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郡主今年十六, 能得“阳”字封号,因她身份高贵,是忠国公府的嫡小姐, 又是皇后的侄女, 一出生就封郡主,往常她在京城,没有其他世家女出风头的机会。
可也不知是不是遭天妒,十多岁时生场重病, 只能送出京城给出世的医仙调养, 如今身体渐愈合, 才回到京城, 宴会就紧锣密鼓地办起来, 生怕别人不知她依然盛宠。
楚承安虽常年不在京城,对昭阳郡主也有所闻。
但楚承安坐在轿子里并没有在想宴会, 脑海里一直缠绕不去的是杜以云的背影。
他好奇起杜以云晚上要做什么菜, 抬手撩起车帘,问走在一侧的周鞍:“莲子会和什么一起煮?”
周鞍思考, 回:“银耳?我母亲经常煮莲子银耳汤。”
汤是败火的, 楚承安觉得或许是,但杜以云为何炖败火的汤,难道为他身体着想?想想也知道不太可能。
周鞍好像想起什么,道了声:“不对,中午我去厨房时,发现桌案上放着腌制好的猪蹄。”
楚承安低声念出几个字:“莲子炖猪蹄?”
周鞍说:“但是, 夫人想煮什么,属下也不清楚……”
楚承安一手撑着下巴,眼睫低垂, 轻轻一笑:“应该是莲子炖猪蹄。”
他就知道,她此举一定有什么含义,昨天夜里,杜以云就曾气呼呼地说要炖了他的“爪子”,说他这蹄子烦得很,没想到今天真准备起炖“爪子”,只不过炖的是猪蹄,变相骂他是猪。
她每次都这样,骂个人要拐弯抹角、变着花样,实际上能经她口骂出嘴的,除了“登徒子”三个字,没有其他,摆明是个骄性子,心思倒是不少。
回想几番,楚承安笑意不可抑制,眼角眉梢都是春风得意,周鞍立在轿外看,不由感慨,饶是当时楚承安班师回朝,载誉而归,也不曾这么高兴。
侯爷这一栽,可把整颗心都赔进去了。
很快到宫宴上。
这种皇族宴,上首的男女分席相对而坐,两者之间并不需要隔着帘子,所以楚承安一落座,就看自己正对面是一个女子。
他顿了顿。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非富即贵,这人约摸就是昭阳郡主。
他端着酒杯,与同僚相谈,与皇帝寒暄,就是目不斜视,不再看那女子一眼。
开宴后,经皇帝皇后之口,坐在他正对面的确实是昭阳郡主。
昭阳眼儿大而灵动,脸蛋小,樱唇桃腮,是娇柔的美人脸,和杜以云这种清柔美人不太一样,但非要说的话,和杜以云有一点像,这一点像,因为她模仿杜以云画了一双柳叶眉。
不过,精心准备的相似,楚承安却没留意。
他心里掐着时辰,算那道莲子猪蹄汤什么时候能做好,越想越馋,坐在这里每刻都有点度日如年。
皇后看在眼里,侧过头给皇帝使了个眼色,皇帝乐呵呵地放下酒杯,转眼对昭阳郡主说:“昭阳,你五六年不曾回京,京中多了不少变化,有什么不了解的,尽管问。”
昭阳应了声“是”,她眨着大大的眼睛,直接朝自己对面问:“你就是武安侯楚承安吗?”
楚承安回过神,颔首。
昭阳显然是被惯坏的性子,对皇帝皇后还保持着尊重,但对其他公侯伯爵是半点看不上的。
她像个小孩,脸上带着好奇又困惑的神情:“听说你能一拳打死一个戎狄?可是拳头的力量到底有限,你真的能做到么?”
