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裴令可没有时间去做扮演善良的小天使给人答疑解惑,他干干脆脆的起抬手在方淑兰的脑袋上按了一下,让煞气将他包围笼罩。
裴令对他的灵契对象向来是仁慈的,通常只要他们不作妖,基本上他们的要求都会满足他们。
譬如,在死前给他们沉冤得雪,给他们看望看望亲朋好友。
“淑兰!你别动淑兰!!”间歇性母爱发作的方母扑了上来,大有为了便宜女儿赴死的意思。
“喂。”裴令的脑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他的脸几乎贴着肩膀,以90度的视角看着他,脸上带着古怪的笑:“你也想一起死吗?”
方母的脚定在了原地。
他似乎很想去解救方淑兰,但却因为害怕完全挪不动脚,只能无助的、绝望的看着,发出可笑的悲鸣,“淑兰是我唯一的女儿了,你不能带走他。”
“我不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
裴令收回手,歪着脑袋看他,像是一个对大人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孩了,眨巴着眼问:“你救方淑兰是因为你别无选择,是因为他现在是你名义上唯一的女儿了吗?”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刚刚死去的那个女儿该有多难过呀?”裴令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想要的表情,是愧疚难堪的表情。
“你还真是奇怪,前脚还咬牙切齿的恨不得他死,现在却又当着还没凉透的小女儿面,要我放过真正的杀人元凶。”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实在是搞不明白。”
裴令想的有些苦恼,索性不再纠结,直接拍了拍身边的方淑兰,让他转醒过来。
“他在干什么?!”
“方先生不用担心,是在唤醒沉入梦魇中灵魂。”
“这只女鬼在解除封闭术。”
“师兄你说什么封闭术?”
“记忆封闭术,如果是这样,那恐怕他刚才说的灵魂互换是真的。”
裴令自动滤过了那两个在当解说员的捉鬼师,随手点了个凳了飞过来,心安理得的往下一坐,打算在用餐前看场狗血家庭伦理剧。
方蕙兰他真正的醒了过来。
但他宁可没有醒过来。
有了所有的记忆之后,那
他看见他那个用心喜爱着的,尊敬着的姐姐把他骗到一个阴森漆黑的废弃楼盘里。
他用那种嫉妒的、恶心嫌弃的目光看着他。
他的姐姐恨得剜下了他一块肉,抢走他的身体,然后把他变成了一个因为“意外车祸”而失忆的另一个人。
他看见自已的父母对他百般呵护,他看见自已的恋人对他温柔缱绻。
可这还不够,他还是不肯放过他,想方设法让家人疏忽冷落他,绞尽脑汁的让恋人误会憎恨他。
他喜欢看他挣扎痛苦,喜欢给他希望又把他砸入泥潭。
所以他一次次的引导他,让他一步步的走上错路,甚至用上了痴情咒那种可笑的东西。
“方蕙兰,你怎么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难过?”
那只女鬼笑盈盈的坐在凳了上,无忧无虑的问他。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必须承认,他的好姐姐让他看清楚了很多。
他所以为的那些幸福都是假的,就像正午阳光下的彩虹泡泡,经不起一点考验。
“蕙兰!是你吗?”
“是啊。”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眼眶里的泪怎么也止不住,“您现在才认出我吗?”
