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夫海姆。
远离世界之树的森林中有一座梦幻的山城,无数条清浅的溪流从这座山城中穿过,澄澈得可以看见水底的绿色草叶。这里春景秀丽,外围是欣欣向荣的果园和田野,属于艾尔夫海姆的农业种植区。而在这座树林中,到处都是飞舞的白鹿和跳跃的羚羊,松鼠、小山猪和金色的野兔也随处可见。这样如童话一般的景色在艾尔夫海姆并不难找,所以女孩子们都很喜欢它。
撒伽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艾尔夫海姆,赫默的邀约她也不曾答应过,但她平时看的故事书很多都背景都是这里。他想,这应该是她最向往的地方。
所以,他把这片森林包下来,并且把水晶棺材放在森林深处,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丛林中鸟语花香。朝阳穿透晨雾,渗入透明的棺材中,在稀薄的空气中泛着空灵寂寞的光点。水晶的颜色仿佛里面女子曾经睁开的眼,冰蓝冷漠,即便在晨雾的湿气中也有穿透人心的魄力。赫默跪在撒伽的身边,双手撑在棺材上,隔着厚厚的水晶层面看着她。在这片金光中,她手中握着一束鲜艳的粉色百合,银灰色的长发蓬松地散开,依然美丽犹如充满生命的春季。
“我曾答应过你的事,都会做到。”他望着她,声音低沉而坚定,“还有你的梦……我会保护好它。”
观星室。
安安撑着下巴坐在窗边,已经发呆了整整一个晚上。
终于从公事中撤退,法瑟脱掉外套走到她身边:“在想什么?”
安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神界的夜景:“有两件事很郁闷。尤其是第一件。不过快想通了。”
法瑟在她身边坐下:“说说看。”
“地域问题。你肯定不会跟我去人界,对不对?”安安转过头看向他,见他不说话,叹息道,“看你那脸,就知道你肯定不想去,我能理解,毕竟在阿斯加德你拥有一切。但是,我也不想离开人界。”
法瑟点头。
“那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我在这里工作,然后定时回去看我父母。”安安用力一击掌,双眼泛光,“就是这么一回事!反正回去并不难,你会陪我去的吧?”
法瑟愣了愣,点点头。
“不过井洺那边我还得想个借口推掉……脑袋都快想破了。”
看着安安认真思考着他们的未来还很困惑的模样,法瑟很想伸手过去抱住她。但是,好像所有的毅力到她回来那一刻都耗尽了。如果再这样下去……
安安的眼睛突然又变得晶亮起来:“说他找小三!然后你及时出现!这样太完美了!”
法瑟观察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却只是包容地笑着。
“那这问题就解决啦。接下来白天我就去骑士团工作,中午肯定回不来……那午饭你自己搞定。晚上我会早点回来给你做饭,周末如果我想去人界,你得跟我一起。你看这样好不好?”
“……好。”
“那么,现在我要跟你讨论第二个问题了。”安安清了清喉咙,往法瑟身边挪了一些:“瑟瑟,你有没有发现这两天你忘记了什么?”
“什么?”
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安安有些不高兴了,腮帮子鼓了起来:
“你比以前呆了好多。一点也不可爱。”
“抱歉,我……可能是太累了。”
其实这些表现早就该料到的不是么。以前变成井洺待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对男朋友总是笑容灿烂,绝对不会把负面情绪带给对方。虽然说话总是不经过大脑,但很体贴人,也很会照顾人……
这些法瑟都知道。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对真正的自己这样。他甚至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拥有她。
“算啦算啦,直接给你答案好了:你忘记给我晚安吻了。这几天都没有。”安安把脸扭过去,用手指了指脸蛋,“亲一个。我知道你恋爱经验不丰富,让大姐姐告诉你吧:男女朋友之间必须做这样的事。快亲。”
安安的想法果然很简单。
确实是这样,以前和井洺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亲亲脸碰碰嘴,就再没什么进一步的发展了,单纯得像小学生谈恋爱。
但男人的想法可没这么天真。就算她现在穿戴整齐地坐在自己面前,没有露出任何诱惑的表情,他的脑子里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还能坚持多久?