楚承安说:“不能。”
昭阳噎了噎,按说一个女人问出这样的问题,是有点挑衅的,怎么着对面的男性都该辩驳,只要有辩,就有往来。
她做过详细的调查,如今的侯夫人就是用这种相似的段数上位的,没道理一个丫鬟出生的卑贱女人能引起武安侯的注意,甚至飞上枝头变凤凰,而她这样身份的人反而不能引起武安侯相视。
可是她笑着问他很多问题,楚承安只是言简意赅地回,就连她问“为什么”,他都能以“不知道”这三个字简单突兀地回掉。
明显就是不想和她详谈。
让昭阳有种她魅力不如一个丫鬟的挫败感。
她心中不快,就要放弃时,忽的想到皇后的叮嘱,最重要的是她的未来,别看她这般盛宠,可是国公爷宠妾灭妻,国公府乱成一套,她必须找到更强的联盟,帮助弟弟拿到世子之位。
要知道,武安侯可是如今京中身份最烜赫的人,就连皇子也没有一个比得过他,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的身份,还能镇住乌烟瘴气的国公府。
她心里辗转过几道,最终,收起不服气,娇笑着说:“看来,武安侯是相当看不起我这个郡主。”
楚承安出于礼数,终于回了一句较长的:“不曾,郡主勿怪,本侯就是这个性子。”
昭阳咬紧嘴唇。
皇帝在这时站起来说:“适逢冬渐深,御花园的梅树开了,甚是惊艳,爱卿们且与朕赏梅。”他点了几个一品诰命和重臣,一群人浩浩汤汤前去赏梅,其中就有昭阳郡主和楚承安。
到这时候,楚承安还品不出来点什么,就不配坐在这样一个位置上。
皇帝皇后竟然想撮合他和昭阳郡主。
他心里有些许不快,他家中没有长辈,当时娶杜以云,皇帝就曾出来阻挠,京城世家之间讲究门当户对,说难听点,他们觉得杜以云不配。
不过说到底他不是皇族的人,他决定的事,皇家无法明面插手阻止,因此最终,他还是抱得以云归。
只是这时候出来一个昭阳公主,说明皇帝和皇后贼心不死。
至于为何,说到底还是一个权字。
楚承安如今功高盖主,是皇帝料想不到的。
七年前,皇帝靠给楚家谋反案平反来获得清流翰林的拥戴,再把楚承安放去西北,本以为楚家再无才气之人,结果楚承安竟在西北大放异彩。
放眼大祁境内,犄角旮旯之地的百姓不知今岁是哪个,却知道武安侯,这种威望让皇帝忌惮。
而皇后需要一个帮助她儿子登基的强大臂膀,整个京城里,若说武安侯排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昭阳正好是皇后的侄女,绑紧武安侯,既能替皇帝控制他,又能借他之力助自己儿子,简直一举多得。
三方都把楚承安看得极重,千方百计算计他,只有杜以云觉得他是大猪蹄子。
楚承安心里明镜似的,站在砖红宫墙下,心里隐隐怀念在西北潇洒自在的日子,又想起杜以云也曾露出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他心里有个计划,待把京城这边事务一放,他就带她畅游大祁,第一个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西北,去看看他呆了七年的地方。
到时候,他抱着她骑在马上,在比猎场还要宽阔的草地奔跑,看遍地白色小花,风一吹,漫天白色花瓣……
以前尚且不觉得何为心之所念,直到这一刻,只有一个画面,心里就软乎乎的,他想,他懂这种感觉了。
“武安侯。”皇帝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思。
楚承安作揖:“臣在。”
说是一群人来赏梅,但走着走着,人群就散了,帝后显然有话对他说,屏退左右,皇帝先开口:“昭阳很喜欢你,她不求身份,愿意自降身份,屈居侯夫人之后,你娶回去做个侧夫人也行。”
这话直白,楚承安便直白地抗命:“臣不愿。”
皇后摇摇头,劝说:“一个侯府还是需要女人操持,你的那个‘侯夫人’,从你们成亲后,从来不出来见见人,她不是操持家里这块料。”
心上人被这么贬低,楚承安没必要忍着,很是不给面子回到:“娘娘觉得何为操持?侯夫人做她自己高兴的就是,我从不觉得她做错,倒是娘娘背地里编排她,有失风度。”就差直接骂她不配当一国之母了。
皇后脸色一僵:“你……”
还是皇帝懂点驭人之术,知道再吵下去没用,便摆摆手:“朕与皇后把你当亲弟弟般,如今是说不得你了?”
皇帝露出怒意,楚承安不仅不跪,反而挑明一个问题:“娘娘将臣当弟弟,郡主是娘娘侄儿,这么算来,昭阳也是臣的侄儿,娘娘缘何给郡主牵红线?臣尊纲常,不可乱/伦。”
一句话怼得皇后哑口无言,侯府撕破和皇室之间的伪装和睦,不欢而散。
自古飞鸟尽,良弓藏,楚承安还能这般极盛的风头,只不过因为他提前做好准备,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但他只是自保,从没想过再去谋更高的权利。
只是他不是任人摆布的性格,何况事关杜以云,皇帝和皇后不该打她的主意,在杜以云的事上,楚承安不会有二话。
他想,人都有底线,杜以云就是他的底线。
因为这段插曲,他本想回侯府,不过皇帝居然唤住他,这位帝王又一次摆出温和可亲的脸谱,称楚承安的表字,不计前嫌。
楚承安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在御花园又逗留了好一会儿,看那零零星星几点红梅,哪有与杜以云呆在一块好,他心里无趣到头,终于盼到宫宴结束。
楚承安先与周鞍碰上,周鞍好奇:“侯爷,陛下找您是?”
