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玻璃窗洒向屋内，清冷的病房里也染上一丝暖意。
病床上的男人身型清瘦，面色苍白，手里拿着一本书，正靠在床头专注的看着，坐在床侧削苹果的女人。
霍骁站在门外，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扰这美好恬静的画面。
他从家里搬出来有一段日子了，忙碌的工作让他无心遐思，纷乱情绪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但弟弟病情却突然有了恶化迹象，在医院里做化疗，他得知消息之后匆忙过来探望。
“哥。”
霍晏抬头看到了他，微笑着挥了挥手，霍骁推门进入。
女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长发侧编成辫子落在胸前，穿着白衬衫和半身裙，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大哥。”
霍骁只克制的瞧了一眼，便转移开了目光。
坐下询问了几句霍晏的身体情况。
女人拿着水壶走了出去。
霍晏脸色一变，眉头紧蹙，捂着嘴从床上起身。
“怎么了？”
霍骁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他进了卫生间。
霍晏趴在马桶上呕吐，但吐出来的都是些水，面色惨白，细长脖颈上青筋鼓动。霍骁皱着眉，心里难受，手掌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
“怎么刚才不说呢？”
霍晏捧着水漱了漱口，又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他面色惨白，连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眉眼间氤氲着病气，水滴一滴一滴的顺着他尖尖的下巴落下，宽大的病号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消瘦。
霍晏垂下眼睫移开了视线，明朗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
他的身体情况他自己能感觉到，苟延残喘而已，撑不了太久了。
“我只是......不想留给她最后的记忆都是黑暗的，身体的折磨，压抑的痛苦，有时候，我宁愿快一点结束，也比现在这样子要......”
话还没说完，他捂住嘴不住的咳嗽起来。
霍骁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的攥着，顷刻间收缩成一团。
上前扶住他的身体，霍晏的皮肤冰凉，没有丝毫暖意。霍骁触摸到他的手腕，骨节突出，比看上去更瘦。
霍晏轻轻靠在霍骁肩上，嘴角牵起一丝弧度，声音微哑。
“哥，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因为有你在，我不用背负那么多的压力，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轻松自在的活着......”
听到他像交代遗言一样的话语，霍骁如同被一把刀刺中，难以忍受的痛苦涌到喉头，“你......”
霍晏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霍骁，他的眼睛像夕阳下的湖泊，粼粼泛着波光。
“哥，以后父母的事还要多劳你操心了，还有一件事......”
“我想拜托你，在我走后麻烦你多帮我照顾一下明瑶，她性情内向，也不善交际，我怕她以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病房的门便被护士推开了。
护士示意霍晏该做检查了。
霍骁望着霍晏远去的背影，他脊背后的骨骼在单薄的病号服上清晰的凸了出来。
想到他刚才的话，霍骁心里像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每一口呼吸都感觉窒息和无力。
摸了摸兜里的烟盒，又忍了下来。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明瑶拎着水壶和一束蓝紫色桔梗花走了进来。
看到只有霍骁一个人站在病房里，她怔了一下，霍骁告诉她霍晏去做检查了。
明瑶‘哦’了一声，抿嘴对他笑了一下，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为了避免尴尬，她给自己找事做。
坐在凳子上，把花束拆开，一支一支的插入了透明的长颈玻璃瓶里。
“......”
一股清淡的香气钻入鼻腔，不知是花香还是女人身上的味道。
太久没有看到她。
霍骁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凝眸瞵视。
她低着头，侧脸线条精致柔和。
和霍骁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缓缓重合。
两人距离很近，霍骁看见她颊边细小的绒毛，唇瓣饱满，泛着淡淡的粉色，神态专注沉静，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在绚烂花朵的映衬下，静谧的如同一幅油画一般。
窗户开了一道缝，一阵风吹过来，她鬓角的碎发轻轻晃动，似乎落在了自己心上，心脏不受自己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霍骁一时有些恍惚。
“啊，你回来了？”
明瑶转头看向门边，“检查结果怎么样?”
霍骁一抬眼，竟发现霍晏站在病房门口，正静静地看着两人，不知已看了多久。
“结果还没出来呢，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霍晏对明瑶笑了笑，随即视线转向霍骁。
霍骁垂下眼睫。
一时之间，竟不敢和他清明沉静的眸光对视。
内心纷乱如麻，霍骁起身离开。
临走时回头朝病房看了一眼。
房间里的两人就像两块有引力的磁铁，每当对方出现时，注意力便会被吸引过去，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背景一样，容不得第三人插入。
霍骁转身离去。
不想回公司，更不想回家，一时竟无处可去了。
随即，他想到了一个地方，脚踩油门驶向城外。
一小时后，车停在了山脚下。
霍骁下车，顺着漫长的石阶往上爬。
远山如黛，残阳孤落。
寺庙在山岚深浓的山顶上，气魄恢宏的庙宇盖得古色古香，庄严肃穆。
寺庙里人不少，但并不吵乱，有来旅游的游客，也有参拜的香客，脸上大多带着虔诚的敬意。
高大佛像肃立在寺庙的正堂之中，佛香袅袅，钟声悠扬。
霍骁没有宗教信仰，也从不信命。
他只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的头脑和双手才能创造自己的价值。
但面对生老病死，即便他再能力卓绝也无能为力。
有的时候，心里会产生一种悲愤的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是霍晏？
他生性良善，从未做过坏事。
为什么要在他风华正茂，找到知心爱人的时候夺走他的生命？
此时此刻万物都沉默静寂，没有人回应他的质问，只留下了敲钟击磬的声音回荡。
霍骁清空杂念，净手焚香，双手合十，阖上双眼。
虔诚俯身，叩首，心中默念。
请保佑霍晏病情好转，转危为安。
我愿用我的生命去做交换......
大殿的佛像在残阳的照耀下尘埃轻飏，广视众生，拈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