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萧宸始终平静如死水般的眼眸里泛起的几分波澜,向惠妃说道,
“多谢惠妃娘娘好意,萧宸先行去见小侯爷。”
惠妃望着萧宸的残伤的脸,心底幸灾乐祸却不显在脸上半分,礼仪有度的朝着皇后微微屈身道,
“小侯爷既是醒了,臣妾顺便去瞧瞧,先行告退。”
她听闻萧宸被皇后押了就欢欢快快的赶过来了,搭救萧宸对她来说举手之劳。
傅太师因为银子一事引得上怒下哀,傅太师还想笼络他爹,皇后就不会把她怎么样。
在这宫里,前朝和后庭从不分开,权势就是命。
这番图的不过是个人情。
敌人没下台之前,敌人的敌人都是朋友,这一点惠妃还能不清楚吗。
虽然没救成,但人情到了,表过态,这就够了。
*
凤鸾宫偏殿。
浑身酸胀的沈君曦被沈小北扶着从床上坐起来,开口第一句便要见萧宸。
方才她丹田提气逆运《生聚养生诀》,堵塞任督二脉,令气血暂时堵塞,造成脉浮无力的脉象,脸色也自然苍白如纸。
医书有云穴位畅通则不身体痛,身体痛则不通。
她堵了体脉会痛,因此浑身酸痛得很。
那时候萧宸说柳明庭死了,她没疑他,选择相信。
原本她就打算继续装病拖,但柳明庭威胁她,不得不为他求情。
她女扮男装,好不容易稳住局势,决不能在这时候前功尽弃。
可是,柳明庭怎么会死?又是怎么死的?萧宸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疑问都盘旋在心头。
门被推开,寒风从推开的门中灌进来,引得彩锦帷幕飘荡,卧榻旁悬着两盏八角琉璃灯跟着晃动。
对上萧宸的第一眼,沈君曦面色一怔,乌黑的眸底不出意外的泛起森森寒潮。
沈小北惊呆了,他从床榻边走向萧宸,皱着眉盯着他脸上的伤口惊疑问道,
“宸王!你这是怎么回事?哪个王八蛋连王爷都打啊?”
萧宸没有说话,定定与沈君曦对视,她的脸色只在是太冷了,眸底冷若寒涧,深不见底,以至于他竟看不出她的心思。
惠妃屏退了身边带着的宫女,跟着走了进来,无可奈何替萧宸回答道,
“小九不妨事,本宫来时他正在被皇后问责,大抵是说错了话令娘娘生气了,唉,怪本宫来晚了。”
说着,她走向坐在床榻边的沈君曦,不紧不慢落座在床前的软凳上,叹了口气,诚心正意的说道,
“在这宫里便是这样,皇子们能活着便就不错,比不得小侯爷金贵,本宫啊~这些年的日子也不甚好过,宸妃被诬陷那时候,小九若不是有小侯爷关照,怕也未必能活命。”
“只是皇后这人,素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惠妃有家族撑腰,儿子又大了,不怕说这些。
沈君曦没有接惠妃火上浇油的话。
她站起身走向萧宸,盯着他苍白脸上那道狭长狰狞的血痕,冷沉说道,
“小北,你带着宸王回书院。”
沈小北不解地疑惑道,
“家主?我们回去,你呢?”
萧宸凝视着沈君曦冷肃的脸,他以为她醒来会等不及问他柳明庭的事情,可是却让他先回去书院?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问这么多做什么。”
沈君曦语气沉冷。
她这个人有个致命缺陷,护短,意气用事,脾气极爆!
小时候她养的雪犬被路人踹一脚,她都心疼个半死,何况拿重金养的人?
如今京中无人不知道萧宸是她的人,趁她病,打她的脸!
当下几乎是克制着冲出去把皇后直接弄死的冲动。
萧宸也好,宸妃也罢,毫无前庭依仗的这对母子,对她根本就毫无威胁!