楚承安脚步一顿,神色冷下去:“他们不死心,想送劳什子郡主给侯府。”
周鞍咋舌:“好歹是个郡主呢,就不能要点脸子?”
两人正低声说着,正好阔步绕过假山,却听一个女子惊呼一声,抬眼看去,是昭阳从假山上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到楚承安面前,楚承安反应快,躲开一步,任由她摔倒在地。
楚承安:“……”
周鞍:“……”
昭阳扶着发髻,哀怨地抬起眼睛:“武安侯看到我摔下来,竟然也不帮忙扶一把?”
楚承安对他身后的太监说:“看到郡主摔倒,你们还不快去扶?”
周鞍:“噗。”
昭阳狠狠瞪那太监一眼,太监夹在武安侯和郡主之间,进退不得,心里叫苦不迭,不过到底楚承安威严更甚,太监硬着头皮去扶郡主。
楚承安一甩袖子,再没管自以为是的昭阳,只是上轿子前,他再三叮嘱周鞍:“今日发生的事,还有我跟你说的,不准说给第三个人听。”
周鞍连忙点点头,却又好奇:“不过,侯爷是为什么?”
楚承安若有所思:“怕侯夫人觉着不舒服。”
虽然杜以云即使吃醋,也不会承认的,但他就是舍不得她受这么一点不快,毫不留情地拒了郡主,就是防止节外生枝。
楚承安走后,昭阳坐在御花园里,气得搅手帕,皇后款款走来,劝道:“你再怎么样是这般身份,还怕比不过一个丫鬟?”
昭阳“哼”了声,扭过头,说:“凭什么她能得他那般青睐?武安侯眼神不好?”
皇后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昭阳忽然惊喜:“姑母说的可是真的?”
皇后缓缓说:“千真万确。”
*
皇宫四周的街道不得行马,以前楚承安一下朝,就绕原路骑一匹马去城西见杜以云,后来把人娶回来后,他很久没出宫后还去想着快马回去的,如今却又有这个念头。
他心里涨涨的,好像装满什么,今日帝后的话,并非对他毫无影响。
杜以云成了侯夫人,却始终和京城上层格格不入,他知道的,却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也喜欢和别人交际。
但她不是和杜府千金杜如月十分要好么?为何如今却不见她和杜如月来往?
他以为两人过的是自己的小日子,以侯府的身份,不需要女主人操心劳累就能打理好任何关系,可是,是不是他无意识把人关起来了?
就连那日他打的两个官员,他们唤杜以云狐狸精,却实实在在不知道杜以云姓甚。
杜以云会不会觉得孤独?
众多问题盘旋在他脑海里,最后还好不晚,等他回去后,要经常带她在京内转一转,先从杜府开始。
他正沉思着,轿子突然停下来,估摸已经到侯府,他迫不及待地掀开轿帘,便看周鞍脸色不太好——侯府门口停着几辆马车,有百药堂的,也有京畿闻名的一些名医。
几个丫鬟浑浑噩噩地送百药堂的医师出来,正好看到楚承安,双腿一软,“咚”地跪在地上。
楚承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么多医师,是姆妈病情加重?恐怕杜以云该有十分的伤心难受,不由心里一揪,他得立刻见她。
他弯腰从轿子内出来,无视其他行礼的人,只问那几个送医师的丫鬟:“怎么回事?”
丫鬟好像哭过一轮了,眼睛红肿,声音干涩:“回、回禀侯爷,侯夫人……没了。”
没了?
楚承安一愣,没了,什么叫没了?杜以云没什么?没做菜?
