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知沉默下来,校医室的氛围又变得诡异起来。
林谦树不自在地动了动,想把手从江易知手中缩回来——江易知大概是忘了收手,自刚刚手搭住自己之后便一直没有动过,就算是现在表情看起来是在发呆,动作也一样没收。
该说点什么才能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来啊?林谦树纠结了半晌都没找到答案。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假装听到门外有声音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人“嘭”的一声推开了,雷达和江易行出现在了门外。
“林哥!”雷达面露焦急的神色,以冲刺的速度跑进门来。
林谦树下意识地看向手,两个人方才交握的地方没有了掌心温度的覆盖,流动的新鲜空气散走了热气,带着点让他不适意的凉。
雷达并没有意识到校医室里两人间的暗流涌动,走进门来看到江易知的一刹那,他的表情瞬间又怂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叫道:“江、江老师……”
“嗯。”江易知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应道。
雷达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地避开江易知往里走,担忧的视线落到林谦树身上,轻声问他:“林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想不到这小子还挺讲义气。林谦树有一丝欣慰,看来之前网吧同排的情谊还是在的。他感动地回答:“感觉还行,躺躺就没事儿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第一节课你没来,我就感觉右眼皮跳得厉害,”雷达忧心忡忡地说道,“然后课上到一半,A班一帮男生在教学楼下喊说林老师被篮球砸晕了什么的,我们都听到了。”
林谦树虚弱地冲雷达微微一笑:“第一节课在教学楼里上的班级多吗?”
“第一节一般都安排主课的,大家应该都在教学楼里吧?”雷达认真回答道,“A班是因为他们班主任临时有事调了课,才把体育课调到第一节来上的。”
好家伙,这下整个高一年级都知道自己被篮球砸了。林谦树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其实……”雷达悄悄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和江易知对视的江易行,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对林谦树说,“江哥也很担心你的,只是他害羞,不好意思表达出来。”
“是吗?”林谦树对雷达的说法并不怎么相信,毕竟江弟弟至始至终都是一副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样子。至于害羞?这根本不是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嘛。
“真的。”雷达也看出了林谦树不信,急急忙忙补充道,“他一听到声音当场就站起来了,本来打算第一时间赶过去救你的,但是被我们老师拦住了。”
抛开雷达的迷弟滤镜,林谦树认为江易行当场起立准备出门的原因没有那么高尚,他大概单纯是想要亲眼见证自己被篮球砸得有多惨。想着,他心情复杂地往门口望去。
江易行双手插兜站在门口,懒洋洋地睨了一眼挡在门与病床之间的哥哥,嗤笑一声:“紧张什么,我又不是来看你的。”
听弟弟这么对自己说话,江易知倒也不生气,只是语气平淡地对他说:“晚上回家吃饭。”
“不回。”江易行收起了笑脸,冷冷地看向哥哥,“那不过是你的房子,不是我家。”
“为什么?”江易知的眼神中带着困惑,不明白弟弟为什么会这么说。
江易行冷着脸没再回答江易知的问题,也绕过他走进门来,去寻正对着林谦树嘘寒问暖的雷达:“走了,马上就要上课了。”
才和林谦树讲了两句的雷达猝不及防被拉住,抬起头眼神中还带着迷茫:“还有下节课?我们不是最后一节课结束了才来的吗?”
“哦,那就是老师临时加课了。”江易行语气随意地说道。
这借口找得实在敷衍,不过雷达也看出了江易行不想在这里多留的意思,只能依依不舍地对林谦树说:“林哥,你好好休养,我下回再来看你。”
林谦树哭笑不得:“这里是校医室,我又不在这儿长住。”
“呃……”雷达挠挠头,“那下回我去江哥家看你?”