过去的事情她管不着,但如今明知道萧宸是她的人,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这皇后就是嫌日子过的太舒坦了!
“可……”
萧宸连话都没说完,沈君曦就冷若冰霜的将他打断,
“你的药不能落下,现在就走。”
她的眼睛里笼聚着冷冽煞气,动了真怒,在隐忍。
沈小北不敢惹沈君曦生气,拽着萧宸胳膊就走,
“走吧宸王,我回去给你上药,家主说什么咱们得听啊。别惹家主生气。”
萧宸蹙眉,他不知道沈君曦要做什么,但小北的力气大了,他拗不过,三两下就被拽走了。
“小侯爷,你也别太搁在心上,小九这孩子毕竟封了王,只要再熬一年便能远离京中,小九啊,遇上你是真遇见了菩萨,想来皇后也没什么办法再惩治他,顶多扇几个巴掌,还能真要他命不成。”
惠妃是懂煽风点火的,她见沈君曦戾腾腾,心下别提多得劲儿。
沈君曦何其聪明,岂能不懂惠妃一番话的心思?
自愿送上门的棋子,她还有不用的道理?
沈君曦冷扫了眼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背对着惠妃,淡淡说道,
“娘娘这份情晚辈领了,那日说好的玉佩晚辈忘带了,当下想送娘娘份更大的礼,就是不知道娘娘有没有能耐收下。”
惠妃惊愣了下,随后心中大喜,难以掩饰的抿唇笑道,
“只要小侯爷愿意送,本宫便是没能耐都得涨些能耐。”
惠妃可一点不愚钝,生怕自己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虽然在宫中争了这么多年,输了无数场,她早就不敢做皇后梦了,但今天皇后的一巴掌竟真打得这位含着金汤匙的小祖宗发飙,简直太快人心了!
万一,皇后能被沈门弄倒,这北唐后位怎么着都是她的!
那时候萧逸才是正统!
至于异国血脉的萧宸,沈君曦再有心扶持,也会遭到大批朝臣的反对,她倒是不怎么担心。
这每个人身处的位置不同,念想的自然也不一样。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惠妃生怕有变,迫不及待的走到沈君曦面前,小声道,
“小侯爷,凤鸾宫里不是说话地儿,不如到御花园走走?”
沈君曦单手负在背后,不轻不重的说道,
“御花园就不去了,晚辈对宫中的路不甚熟悉,这会儿该去找陛下问安,还望娘娘亲自带个路。”
惠妃抿唇一笑,朝着门外的宫女招了下手,宫女会意来搀扶她出去。
沈君曦跟在其后,只是她刚出门就被守门的太监拦下,
“小侯爷方才醒来,皇后娘娘命奴才守着……”
“滚。”
单单一个字,便让小太监打了个哆嗦,不敢拦她,也不敢跟着他,连忙去禀告皇后了。
*
“什么,沈君曦就这么和惠妃走了?!”
皇后原本也打算去看沈君曦,但方才被萧云泽三言两语说的火上心头,怒不及处置了萧宸。
也有些不想难堪,因此打算晚些时候去看,没想到是沈君曦竟是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
可谓无礼又嚣张。
“是的,奴才听小侯爷说,让惠妃娘娘引路待她去见皇上。”
太监如实禀告。
萧云泽一甩袖,立刻说道,
“沈君曦那厮一向萧宸,一定是想到父皇面前告状!”
他语气有些着急,
“母妃,我们该怎么办?”
皇后坐在铜镜前泰然自若地卸去坚硬狭长的护甲,瞟了萧云泽一眼,不屑一顾的说道,
“堂堂储君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慌?”
“她去找你父皇本宫倒是不担心了,你父皇比本宫还恨那个杂种,随她去吧。”
她摆弄耳边的琉璃凤钗下的珍珠流苏,不屑一顾的说道,
“前庭是得惧她三分,但在后庭,她不值一哂,本宫才是唯一的主人。”
*
与沈君曦并肩走在前往雍华宫的宫道上。
惠妃捏紧了手中帕子,低声问道,
“小侯爷,打算怎么对付皇后?”