周鞍心中如晴天霹雳,他偷偷打量楚承安,自己却屏住呼吸,不敢动弹,他怕侯爷突然暴怒,但楚承安只是一脸困惑。
楚承安蹙起眉头,“没了”这两个字让他觉得奇怪。
还是说,她们说的“没了”,是杜以云死了的意思?楚承安有点想笑,怎么可能,不久前她才在他面前,在这个门口,撩起眼睛看他,爱答不理地挪开目光。
她还要做猪蹄来嘲讽他呢。
想专门拿这种事来闹他,真是太幼稚了。
楚承安抬手挥退丫鬟,从迈进侯府门槛时,所见到的下人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有的还在抹眼泪,有的看了他后想行礼,可一看到他的脸色,却不敢再说话。
楚承安心想,整个侯府的人很配合地陪她演戏,倒是厉害。
他步伐大,转瞬就从大门到正厅,便见正厅里停着一架软塌——应是临时从里屋拉出来的,以云躺在上面,浑身湿漉漉,她还穿着出去时那件白色裙裳,裙子上绣着一朵青色的莲花,栩栩如生。
姆妈跪在一旁,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以云啊,我的以云啊……”
姆妈哭得差点喘不过气,连忙被几个丫鬟扶着坐到一旁去。
楚承安脚步顿住。
好像只要不再朝前迈出一步,眼前这一切就是戏,他在等,等她突然跳起来,骂她都演到这个程度,他怎么一点都不伤心难过。
这样,他就能解释说,他一早就堪破杜以云的把戏,所以,一点都不伤心。
可是他都站了好一会儿了,为什么杜以云不起来呢?
左右的下人看着楚承安,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侯爷,节哀。”
还有的大着胆子说:“夫人掉到水里,小的们合力把她救起来,可是……”
楚承安看着离自己不远的杜以云,她斜躺在软塌上,长睫如深睡一样温顺地垂下,一张嘴也紧闭着,好像再也不会开口。
怎么能呢?怎么能再不会开口呢?
楚承安听到周围下人的声音,仿若泡在水里,不甚清晰,他好像听到他们在哭,他们在叫他节哀,他们说,杜以云溺死了。
终于,等不到她起来,他迈开步伐。
一步、两步、三步。他来到她的身边。
楚承安伸出手,连他都没留意到自己指尖在空中颤了颤,最终,先落在她眉眼上,那双灵动的杏儿眼被合起来,他没法在她眼里看到自己。
顺着眉眼慢慢往下滑落,指尖的肌肤只有冰冷,比任何往常的温度低。
他倏地将手指放在她鼻尖,分明能察觉到还有轻微的呼吸,赶忙大声说:“来人,快请医师!”
楚承安自言自语:“还有救。”他按住她的下颌,拼命朝她身体输送呼吸,又用力地按压她心口,他知道,她只是被一口气堵住,只要把气压出来,她就能活过来。
连按两次,他朝下人喊道:“你们在看什么?哭什么?夫人还有救!快去叫医师!”
可是没人动,所有人一脸悲恸,周鞍一直在楚承安身后,也目露悲哀。
即使再不信这个事实,府中已经请过郎中,郎中也竭尽全力了,可世上无人有能让人起死回生之术,杜以云,是真的死了。
楚承安正要继续按压杜以云的心口时,杜以云的姆妈冲过来,这个软弱了一辈子的女人突然鼓起勇气,扇了侯爷一巴掌,悲声道:“以云没了,你还折腾她什么?”
楚承安抬头,只觉姆妈一刻之间老了十数岁,她一张脸都是苍老,坐下来捂着脸:“不能让她安心走吗?”
以云不会舍得叫姆妈这么难过。
是真的。
这一刻,楚承安周身的世界被猛地击破,屋外鸟鸣,街上吆喝人声,府内来往脚步声,细碎的哭声,铺天盖地地冲到他耳朵里。
他看着杜以云发紫的嘴唇,如大梦初醒。
她没了,真的没了。
他还有很多事想和她做。可在他想余生还长,在他想带她走遍塞北江南,在他想她做的莲子炖猪蹄时,她走了,一句话都没有给他留。
如果,在她出门的时候就阻止她,如果,把她带在身边去宫宴,如果……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为什么?
