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间,林谦树注意到客厅里吹风机的声音突然停了。门外传来拖鞋来回走动的声响,他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门把手转动的吱嘎声。
是江易知回来了!林谦树赶紧闭上眼睛,佯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江易知推门进来,照例绕到林谦树那一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离开时注意到他身侧的被子一角以一个不太自然的样子团在一起,让人不难想象出被子底下藏着的那只手是以怎样的力道紧攥着它。就为这,江易知多看了两眼,眼底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闭着眼睛的林谦树哪会想这么多,他只朦朦胧胧地感觉江易知似乎在自己的床头逗留了超长时间,久到他都要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看江易知到底在看什么了。
好在他又多等了几分钟后,脚步声响起,江易知终于还是绕回了床的另一边。
林谦树听到背后传来了被子掀开的窸窣响动,紧接着他感觉整个人向下沉了沉,不受控制地往另一侧歪仄去。他揪紧了被子全身绷紧,才不至于让整个人滚进江易知怀里去。
这只是一张宽了些的单人床,睡两个大男人还是有些拥挤的。尽管两个人各自盖着一床被子,但是江易知一躺下来,林谦树感觉他的气息把自己完全包围了。
江易知身上带着薄荷混一些柠檬洗衣粉的味道,有些醒脑又让人忍不住想凑近。这一点还是在开学考林谦树坐在江易知后面的那会儿,就察觉到了。也因此林谦树瞧不起江易知种种,却从来不会说他不爱干净。
这会儿,薄荷柠檬的香气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让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睡不着?”林谦树听到江易知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果然他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动静。
林谦树犹豫了几秒,还是转了个身。
林谦树睡觉的时候习惯把窗帘半拉着,所以此时的房间里有月光混着路灯光从半拉的窗帘中透进来,让房间不至于完全黑暗。于是林谦树转身一睁眼,遇上了这张床另一侧的江易知同样朝自己看来的双眸。
两个人在黑暗中安静地对视着。最终还是林谦树觉得脸颊发烫,率先移开了视线。
“睡不着吗?”江易知又重复了一遍。
林谦树的视线在黑暗中胡乱瞟着,感觉气氛有些怪怪的,他把这归咎于和死对头的乍然和好,绞尽脑汁想了个话题出来:“雷达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情况啊?”
“我今天晚上……”林谦树轻咳一声,努力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教师形象,“和你弟还有雷达谈心的时候,感觉他似乎有点不太快乐。”
少年在谈到家人时骤然暗淡的眸子直至此时仍在林谦树心头无法抹去。
江易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把林谦树拉下来的被子拉了回去,一路拉到了他鼻子底下,将他整个人盖得严严实实的。
“唔……唔!”林谦树感觉自己似乎被这床被子封印住了,努力挣扎着继续把被子往下拉——江易知果然还是想要谋杀自己的吧!
“睡觉。”江易知给林谦树盖完被子,将自己的被子也拉上了,转身背朝林谦树,任凭林谦树在他背后弄出多大的动静也不再给出回应。
林谦树和被子搏斗归来,江易知的呼吸已趋于平缓。
黑暗中,林谦树懊丧地揉了揉自己蓬乱的头发,对着空气龇牙咧嘴地打了几拳泄愤,最终还是不敌睡意袭来,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了眼睛。
床的另一边,江易知慢慢转过身来,睁开眼凝视着背对着自己的林谦树,眼底滑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林谦树原本以为床上多了一个人,自己会睡不好。结果意外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之后,身边的江易知早就已经起床了。
林谦树抬手将胳膊肘撑在额头上,努力适应了一下早晨明亮的光线。周遭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既陌生又熟悉,带着不可言喻的奇妙感觉。
距离昨天下午的穿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八个小时,对于自己的新身份,林谦树还是有些不怎么适应。他摇摇晃晃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拥着被子看着墙上的小斑点发懵。
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林谦树随口说了声“进”,就看到江易知推门进来了。
比起自己还乱七八糟的模样,收拾整齐的江易知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搭配那身衬衫西裤的造型果真有了数学老师的架势。
“早餐在桌子上,赶紧洗漱,快迟到了。”江易知对林谦树道。
林谦树痛苦地把自己从床上挖起来,强忍住睡意走去卫生间洗漱,又回房间胡乱换了身昨天没拿去洗的衣服,这才打着哈欠走到餐桌旁坐下。
江易知正好从厨房里端出一壶豆浆,给林谦树先倒了一杯。
豆浆是林谦树喜欢的甜度,他喝了一口,感觉意识稍稍回笼,精神也跟着振奋起来,于是又听从肚子的召唤举筷尝了个小笼包,鲜嫩的肉汁在口腔中爆炸的感觉让他的心情好转。
林谦树一边嚼着包子,一边问在厨房里倒醋的江易知:“你弟和雷达呢?”