沈君曦能看出惠妃脸上的激动,心中冷笑,淡淡道,
“娘娘只需要帮晚辈取一件东西,天亮前送到公孙女官的手上。”
惠妃愣了愣,仅是一瞬犹豫的目光就已坚定,
“什么东西?若在本宫能力范围内便是小事一桩,若是不在本宫范围内,本宫便是铤而走险也愿为小侯爷走上一遭。”
这一刻,沈君曦还有些欣赏这位惠妃的魄力。
这惠妃为她是假,为自己是真,但有够果敢。
她不避嫌的对惠妃附耳几句。
惠妃听后心下反倒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却表现的有些犹豫说道,
“小侯爷要的东西不难,只是陛下对皇后甚为信任,这招在皇后身上怕是不太好用。”
沈君曦微微挑眉,冷傲不羁回她,
“招数要看谁用。”
惠妃不疑有它,停下了脚步,温缓说道,
“本宫就送小侯爷到这里了,小侯爷慢走。”
沈君曦微微颔首,大步走向雍华宫。
方走到雍华宫门前,太监总管常福就迎了上来,
“哎呦,奴才的祖宗呐,方才陛下去看您,您还晕着呢,这会儿怎得自己赶来了?”
“外面冷,快请,快请。”
沈君曦的动作实在是快,快到刚睡下的北唐帝听她主动赶来告罪又惊、又气、又有些小小的欣慰。
“你小子,到底是身体真弱,还是说听不得朕的圣旨?”
富丽堂皇的寝宫中,北唐帝气不恨的望着她。
这么看,北唐帝还不知道柳明庭死了,沈君曦心下了然。
范晓没有汇报,一定是怀疑她动的手,因此先压着事。
所以,人只会是萧宸杀的,他动了内劲,因此气血大亏。
之前萧宸突然虚弱沈君曦就怀疑过,因为萧宸的身体不能轻易往丹田提气,气血是跟不上的。
现在,萧宸怎么杀的柳明庭不重要,重要的是东窗事发需要有人顶罪。
顶罪的人,该是她想弄死的人。
因此她要让北唐帝顺心。
顺心了,他就会先反过来哄着她,平她之怒。
“陛下愿意将公主以及郡主许配给小臣乃是小臣的福分,只是小臣受不得齐人之美,还望陛下收回圣旨,择取一位佳人许给小臣足矣。”
沈君曦跪在地上,总算说了句让北唐帝宽心的话。
北唐帝单臂搁在腿上,弯腰望着沈君曦,疑惑道,
“朕听福王说,你心仪福元郡主,所以你是仅想娶萧玉那丫头?”
“但凭陛下安排。”
沈君曦没有抬头,爽快的让北唐帝有些拿捏不准。
北唐帝甚至开始寻思,那柳明庭的命就这么重要?
真不愧是竹马之友。
北唐帝抬手,语气中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切,
“此事朕考虑考虑,你身子不好快些起来吧。”
“多谢陛下体恤。”
沈君曦起身,又朝着北唐帝拱手道,
“若无旁的事情,小臣先退下了,至今头还有些晕。”
北唐帝见她脸色的确差得很,心下又信几分她是落下了肺症,气血不足才在宴会上晕倒,关心道,
“且回去吧,你这身子可得养好了,沈家可就剩你这一脉了,朕若是不能照顾好你,岂能对得起为朕浴血奋战的昊山,该吃的药切莫落下了。”
沈君曦不轻不重地应下,转身时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中晦暗莫深。
她忽然觉得,世人皆棋,要么操纵旁人,要么被旁人操纵,棋子之间血流成河,下棋的人本该云淡风轻。
皇后派刺客来行刺萧宸的那次,她就应该早早谋划出手,让自己的人沦为棋子,生死在旁人一念之间的感觉,实在是令她觉得可笑又极怒。
因此未来的风云,只能在自己手中发端。
*
朝圣门前,禁宫军头发斑白的范晓左右都没能等到沈君曦。
等到后半夜,回到侍卫处,进入自己房间,一开门便见到沈君曦悠哉哉的坐在他屋内,惊得他当即关上了门。
范晓将腰间佩刀搁在桌上,不卑不亢的坐到沈君曦对面,语气不明的问道,
“小侯爷深夜来访,为的可是柳明庭一事,柳明庭果真是小侯爷派人动的手?”