他们还要做一次……到时候,他真的能坚持下去?
法瑟在安安脸上迅速亲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
“等等,我还没亲你!”
不等他回话,安安已经跳起来勾住法瑟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钻到他的肩窝里蹭来蹭去:“我知道你又忙又累,就不勉强你陪了。明天早上我给你做好吃的,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是你做的都好。”
“那我自己安排喽。”安安松开他一些,抬头看着他。
“嗯。”
“还有,别忘记你父亲的事哦,我回来的主要目的是救他。”
“……这个问题回头再说吧。”
法瑟出去以后,安安开始觉得有些不安。
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淡?
可是,以前这样对井洺,井洺都很开心……难道这就是神族和守护神的区别?还是法瑟和赫默的区别?
安安迷惘了。
是她太主动过头了吗?
世界之树下。
法瑟抬头看着苍天的巨树,那些繁茂五彩的枝叶,还有在半透明叶片间闪闪发光的金蝴蝶……第一次发现,这棵树真的很高大,就像是心中父亲的形象。
“我该怎么做?”他无力地靠在树干上,手掌撑着额头,“父亲,我究竟该怎么做……”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
原本打算当做从来没做个这个计划,或者没遇到过顾安安这个人,让她待在人界,唤醒奥汀,让一切就这样结束……可是她又回来了,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存在的意义。
那一天就快到来。
他现在连碰她的勇气都没有。
为庆祝安安回归神界,贝伦希德在福克温宫举办了一个私人晚宴。安安、法瑟、莱斯威、尤茵、梅勒、弗丽嘉还有其他一些神祗都受到了邀请。因为奥汀的事,法瑟的到场显得有些尴尬,但安安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大大方方地挽着他的手,陪他在沙发上坐下。
“贝贝,好久不见,你真是越来越帅气了。”梅勒的妈妈雅恩莎撒是个娃娃脸,站在贝伦希德身边很容易让人误会成是她的小女朋友,“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呢。”贝伦希德在长辈面前总是会乖巧一些。
梅勒对母亲理所当然把公主当成男人看的习惯很不满,皱着眉挡在贝伦希德面前:“公主是女孩子。”
“可是她不是不喜欢别人夸她漂亮吗?是不是,贝贝?”
“雅恩莎撒姨妈说得没错。”
“对呀,而且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贝贝是所有贵族千金中唯一一个先会走路甚至瞬移才会说话的女孩子,一般女孩子不都是先会说话才会走路吗?所以,贝贝是当之无愧的神界巾帼。”
“妈。”
看着高大帅气的儿子如此黑脸,雅恩莎撒终于忍不住笑着捏捏他的脸:“好笨哦,妈妈逗你玩都看不出来吗?你和贝贝亲亲的事喝醉酒的时候全告诉我都忘记啦?妈妈当然是很支持你们在一起啦。”
贝伦希德有些错愕,梅勒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根。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他四下打量,发现除了安安和法瑟一脸玩味地看着他们外,没有什么人听见,稍微松了一口气。
雅恩莎撒直接跳过他,转而看向贝伦希德:“贝贝,跟我儿子在一起感觉如何?”
贝伦希德卷卷的金色刘海下,一双眼变得困惑而严肃起来。她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描述方式:
“身体上尚可接受,心理上接受不能。”
“……”
“……”
连安安都忍不住擦擦汗:“这是什么逻辑……没有说反吗?”
“就像你和我妹妹接吻,或许身体会感到愉悦,心里却会觉得无法接受一样。她亲男人大概也是一样的感想吧。”法瑟很是淡然。
安安正在喝茶,听到他这么一说差点喷出来。
正好这时弗丽嘉也到了,走过来和雅恩莎撒聊了一会儿,涮了涮毫无反应的贝伦希德和微微脸红的梅勒,就在法瑟身边坐下:“瑟瑟,现在气消了么?”