才和哥哥扯皮了“家”和“房子”问题的江小弟被兄弟拆了台,表情也有些挂不住,扯着雷达的袖子道:“……赶紧走了,看过了,意思到了就可以了。”
林谦树心想着“果然如此”,心中对江弟弟的感动之情少了几分。
“对了,”江易行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了脚步。他背对着两人,声音听上去还有几分别扭,“脑袋被砸应该吃什么?晚上我买菜,你直接带他回去等菜。”
林谦树心中刚刚退下去的小感动咻的一下又蹿上来了。
听到弟弟的话,江易知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对江易行道:“不用,家里冰箱里还有,你回来吃饭就好。”
“哦。”江易行别别扭扭地应了一声,“雷达也来。”
在旁边战战兢兢听着对话的雷达惊异地瞪大眼睛,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还有自己的戏份。
“好,那晚上多做几个菜。”江易知颔首表示知道了,“下午不许逃课。”
江易行脸上的不自然又变成了不耐烦,眼看着他又要和江易知拱火,雷达眼疾手快地伸手揽住了哥们的肩膀,尬笑着对江易知道:“好的江老师,我们一定不逃课!”说罢推着江易行就往门口去,一边用低得整个校医室都听得见的声音劝他:“江哥,别对江老师发火啊。”
两个少年来了一趟校医室,林谦树感觉脑袋上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他甚至有力气支棱起身,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
“十二点了啊……”林谦树惊讶地看着屏幕,惊叹于时间流逝速度之快。
江易知转过身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林谦树望天,感觉自己和江易知每天对话最多的内容都和吃较着劲。不过被砸的后遗症还在,此刻他也并没有很想吃东西的欲望,于是便道:“喝点水吧,晚上再吃好点。”
江易知点点头,拍了拍床沿:“带你回去,奶茶路上给你买。”
林谦树继续望天,也不知道之前自己在江易知面前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表现才会给对方留下自己特别喜欢喝奶茶的错觉。
林谦树掀开被子下了地,江易知很自然地背过身微微下蹲,有想要背他的意思。
“不、不用了吧?”林谦树回想起了睡梦中自己搂着他脖子的情形,脸颊立刻红了起来,“我是头被篮球砸到了,又不是脚伤了……”他抬腿来回走了两步展示给江易知看:“脚真的没事,我甚至还能跑呢。”
“我知道了。”江易知重新站起来,拦下林谦树预备跑的手,只是声音听起来带着失落。
林谦树攥紧拳头提醒自己不要被这样的语气骗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江易知从校医室里背出学校,那可不是在教学楼下喊一嗓子那么简单的新闻了。
最后为了照顾林谦树,两人还是以很慢的速度走出了学校。
学校外面,江易知一早在叫车软件上约好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了。江易知核对好车牌把人送上了车,正打算坐进去,忽然被人从背后叫住了:“易知啊。”
江易知的手搭在车门上,扭过头去,看到严开越正背着手从侧门方向走来。他站直对严开越颔首:“严主任。”
严开越走到车前站定,先是往里望了一眼,看到眼神发直的林谦树,颇为体恤地问道:“谦树,听说你早上被篮球砸到脑袋了?现在还好吧?”
林谦树面色微窘,怎么也没想到这段传奇已经传到教导处了:“……还好,就是有点晕。”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严开越笑得一脸和善。
只是看着严开越这么笑,林谦树心中的警钟就开始疯狂敲响。他勉强维持住微笑,试探着问道:“严、严老师,您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严开越脸上露出一个“上道,为你点赞”的表情,接着看向车门旁的江易知:“下午有一个国际代表团要来我们学校参观。”
“你们两个不是打算申请美国的研究生吗?这个代表团和美国很多高校都有合作项目的,如果参观时表现亮眼,肯定会让代表团的人印象深刻。”严开越道,“这个代表团得要一个全程陪同的翻译,你们看……”
林谦树闻弦歌知雅意,正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江易知两人继续相处,忙不迭把人推荐出去:“严老师,我认为江易知就是一个十分好的翻译人选。”
“哎!”严开越的脸登时笑得犹如一朵绽开的秋菊,“我也这么觉着!”他用期盼的目光望向江易知:“易知啊,你觉得呢?”
江易知俯身看向车里的林谦树:“你一个人回去能行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林谦树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再说了,我都二十五岁了,怎么可能不会一个人回家?”
江易知又瞥了他一眼,不打算戳穿他只有二十三岁这个事实。
“那你自己回去,不要玩太久手机,知道吗?”江易知又嘱咐了一句,看到林谦树点了头,才跟着严开越回去准备下午参观要用的资料。
本来已经打算快乐玩一下午手机的林谦树又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司机启动车子,好奇地问林谦树道:“刚和你说话那个是你哥啊?对你可真贴心。”
他对自己的弟弟未必有这么贴心呢。林谦树坐在后排默默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