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老师走得飞快,根本没有留给林谦树拒绝的时间。林谦树嘟囔了一句“反正我不参加”,也没把这当一回事,溜溜达达地回了办公室。
下午,林谦树正对着那本《数学竞赛全解》愁眉苦脸,江易知忽然转过头来问他说:“你要去学校篮球赛当裁判?”林谦树坐直身子愣了愣:“啊?有吗?”
江易知伸手指了指他搁在一旁的手机:“看群。”
林谦树不明所以地打开了手机中的学校教工群,发现十分钟前,某位王姓体育老师在群里发了一个题为“南怀实验高中2020“晨光杯”篮球赛裁判名单”的文件,他点进去一看,看到自己的大名赫然被排在了总裁判的位置。
“他还真把我排进去了啊……”林谦树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道。
江易知皱眉:“你说什么?”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你是说有人强迫你做裁判?”
江易知的气势颇有几分骇人,正因为脸上表情不多,更像是随时打算撸起袖子和别人干架去似的。林谦树被吓了一跳,赶紧也跟着站起来拉住他:“倒也不是强迫我……就是我以为他和我开玩笑呢,我也没当一回事。”
听了林谦树的解释,江易知的表情并没有好看多少,他依旧冷着脸,以不赞同的口吻道:“你现在不适合去篮球场。”
林谦树现在倒是有些习惯江易知这种藏在硬话里的关心了。他有些无奈地摊手:“名字都报上去了,哪还有人替得了我的位置啊。”
给篮球赛做裁判的除了体育老师一般都只安排比较闲的老师,而“比较闲”这样的头衔在南实高几乎是找不到的。林谦树他们比赛那会儿,安排的裁判甚至还是校外请来的。
林谦树看江易知依旧板着面孔,忽然起了玩笑的心思。他对江易知说:“要不你来?”
“好。”林谦树话音刚落,就听到江易知颔首回答道。
林谦树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又确认了一遍:“我是说让你去做篮球比赛的裁判。”
江易知又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沉稳的表情:“好。”
“我替你去做裁判,”江易知说,“你可以去观赛,但不要坐在前排。”
林谦树还是不可置信:“你现在会打篮球了?”说实话他是不信的,毕竟江易知并没有像他一样被编进篮球赛的裁判队伍里。
在林谦树的记忆中,江易知高中的时候——至少高一的时候并不会打篮球。他记得高一的第一节体育课上,老师让大家跑了几圈后解散活动,男生们呼朋引伴地去器材室里抢篮球还要抢场地,只有江易知一个人慢腾腾地往场边走。
“同学,你怎么不和大家一块儿去打篮球?”体育老师是个好心人,见江易知一个人站着,便凑过去搭话,“你看,他们那里只有9个人,还少1个,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啊。”
江易知用没有什么起伏的声调平静地回答道:“老师,我不会打篮球。”
林谦树当时就在江易知旁边的篮球架下和丘远山玩一对一对抗,听到江易知的回答,手中的篮球险些没有掉出去,这让他心理多少平衡了些许——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不会打篮球的高中男生!他的业余生活该是多么的贫瘠啊!
老师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惊讶:“嗯?那你中考体育的加分项目考的是……?”中考体育除了长跑还有自选的加分项目,大部分男生都会选择三步上篮。
“五十米自由泳。”江易知说。
自选项目里只有这么一个水上项目,南陵市又不靠海,大部分学生都不会选择这样一个学起来麻烦还没地方练的项目作为加分项。结果这位江同学就是这么特立独行。
“这样……”老师醒悟过后,又尴尬起来——南怀实验高中的体育馆里没有游泳池,就算有,也不可能单独为一个人而开放。他摸了摸脖子,不好意思地说:“要不你去打羽毛球?”