他觉得心口一窒,四周有什么朝他压过来,根本无法呼进一口气。这是不是就是溺水的感觉?她经历过的绝望,他根本无法想象。
明明说好的再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却让她这么痛苦地走了。
是他的错。
抬手轻轻按在她的脸上,他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心之归属,可是有些东西,从此注定流离。
楚承安一个人在大堂陪着杜以云,坐了整整一夜。
没人知道这漫长的夜有多难熬,没人知道这个杀敌果敢的侯爷有多少次想把手伸向自己。
但以云知道,因为她一直站在她自己的身体旁边。
她这个状态并不算灵魂,她是穿越局员工,只有进入角色的身体才算世界里的角色,不然其他人是看不见她的。
穿越局规定,在离开每个世界前有缓冲期,因为穿越局要清理缓存,按说缓冲期很短,短得甚至只有一瞬,但因为系统这个铁憨憨一直以为任务会失败,连强制退出程序都准备了,缓冲期要删除强制退出程序,很花时间。
所以,以云能看到这一幕。
她若有所思,系统因为要等缓冲期,也很无聊,便问:“怎么样,看到男主为你这样,有没有感想啊?”
以云叹了口气:“有,可惜临走没再来一次。”
系统问:“再来一次什么?”
以云:“俄罗斯方块。”
系统:“……”这个新员工怎么回事,老是在审核边缘疯狂横跳?啊啊啊啊重点是它居然秒懂!
不过,系统放下心来,毕竟以往出现过穿越局员工受角色的影响消极怠工,甚至有的还想永远留在小世界,本来以为这个新人会犯这种错误,但她看起来很冷静。
她已经把自己抽出来了。
白月光计划中,以云的职责是依照人设做好白月光,不得不说,以云十分契合杜以云的人设,她虽然为了防止规则崩坏,好好地演绎人设,但系统回过味来,很多选择分明是以云根据人设演绎、自己选择的,原来的“杜以云”不会这么选,比如以云不肯遵守最佳算法演绎,而是在开始时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男主,反而欲扬先抑,得到如今的效果。
也就是,以云一边演杜以云,一边又是杜以云。
这个念头刚出来,系统连忙否认,一个新人怎么可能做得到能这么好地揣摩人设,把自己嵌入人设,遵照本来的人设,却把不应该被这样人设吸引的男主迷得一塌糊涂……又像这样事了拂衣去,一脸淡漠地看着男主痛苦呢?
要是以云知道系统在想什么,估计会回它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新人呢?”
此时,以云看着楚承安拾起杜以云躯壳的手,放在他脸颊上,他还在低声呼唤她,眼眶通红,只希望在她脸上看到任何一点动静。
可惜他注定失望。
以云缓缓闭上眼睛,不由学他常做的动作那样,按了按额角。
终于缓冲期结束,以云问系统:“亲亲,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系统:“?”
以云:“我当时说想要吃不胖的体质,不然做白月光要保持身材很累的,你答应了,我一直记得呢。”
系统:“呃……”不好意思,它忘了……随着一阵光束过后,一人一系统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只有楚承安像忽然察觉到什么一样,倏地抬头,他来回踱步,对着空气,小心翼翼问:“以云,是你么,你回来了?”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安静。
她竟然真的一句话不留给他,就这样走了。
楚承安摇了摇头,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等天光渐亮时,在门口打盹的小厮被突然的开门声吓醒,猛地一抬头,就看侯爷如往常一样,没有昨天半点狼狈。
所有下人都说侯爷冷静下来了。
只有周鞍这样极为熟悉楚承安的人,才能看出他的不同,他的眼睛里,就像一盆燃烧正旺的炭火,被人用冷水无情地浇灭,了无生气。
杜以云的尸体停棺七日,随后在一个大好的晴天下葬。
忙完这些,楚承安变得格外沉默,只是手上经常把玩的碧绿色手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用这个手镯撑过在西北艰苦的七年。
随着整理杜以云的遗物,这个离开他的手镯,又回来了。
他曾让她把镯子还给该还的人,她早早就收起来。
那天他拿着这个镯子,站在那个开满小白花的院落,难以想象,他带回来的一些种子,竟然在杜以云的旧宅开出朝气。
一片连着一片,花茎随风飘摇,颇有气势。
他蹲下身,轻轻捻着白色的、小小的花瓣,忽然一滴水落在花瓣上,他闭上眼睛,他必须弄清真相。
