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考场只有第一排第一个座位还剩着,林谦树走进考场,径直坐到了位置上,抬头就和监考老师来了个对视。
监考的老师是在林谦树毕业之后才进的南实高,林谦树并不认识他,但他大概是认识林谦树,见林谦树看他,还冲林谦树友好地笑了笑。
……倒也不必笑得这么慈祥。
林谦树收回目光,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
考试的预备铃打响,林谦树浑身一激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以自己高一的水平坐到高三的月考考场里,不仅能称得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甚至可以赞一句艺高人胆大。
不不不,也不要这么悲观。林谦树深呼吸,努力安慰自己:小说里的主角穿越之后一般都能收获几个金手指,比如过目不忘、落笔成文之类的,自己好歹已经拿到了主角剧本,起码其中一样总要蹭到的吧?
一道接着一道看下来,三分钟后,林谦树的情绪又波动起来。
他认为自己大概率拿了个假的穿越剧本——想象中的奇迹并没有发生,这张卷子在他眼里是堪比天书的存在。
这还穿什么越,简直穿了个寂寞。林谦树盯着卷子发了会呆,密密麻麻的数字在他眼前逐渐变得扭曲起来,他又看了一会儿,这些数字勾得他眼皮子打架,不知觉地松开了握着笔的手,脑袋也跟着垂了下去。
就在林谦树的脑袋快要埋到桌子上时,他忽然感觉后背被人戳了一下,这让他差一点叫出声来。
林谦树猛地直起腰,趁监考老师不注意,迅速地回头瞪了在后排作怪的人一眼,想要用眼神来谴责他的不道德行为。
结果就是这一转头,林谦树差点没被今天的第二个惊吓给送走了。
坐在自己身后的同样是个身着运动卫衣的青年,青年的样貌称得上英俊,剑眉星目,轮廓硬朗,那一身黑色衣服衬得他清冷气质更浓。
但是青年的帅并不是林谦树情绪波动的主要原因。青年长得很帅,但是如果把他的卫衣替换成校服,头发再短一点,身材再瘦一些,这个人林谦树就再熟悉不过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自己高中时的死对头江易知会在这个考场里?!
许是林谦树眼神中的惊恐太过于明显,江易知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困惑。他用笔敲了敲卷子,低声提醒林谦树道:“看卷子,专心做题。”
江易知这样的人居然会提醒自己专心做题?林谦树想着“果然这就是穿越的世界吗”,很诚恳地对这位穿越前的死对头摇了摇头,用口型回复道:“不会做。”他顿了顿,以开玩笑的口吻道:“要不你的借我抄抄?”
江易知眉头微微皱起,忽然伸手探向林谦树的额头。
毫无防备的林谦树被他摸了个正着,差点又要蹦起来高喊“你做什么”了。不过作为一个有素质的当代青年,林谦树知道这是在考场上,自己不应该大喊大叫。
江易知摸了一会他的脑袋,撤回手摸向自己的脑袋,说了句“有点烧”。再接着,林谦树看到监考老师已经走到了教室的尽头准备转过身来了,多年学生生涯得来的基本经验让他条件反射地立刻转回去,拿起笔假装对着一道三角函数题冥思苦想起来。
想是不可能想出来的。林谦树瞪着眼睛把题目读了几遍,脑袋又开始发晕了,心中不自觉地开始埋怨起那个被自己穿越前的“自己”。
作为一个在月考中多次荣获数学不及格之星称号的学渣,林谦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大学毕业之后选择回高中当一个数学老师,甚至还担任什么高一数学竞赛队的辅导老师,难道这就是穿越之神的力量吗?
可惜穿越之神没有眷顾高一版本的小林同学,他依然是那个数学考40分,啥啥都不会的小可怜。
正当林谦树沉浸在无能的悲伤中时,他听到脚边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啪嗒”,他下意识地低头往下看,只见一个小纸团滚落到了他的后脚跟旁。
林谦树感觉到后背又被戳了一下,身后的江易知似乎在提醒他往下看。
林谦树弯腰把江易知丢来的纸团捡了起来,本想放到江易知的桌子上,手才落到桌角,又被人轻轻推了回去。
难道这是他写给自己的小纸条?怀揣着疑惑的心情,林谦树把纸团展开抚平,只见上面赫然写着:“ACCBADBACA,1,0
林谦树很快意识到江易知传给自己的正是他做的□□!
