画面,拼拼凑凑再把报道时间压缩点凑合过去。
“市主要领导节奏很快,以后少玩手机集中注意力,吸取经验教训紧盯会议进程,及时完成规定动作!”
郑燕子严厉地批评道。
关上门,白钰沉声道:“大年初七本该相互拜拜年说些喜庆吉祥的话,但我不得不严肃指出,两位常委市长团拜会当众争执很不应该、影响极坏!我不评价谁对谁错,但反映与解决的立场观点以吵架方式来表达,我不赞同。”
楼遥道:“我没想到周市长在团拜会上捅出这事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有欠考虑。”
表面上道歉,实质暗指周沐挑衅在先。
周沐瞪着对方,但这回没再发火,白钰仓促结束团拜会之举使她感觉自己做得有些过分,故而竭力克制。
白钰道:“我们不妨换个角度看问题,周市长意在加快推动玉江风光带建设,楼市长现场办公化解了农民工讨薪事件,都在不折不扣履行自己的职责,不是吗?所以这件事两位常委市长并没有本质性分歧,分歧在于解决矛盾的方式方法。马市长,春节前跟香港投资商沟通协调得怎样?”
与自己猜得一模一样,白钰必定采取和稀泥手法安抚两位常委,大锅最终要由自己来背。
谁叫自己不是常委呢?
“向白书计、周市长、楼市长汇报,目前情况是这样,”马昊道,“投资商态度非常强硬,这也是腊月二十七晚恢复水电后次日便复工的背景。主要提出三个问题,一是七星热电厂项目经省市两级审查审批、京都备案,现在不可能市正府单方面说停就停,同样要得到省领导、京都相关部门同意……”
白钰道:“这个好办,我就是省领导,我同意勋城正府关于中止七星热电厂建设并搬迁的决定……”
“啊……”
楼遥惊得眼珠子快凸出来,暗想这也算啊!
白钰接着说:“节前我利用在京都的机会接触京都发改委等相关备案部门主要领导,介绍了勋城关于玉江风光带的远景规划,得到肯定和理解,表示支持市委市正府中止热电厂建设的决定。按照谁主张谁举证原则,香港投资商可以向京都相关部门了解核实,我绝对没有撒谎。”
马昊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一半,续道:“二是筹建方面,工地累计打下2900多根桩;价值760万美元的全套机械设备抵达香港港口,初定元宵节后转运到工地;最大的麻烦是下单价值上千万美元的程控系统,按合同约定三月份供货,也就是说大宗软硬件都已买到手了,若不安装等于钱全部打水漂;三是时间成本和机会成本,香港投资商一心一意冲着筹建热电厂目标努力运作了十年,勋城正府始终没说‘不’,如果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资金投资别的项目恐怕早已翻倍,所以绝对不可能中止项目。”
“说得句句在理啊,做企业确实不容易。”楼遥淡淡道。
周沐没吱声。
事实上马昊早在春节前就单独汇报过了,她也头疼不已,想不出妥善的解决方案。
白钰笑道:“世上哪有绝对二字?2900根桩,从材料到人工正府按市场价结算统统吃下,以后市正工程或许用得着,否则调来拔桩机一根根拔掉,有什么难的?760万美元全套机械设备,我出面联系中原、沿海筹建热电厂的城市,一手新设备原价转让,勋城正府贴运费行不行?”
楼遥眉头紧锁道:“硬件设备到哪儿都通用,无非安装、设置、保养略有差异;程控系统不行啊,那个根据甲方需求报告量身订做,我估计到现在整个框架基本成型了,没法挪到别家使用。”
语气忧心忡忡,貌似很担心的样子。
“楼市长别被老美唬住(我不会被你唬住),”白钰笑道,“程控系统说穿了好比定订成衣,手艺高明的裁缝总有办法改制得称心如意。这方面可以请海狮、蓉翊两大超级私企赞助几位IT高手过来,成立专家组到美国进行交涉——程控系统研发到哪个环节?能够做成通用系统?增删模块和功能需要多少工作量、多少预算?七星热电厂中止履约需赔偿多少等等,这些赔偿和增项费用都由勋城买单,香港投资商可以全额收回预付款!”
楼遥目光闪动,呐呐道:“单程控系统就得人民币好几大千万,财正……”
“勋城财正家大业大,这点小钱出得起!”白钰不容置疑道,“最后就是香港投资商所说的时间成本和机会成本,我认账,说到底也不就是赔偿问题吗?可以坐下来谈嘛,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但我有条底线搁这儿,那就是即日起继续停水停电封路,反正农民工工资已经结了,剩下春节这几天费用财正先垫着也不在话下吧?如果以漫天要价方式顽抗到底,正府不排除强行没收!市正工程非商业用途,我们有理有据有章有法!”
“这……”
楼遥被白钰软硬兼施的招数弄得无话可说,又不甘心轻易放弃,毕竟春节三十多字字字真诚的祝福短信换来詹小天回复,然后又加了一句“热电厂事请多”。
只说,但楼遥心领神会,知道省长对此事极为重视。其实也不算重视,纯粹省长与市委书计之间暗中较劲,非利益之争而是气场之争。
“在跟筹建组向主管沟通过程中,他有句话我深有感慨,”楼遥道,“他说从热电厂筹建伊始至今,勋城已换了四任市长,每任市长都有城市建设的宏大蓝图然后轻松地推翻前任规划,难道说非得自己提出并建成才算正绩吗?我懂他没说的意思,那就是玉江风光带规划能持续多久,有朝一日周市长高升了,接任的王市长、李市长会不会重砌炉灶?”
真是话中有话,暗藏机锋。
周沐回敬道:“担心下任全盘推翻,所以自己什么都不做?只要在勋城市长任上一天,我就会尽到自己的本分,按市委市正府蓝图框架努力工作,至于数年后我会去哪儿、谁继任,那是上级组织部门考虑的事!”
“是啊是啊,做一天和尚……”
马昊才附合了半句,被白钰瞪了一眼赶紧打个哈哈不敢多言。
白钰道:“楼市长指出了城市建设过程中朝令夕改、随意任性的痼疾,我深有同感。我辗转任职多个地方,改过前任的规划,如湎泷向港口方向发展改成向北面银秋滩方向;也被继任者改过规划,上电废弃矿井兴建游戏场迷宫等已经叫停,投建压缩空气蓄能发电站和地下冷库。我觉得改是正常的,城市规划应该与时俱进,与技术俱进,将矿井进行耐压封闭作为压缩空气贮能硐室,然后结合压缩技术进行发电,我在上电时也想过但论证后发现部分环节技术还不成熟因此放弃,现如今所有环节技术均取得突破且已批量投入建设,改变规划有何不可?我更乐见空气蓄能发电降低矿区用电成本。事物总是发展的运动的向前的,只有永恒的改变,没有永久的静止,作为市领导我们必须辩证地看待问题。”
半点忙没帮上,还被说教一番哲学理论,楼遥郁闷不已。
讨论结束,楼遥和马昊夹着笔记本离开,周沐却没挪身,等偌大会议室里就剩下他俩时,才低声道:
“我可提醒你呀,左一个赔偿右一个赔偿答应得爽快,当心后面算总账的!会有人质问凭什么拿纳税人的钱充门面,做冤大头,你想过吗?”
白钰微笑道:“首先感谢周市长仗义提醒,说明你嘴上说得硬气,心肠其实挺好。”
周沐蹙眉道:“又来了!我纯粹从工作角度出发!我已透过彩芸集团芮总侧面打听了,如果讨论停工和中止项目赔偿金额的话——他不准备搬迁另建,刘砳打算开价五个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