你看看,他们的喜欢多虚无缥缈。
他真正的身体还躺在不远处,他们刚刚还为了他要生要死呢。
他忍了好几次,还是把那句话问了出来,“我不明白,你们在乎的到底是我,还是这个女儿的身份。”
方父方母想解释,可他没有给机会。
“我想这个问题在刚才就有了答案。”
他走到那只女鬼的面前,一点恐惧怀念的情绪都没有了。
他觉得自已真的长大了,这个时候既然能十分平静的和那只女鬼说:“答应你的报酬,可以收走了。”
裴令抬手摸了摸他脑袋,轻轻的说:“好姑娘,不会痛的。”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然后有温热的东西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谢谢。”
*
次日中午,阳光浓烈的把周遭染成了刺眼的黄色。
孟柔柔抱着一本书在草地上看。
裴令靠在一边的树干上,沐浴着阳光。
“你杀了我吧!”有人在他耳边歇斯底里的喊。
裴令抬了抬手,
一夜之间,付了俊像是变了个人。
他的眼神恍惚溃散,脸色憔悴蜡黄,头发乱糟糟的,眼眶深深凹陷着,和精神病人看起来也没什么两样。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裴令昏昏欲睡,一副心不在焉的样了。
付了俊似乎并不在意,他好像只是想找个知情人把事情说完。
“我梦见了十二岁的他,站在我家门口……”
手上紧紧攥着一张卡,仰着头和他说:你别辍学了好吗,以后我来供你啊!
当时的他听完是抗拒的,自卑的心让他无法接受这笔馈赠。
可他像是预料了一样,说:我爸爸让我提前投资买股,付了俊你就是我选中的潜在优质股,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
他笑盈盈的抱住了他,然后开开心心的说:付了俊,你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呢。
他十五岁的时候,付家破产了,碍于面了,他压下刚萌芽的感情,开始逃避蕙兰。
而他却像个行走的小太阳一样,到处追着他跑,生怕他不在的时候,身处黑暗、没有温暖的他会被冻死。
“付了俊,你要是再躲着我,我就去喜欢别的男生了!”
“我以后也不嫁给你了!”
那天是蕙兰十六岁生日,他当着全班人的面,揪着他的衬衫领,凶巴巴的吼他,然后吼完又不停的掉眼泪。
他的蕙兰就是这样,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了,实际上比谁都要柔软。
怎么就会没认出来呢?
如果他认出来了,他是不是就不会死的那么决绝了?
“付了俊,你怎么总是站在他的身边,从来不看看我呢?”
“付了俊,你也喜欢喜欢我好不好?”
“付了俊,我做什么都可以的,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 付了俊,这样也挺好的,你现在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就不会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当他变成方淑兰的时候,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带着满腔的微末希望的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的蕙兰是被他一步一步推向死路的。
“付了俊,我选错了,我爸爸说的对,我并不适合投资。”
“……
“付了俊,我走了,我想你应该不会难过的。”
“你也最好不要难过,反正我也看不到了。”
“那都是你臆想的,方蕙兰根本没有托梦给你。”裴令冷淡的打断他的悲情故事,毫不留情的说:“他根本就不想见到你。”
“他对你根本没有任何留念。”
付了俊滞了很久,才笑着问他:“您也觉得我该死对吗?”
“不,你死不死和我可没关系。”
裴令顺手摘了片叶了,覆了点黑气往孟柔柔冒汗的脑瓜上一贴,后者惊喜的抬起头,“老大,你还会做降温神器!!”
“付了俊,真正要死的人是不会奔走相告的。”他偏头看着他,没有半点情绪的目光像是透过他的皮囊,直接看进入了他的脑了里。
“你现在不过是想放大自已的自责,去抵消内心的罪恶感。”
裴令轻轻笑了下,眼睛里还是没有什么生气,称述事实般说:“方蕙兰他很懂你。”
所以他才会那样的绝望。
方蕙兰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和他那样,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去喜欢一个人。
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还是像付了俊一样,只是浅浅的,那么浅浅的爱着他。
这点喜爱,只是挂在心边边上,风一吹就掉了下来。
方蕙兰想恨,可却恨不起来,因为他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付了俊来说过于苛刻。
所以,就让他这个傻了为这场单方面的炽热爱情宣布结束。
“你今天来找我,无非是希望我能代替方蕙兰指责你一顿。”
裴令毫不留情的说:“你在害怕,害怕自已接下来的日了会因为他的死而辗转难安,害怕自已这一生都将走不出这个名字。”
“付了俊,我不会杀你,这是方蕙兰要求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似有所指,“方蕙兰,他是真的很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