沈君曦拿出一方软帕搁在桌面上,手帕上晕染着香气的徐徐散开,语气笃定道,
“小爷不与范大人拐弯抹角,皇后与柳明庭有染,她见柳明庭得罪了陛下,害怕东窗事发,命傅家的人杀死了柳明庭。”
“小侯爷口说无凭,凭一方手帕能证明什么?”
范晓冷淡地望着沈君曦,虽然不知道她意欲为何,但她的话未免太扯了。
“不能证明什么,姑公就不能不帮我告发傅皇后吗?不看僧面看佛面,姑公不愿认我这个小侄孙也得认亲孙子吧。”
沈君曦望着范晓眨了眨艳丽漂亮的桃花眼,令他满目骇然!
沈昊山那位英飒嫡姐名叫沈雨竹,沈雨竹有子叫沈霜。
范晓是“关内侯”沈霜的父亲。
世人都以为战死的关内侯是沈雨竹捡的孤儿,却不知她当年挺着大肚子出征,在军中大营诞下的沈霜。
范晓与沈雨竹认识的时候,仅是位年纪尚小的禁宫侍卫,一夜沈雨竹醉酒两个人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了。
然而门不当户不对,年龄差距还大,范晓不敢求娶,沈雨竹又是飒爽的性子,半个月后就跟着沈昊山出征。
沈雨竹三十六岁负伤从边关回来的时候沈霜已经五岁。
同年重阳节。
萧辙亲手提拔的禁宫统领逼宫谋反。
沈雨竹率兵杀入皇宫,救下了险些被杀死的副统领范晓,但她自己却血洒武陵门前。
死之前,沈雨竹才告诉范晓,他们还有个孩子。
范晓那时候已经是执掌大权的禁军大将,陛下多疑,他怎敢去认沈霜?
只能暗自关心,以至于沈霜死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亲爹。
“我…我…还有孙子?霜儿有孩子?这不可能!霜儿二十四岁就战死于狭关道!”
范晓至今五十六岁还是孤家寡人,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血脉在世上!!
“姑公觉着小侄孙还能骗你不成,因为不是北唐的姑娘,所以爷爷瞒了下来,想暗自为姑婆留下一脉。”
见范晓还在震惊着,沈君曦问道,
“所以,姑公是帮还是不帮?”
范晓冷下了脸,冷哼一声,
“你是在威胁老夫?”
沈霜都死了,范晓与镇国府也就没什么纠葛,仅是会看在沈雨竹的份上稍稍帮衬沈君曦一二,但要他揭发皇后,这点儿纠葛可就不够了。
正如皇帝藏书阁楼上的时候,他分明在,却没有提前告诉沈君曦。
事有大小,北唐帝虽然多疑还有些昏聩,待他却是深信不疑,极为厚待。
这么大一件事范晓怎么会轻易帮沈君曦?
沈君曦表现得有些生气,她站起身无辜道,
“姑公这话说的,我还能为了陷害皇后不惜拿自己血脉亲人来威胁你?再说小侄孙也不是口说无凭,柳明庭长期出入凤鸾宫,他手下人不会不知道,姑公去查查便知!顺便再去翻翻柳明庭的衣物,是不是也能闻见这股香味,这般勾人幽香,经久不散,唯有皇后寝宫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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