纸条篇幅有限,除却选择题和填空题,剩下的简答题部分江易知只简单地写了每道题的最后答案。饶是如此,林谦树还是有一种世界真魔幻的不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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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的死对头竟然在时隔七年之后,在考场上给自己传答案。
这个世界疯了。
事实上,把江易知当做死对头一直是林谦树自己给自己加的戏,林谦树甚至怀疑江易知并不知道自己讨厌他。
两人之间的恩怨还要追溯到高中开学考的时候。
那一场开学考是在班级内部座位打乱进行的,两人也如同今天这样正巧被安排在了前后桌。只不过林谦树在后,江易知在前。
一直以来,数学是林谦树的弱项,为了应付中考他甚至还死记硬背了不少经典题型,结果欧皇五星小林同学在打开中考卷后发现所有的题他都背到了,这一系列巧合让他不但考上了市重点南怀实验高中,甚至还被分到了强者如林的A班。
拿到南实高的录取通知书后,林谦树立刻进入了狂欢模式,直到最后一天核对报到单子上的信息时才发现最下面有一行苍蝇大小的字写着“报到日将举行开学摸底测试”。
疯玩了一个暑假的林谦树捏着报到单子开始慌了——疯玩了一个暑假,他早就把初中的知识点全忘光了。
难道自己一开学就要在班级里垫底了吗?林谦树焦虑地想道。
怀揣着焦虑的心情,第二天林谦树一走进考场就开始探起了其他人的底细。他先问了右边正在一边吹口哨一边转笔的男生:“兄弟,你数学怎么样?”
“我?”男生停止了吹口哨,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接着自信地扬起手来,“还不错吧,初中人送外号‘数学小王子’。”
看来是个天才学霸。林谦树叹了口气,又问了左边的同学:“兄弟,你数学怎么样?”
左边坐着的那个眼镜片足有啤酒瓶盖那么厚,他推了推眼镜,斯斯文文地说道:“从前水平不算高,不过我这个假期上了两个月的提高班,这一次打算来测一测暑假的进步。”
行吧,后天努力型学霸。林谦树又叹了口气,他坐在两人之间,感到了深深的自卑。
林谦树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前排一直没有参与几人讨论的男生身上。他深吸一口气,用笔帽戳了戳前面男生的背。
男生转过头来,无甚情绪地望向林谦树。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林谦树被冻得抖了抖。
“呃……同学,”林谦树有些尴尬地冲男生笑了笑,试图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你数学怎么样?”
尽管男生的态度并不怎么好,但这一句“一般”让林谦树看到了希望。自己初三时最常收获的数学等级也是“一般”,看来这个男生和自己半斤八两。
可能他是个要面子的,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林谦树心放宽了些,等试卷发下来后,每每遇到不会做的题时,他总要抬起头来看看前面的男生,一想到男生也正遇到大片的不会做,他心中就充满了无穷的同情和动力……
考试结束铃响起,林谦树怀着神圣的心情在最后一道简答题的问题下写下了一个“解”字,虔诚无比地搁下笔,在老师的指挥下起身离席。
临走前,林谦树快速地瞄了一眼前排男生的卷子,发现他的卷子和自己的如出一辙,都干净得要命。自己的卷子上偶尔还有点假装认真读过题的划痕,而男生的选择和填空只有一个答案,就连简答题下也只有寥寥几行字,看着就不太靠谱。
看来果然是个成绩一般的同学呢。林谦树见男生也站了起来,便冲他友好地笑了笑。
男生面对林谦树的笑脸似乎有些意外,愣了几秒后还是冲林谦树点了点头,抓起笔和橡皮快速地离开了考场。
林谦树也收拾好了文具,走到男生的桌前看了一眼右上角的考生信息。
高一A班,江易知。
江,易,知。林谦树在心底默念了几遍男生的名字,又回忆了一下他好看的脸,把名字和脸对了起来。
林谦树决定把这位江同学引为知己,这样自己在往后三年的数学迷惘道路上就有了一盏引路的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