“出门了,”江易知把醋碟放到了林谦树手边,这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餐,“他们回去上早自习了。”
果然,高中生是全世界起得最早的可怜小孩。林谦树回想了一下自己前天还因为赖床差点被明女士掀被子的羞耻场面,由衷为两个少年在心中点了根蜡烛。
江易知吃了四只包子就停下了筷子,端着手中的马克杯不紧不慢地喝豆浆,看着林谦树专心致志埋头苦吃。林谦树浑然不觉,嘀咕了一句“你不吃那我就全吃了”,把笼屉里剩下的所有小笼包全都包圆了,吃完还意犹未尽地掰了根香蕉当餐后水果吃。
见他吃完了,江易知起身收拾餐桌。嚼着香蕉的林谦树觉得不好意思,主动站到洗碗槽边等他:“早餐是你买的,那碗筷就由我来洗吧。”
江易知没有反对,只是抬手从柜子上取了一副橡胶手套递给他:“戴这个洗。”
林谦树觉得麻烦,他从前在家洗碗的时候可从来都不戴什么橡胶手套的,然而看着江易知坚定的神情,他总觉得自己拒绝了,对方也起码想好了一百八十种说辞劝自己戴上。于是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林谦树默默无言地接过了手套戴上手上,拧开水龙头洗起了碗。
江易知站在林谦树身边,手上戴着和他同款的橡胶手套。林谦树洗好一只碗,他就接过用厨房用纸擦干净放回碗柜里,不多时所有使用过的餐具都齐齐整整地归了位,就连使用过的洗碗槽边溅出来的水也被江易知细心地擦去了,整个厨房看起来整洁如新。
果然这人是有强迫症和冷淡风格的……林谦树默默想道,刚才洗最后一只碗的时候,他手滑不小心让水从碗沿飞溅到身侧了,江易知甚至比他反应还要快地伸手挡下了水流,整个厨房才不至于因为一只碗而遭殃。只是江易知身上的衬衫却湿了。
“抱、抱歉啊,我刚没注意到水溅出来了。”林谦树讪讪地蜷了蜷手指,对回房间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的江易知说道。
江易知把白衬衫换成了和林谦树差不多的黑色卫衣,但本身的清冷气质让他看起来依旧很“数学老师”。两个人把差不多的衣服穿出了两种气质。
“走吧,车快来了。”江易知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公交时刻表,提醒林谦树换鞋出门。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门下楼,走出小区之后,又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才走到公交站点上。此刻已到了上班高峰期,整个公交站点里站满了等候上班的上班族。林谦树看着乌泱泱一片的人头,感觉脑神经一抽一抽发疼。
“今天出来有些晚了,”江易知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出声向他解释道,“上一班人会少一点。我们之前一直搭的是前一班车。”
“能少到哪里去……”林谦树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就没想着买辆车嘛。”
话音刚落,林谦树感觉自己身边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他悄悄扭头去看江易知,却发现江易知也正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江易知不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很吓人。林谦树感觉他几乎要把自己整个儿看穿了。
“看、看我做什么?”林谦树结结巴巴地对江易知说。
江易知定定地盯着林谦树看了一会儿,直到林谦树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才收回视线,缓缓开口道:“车子还在修理厂里。”
还在修理厂里也就意味着自己有车,但车刚出了问题。林谦树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我、我记得!我就随口开个玩笑嘛。”
“别心急,”江易知淡淡地说道,“养猪场老板说修好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修车难道不应该去修理厂吗?看着江易知的神情,林谦树直觉这里面有什么一言难尽的问题。机智如他趁江易知不注意,赶紧掏出手机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终于在约莫一个星期前的对话中找到了些端倪。
一个星期前,林谦树开着车撞到了树上,恰好树旁停着一辆装满了猪的货车,受到了惊吓的猪四处乱拱,还真把开门下车的他拱了一下,连带着车门也被刮擦得厉害。
……原来那句“猪撞树上了,你撞猪上了”是由作者真实生活经历改编的啊。得知了真相的林谦树神情复杂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