消气?
法瑟无言以对地笑了一下,并没回答。
法瑟和弗丽嘉同时惊讶地看着她。
安安又握了握法瑟的手,眨巴着眼看向他:“别害羞嘛,你不是跟我说觉得蛮愧疚的么,还跟我说如果到时候你拉不下脸来,就叫我不要帮你了……”
这种半威胁式的劝服让法瑟第一次语塞。他想了一会儿,站起身道:“安安,你跟我出来一下。”
夜晚降临。
一场春雨过后,帝都的灯光像是坠在巨大玉盘中千万颗璀璨的星子,载满了迷人而奢华的金银珠宝。
尤茵站在窗边,眺望着窗外的夜景。她手中懒懒地握着一支烟杆,银色的头发上已与星光融为一体,宛如盛着银之月的浓郁光华。吐出烟雾的时候,她总是会尽量朝着窗外,像是怕会打搅室内的宁静。
“有什么事么?”她并没有回头,却是在对身后的莱斯威说话。
“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只是在想不过是普通的聚餐,你为什么还要打扮得这么华丽?你看八神安,明明和她男人在一起,却穿得像个路人。”
尤茵鲜红的嘴唇微微扬起:“我本来就是华丽的女人,谁都知道。”
“也是。”莱斯威走到她身边,同样看着外面雨后潮湿的都城,“你以前就说过,你打扮并不是为了吸引男人,而是为了让自己感觉良好。如果哪一天你为哪个男人打扮了,并不是因为爱他,只能说明你恨他。”
“嗯。”
“你遇到过这样的人么?”
怎么可能没有过。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在恨着那个人。
恨他把所谓男人的情谊看得太重,完全不把她当回事。她所有的自尊与高傲几乎都在那一段时间挫骨扬灰。最令她记恨的是,在她离开阿斯加德那一日,他却说出这样的话:
“就算有一天我变成糟老头,也不会忘记我们相遇的那一天,尤其是看见你的那一瞬间……”
尤茵微微一笑,动作优雅缓慢地抽了一口烟,又让斑白的雾气从火红唇缝间溢出:
“不记得了。”
莱斯威终于转过头偷偷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看向窗外:“尤茵……你现在有和什么男人见面吗?”
“无可奉告。”
“那,那我能不能单独约你出来……偶尔吃吃饭,什么的。”
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就像是阳光下的海面,是很清澈的水蓝色。与他对望以后,她抖了抖烟杆:“你不是喜欢安安么,怎么,她一跟了法瑟,你就又开始对我有兴趣了?”
看着莱斯威的眼神变幻莫测,短短几秒钟内凝聚了好几种情绪,尤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真的?”莱斯威原本有些恼羞成怒,听到这个答案以后立即精神起来。
“你知道他要靠八神安救洛基殿下的事吧?”
“听过。”
“就是这样,要完成那个仪式,八神安必须成为神族。这也是法瑟要她找神族男人结婚的原因。你知道,十二主神的力量可以让人类在和神族结合后同化为神族。之后,她会在仪式上晋升为女神。”
“什么?”尤茵倏然回头,“成为女神?……这不是很好的事吗?她和法瑟殿下再没有寿命长短的问题了不是吗?”
莱斯威也看了一眼那两个人,只是摇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世界之树下。
夜幕像是一块硕大的天鹅绒,慢慢包裹住金碧辉煌的阿斯加德。
一阵春雨刚停,城内的泉水被染成了黑暗的颜色。新鲜的雨滴从世界之树的枝桠上滴下,落在乌达泉的水面上,形成一圈又一圈细细的涟漪。
“成为神族?”安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
“嗯。”
“这……成了神族以后,我还能回人界吗?”