江易知看了看羽毛球场地已经占好地的女生们,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抗拒。他抬眸对体育老师说:“老师,我会自己找到运动方式的,您去忙吧。”
回忆至此,林谦树仍然觉得江易知并不像是会主动去学打篮球的样子。
“不会你怎么去做裁判?”林谦树服了,“篮球比赛和考试答题不一样,不是把比赛规则全都背出就能直接上场做裁判的。”
江易知看上去依旧淡定得很:“你教我。”
林谦树乐了,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有能教江易知的东西。这两天跟着江易知一块儿学习,虽然他没说什么重话,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让林谦树感受到了学习的压力,这会儿有机会整回来,林谦树觉得不为这裁判也要为这快乐的享受。于是他很爽快地点头道:“好啊。”
“能不能当裁判,得看你到时候学习的成果。”林谦树说,“否则还是我自己去。”
江易知点头,答应时眼睛也不眨一下:“可以。”
傍晚结束了社团课之后,趁着学生们回去上晚自习,林谦树向器材室拿了个篮球,抱着它和江易知来到了学校的篮球场上。
林谦树把球丢给江易知,示意他拍动手中的篮球:“你先拍几下找找手感。”
江易知接过篮球,学着林谦树的样子双脚微蹲,弓下身子拍球。林谦树看着,不得不感慨江易知的学习能力着实强大,只是看着自己做了一遍,他已经能把姿势模仿得像个九成,要不是他拍球的动作太过迟缓,旁人是一定瞧不出这是个新手的。
“现在,你试着一边运球一边跑。”林谦树示意江易知把球丢回来给自己,“我先给你示范一遍,你看会了就自己练习。”
江易知把球收回到手上,不赞同地看着林谦树伸来的手:“医生说你不能剧烈运动。”
林谦树觉得江易知有些小题大做:“我就跑动两下,又不是百米冲刺,算什么剧烈运动?”
然而江易知只是沉默地捧着篮球,无论林谦树怎么伸手都没有把球交出去的意思。
最终还是林谦树拗不过他,选择举手投降:“行吧,那我就原地给你示范动作,你自己跑起来进行练习,这样总行了吧?”
江易知沉默地把手中的篮球拍到地上,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林谦树。
暮色四合,篮球场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江易知的脸一半落在阴影里,轮廓却愈发显得深邃。林谦树不能动,只能抱臂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一次次练习运球,带球跑动,最后投篮。光在他脸上一跳一跳的,有一种别样的迷人感。
林谦树清晰地关注到,有一滴汗从他的鬓角下落,又沿着他的下颌线汇聚到下巴尖,最后随着青年投篮时那一跃骤然消失,融进了逐渐酽浓的夜色中。他听到自己的心跳鼓噪,像是在迎合夜风的喧嚣,又一瞬间安静下来,甚至仿佛能听到五米外槐树上的蝉鸣。就在这忽冷忽热,忽静忽动的夜里,他只是站着,却好似体味了一切。
——那是身边这个头脑灵活却动作笨拙的青年带给自己的奇妙感觉。
篮球在空中划过抛物线,擦着球框边被弹了出来,江易知一言不发地跑去捡球,林谦树方才从这种似梦非梦的遐思中回过神来。
他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因为久站而僵硬的腿和手,借着夜色掩盖掉了不知为何爬上脸颊的红,他冲远处捡球的江易知喊:“走吧,今天已经练得够久了。”
江易知转过身朝林谦树走,他一只手托着球,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着脸颊上的汗珠,微微起伏的胸脯不似他一贯的平静,但也就是这种反差,让林谦树觉得他似乎更好看了一点。
要了命了,自己居然会觉得室友好看。林谦树感觉这不是一个合适在晚上思考的话题。
江易知已经走到近处了,林谦树感觉再看他,自己的脸会更加红。于是他快走几步走到了江易知前头去:“……明后天再学点基础动作就差不多了,会了动作再去背比赛规则会好一点。”
江易知腿长,三两步就走到了和林谦树并肩的位置:“今天晚上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