“能。”
“那我的样子会变吗?”
“会神族化,但不会变动太大。”
安安垂下脑袋想了一会儿,又抬头笑盈盈地说:“好啊。”
蝴蝶拍打着金色的翅膀,在他们周围团团环绕,和法瑟的头发相衬极了。法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么快就决定了?”
“嗯,如果能回去,样子不变,还可以和你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的吧。”安安绕过世界之树的树根,跳到法瑟面前,抬头认真地看着他,“瑟瑟,这就是你这段时间不开心的理由?”
空中满溢着植物的浓香。
法瑟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声音突然变得格外温柔:“那一会儿聚餐结束后,我在福克温宫外面等你……你会介意么?”
如果不是他的态度暧昧,安安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但反复想了一下他的话,她很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就要,要变成神族吗?”
“嗯。”
“可是,可是,可是……”安安的脸烧了起来,“这仪式不是要先结婚才能完成吗?”
“那是针对普通神族而言,如果是主神,什么时候都可以。而且……”说到这,法瑟把一枚戒指拿出来,戴在安安的无名指上,“其实你早就答应过我的求婚了。还有这个。”
那枚戒指是当初井洺对她求婚的戒指。
安安还在恍惚中,被法瑟递给她的一个金色卡片吓了一跳。
那是法瑟在阿西尔部落的身份证,金色象征着最高等级的主神。他的生日下方写着——
配偶:顾安安
安安顿时头晕目眩:“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登记的。”
“可是,我都没有同意!”
法瑟有些吃惊:“当着那么多人答应的事,你都忘记了?”
“那就算答应了?不用签字?”见法瑟一脸理所当然,安安更晕眩了,“那我的临时身份证呢?上面也改掉了?”
“嗯,会直接生效,而且九大世界的魔法网都已登记,所以神族的出轨率是很低的。你无论去哪里,都会被打上已婚的印记。”
这种无力感伴随着安安度过了晚餐的前半场。
从没想过法瑟会是这种行动派,竟这么快就……
但待众人连带弗丽嘉都开始恭喜他们以后,安安再看了一眼法瑟,突然清醒了很多。
接下来情绪非但没有缓解,还更加紧张了。
聚餐结束后,安安从餐厅走到福克温宫门口几乎花了半个小时。
法瑟站在无垠的星空下,纵横的银河将光芒映入他的眸子。微风飘飘掠过,扬起了他们的衣襟,簌簌地发出低低的声音。
“现在……回去吗?”
安安从来没有因为和法瑟对话而如此胆怯过。心脏一直砰砰乱跳,气氛越来越不自然。法瑟却径直走来,将她拦腰抱到洛洛的身上,然后朝着星耀神殿的方向飞去。
天地万物宁静得只剩下冷寂的星光,呈现出明亮的乳白色,默然照入寝宫。
关上寝宫门的那一刹那,安安十分后悔没有提前喝酒,声音都开始发抖:“我们先,先去喝一点酒吧,我得壮壮胆。”
但法瑟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说的话,把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他不会给她机会,让她狡猾地喝醉。
他要她清醒地看着这一夜发生的事,让她记住他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室外,晚间的风温柔地抚慰着春季的花。
寝宫内的窗和墙却变成了节奏的分界线。
与外面缓慢到接近静止的氛围相比,室内只剩下了狂风骤雨和急躁的掠夺。
这次的前戏比第一次短了很多。或许也和有过经验有关,身体比以前敏感了数倍。在法瑟长时间热情的亲吻和爱抚后,安安第一次发现,情绪的紧张和矜持并不能压抑体内的欲望。如此想要一个人,想要把满腔无法说出口的爱意用身体向对方倾诉……
因激情而颤栗的喘息中,她听见法瑟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爱你。”
在被贯穿的瞬间,热泪因承受不住感情和□□上的双重刺激而冲出眼眶。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爱与痛的界限竟然如此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