再睁眼时,他在侯府,面前是一群下人,那天随着杜以云去采莲子的下人全部被控制起来,他坐在上首,底下跪了一片。
楚承安仔细逡巡每个人的脸色,听他们说:
“侯夫人不听肯听劝,非要往塘水深处去。”
“是的侯爷,小的想跟在侯夫人身侧,侯夫人却不让我们跟上去。”
“侯夫人说,塘中心的莲子甜,煮出来的汤好喝,侯爷一定会爱喝的,所以小的没拦住夫人……”
这群下人破绽百出。
楚承安目光转向几个侍卫,当时他叮嘱过他们好好看着她,几个侍卫如今早领完罚,他们失职,每个人失职的理由,都是被这些下人牵绊住。
他不信杜以云会这么不小心。
他抬了抬手,有些困乏一样,说:“用刑。”
重型之下,第一个受不住的先开口说了实话,陆陆续续的,下人为了保命相互出卖,一个真相浮出水面——
杜以云根本就没有一意孤行到塘中,而是被丫鬟带进去的。
这些下人串好口供,把一切伪装成意外,而他们之中,本来就有不少是帝后安排进侯府的人。
楚承安摩挲着碧绿的手镯,神色变幻,是他大意了。
归根结底,她的死,都是他的错。
是他非要娶她,把她拉入权利的泥淖里,却没能好好保护她,甚至没给侯府来一个下人清洗,埋下祸端。
出事当天,他参加宫宴,和宫里人虚与委蛇,自以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不知道,他为自己的自大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他闭着眼睛,眼皮底下眼珠子颤了颤,最终睁眼时,目光狠厉。
他不再抗拒帝后刻意安排的与昭阳郡主的相遇,渐渐的,帝后心中以为将他降服,安心把昭阳郡主许配给他。
而他也借此获得更多的权利。
大婚当日,楚承安没有穿大红的衣裳,而是一身雪白的麻衣,他亲自领着五千亲卫,逼得禁卫军节节败退。
皇帝在宫墙上看着他坐在高头大马上,悔自己被麻痹,气楚承安竟敢造反,指着他:“你早就知道杜氏之死是设计?”
楚承安抬起头,面如寒霜:“我送你们下去求她恕罪。”
不管皇后、皇帝、国公府、郡主,再高贵的人,在茫茫大火中,除了求饶,并没有任何办法。
自此,大祁本该改朝换代,可楚承安却突然丢下这一地烂摊子不管,消失无踪,周鞍为了善后忙得脚尖不着地,还不断有人来问他侯爷在哪,周鞍想,他或许知道侯爷去哪了,不过他却从没对旁人说起。
替杜以云报仇完,楚承安连夜回西北。
他牵着一匹马,走在干燥的黄土上,不远处,是一大片白色小花,铺天盖地的,比他记忆里的开得更甚。
他累了。
一个老伯的声音传来:“小伙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承安只看着白色小花,没有回应。
老伯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一片花海,感慨到:“今年的云想花依然开得这般好。”
楚承安歪了歪头,问:“云想?”
老伯是个读过书的:“正所谓云想衣裳花想容,这种花没什么特色,但每次一开,就是连片地开,霸道得很,所以我们叫它云想花,还有一个缘故,用这花茎的汁写字,字会消失不见,如云散,得用水擦一擦才看得出……”
老伯接下来说什么,楚承安已经听不清了。
他嘴里慢慢念着两个字,云想,云想……
骤然想到什么,他站起来草草收拾东西,对老伯一揖:“多谢老伯。”
快速回到暂住之地,这几年他常年只带着几样东西,妥善保管着,除了那个碧绿的镯子,还有一张纸,纸张是他当时回应杜以云绣的“滚”而写的“善哉”。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楚承安将自己从回忆中抽出来,带着强烈的猜想,楚承安手指哆嗦地沾了一点水,均匀地涂在整张纸上,屏住呼吸。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纸张都没有任何反应,楚承安目中渐渐露出失望,她果然吝于给他留一句话。
他用布巾轻轻擦干纸上的水,正打算把纸收起来时,却在上面发现一个很小的痕迹,连忙拿着纸对着阳光反复调整。
空中微小的尘粒跳动,楚承安不敢眨眼,他怕自己错过什么,结果,有几个字果然缓缓在阳光下显现,慢慢的,拼成一句字迹秀美的字:
“你不滚,我自己滚,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楚承安顿住。
稍顷,他欣喜若狂,眼中久违地燃起希望——也就是说她在别的地方,他知道了,她在等他去找她,她在等他去找她啊!
他小心翼翼地折起纸,放在胸口。
自此,再没人见过楚承安。
后世人编排,这个传奇人物是天上渡劫的神明,如今重回神位离开世间,也有人说,在一个本该只有一个女人尸骨的墓中出现男人高大的尸骨,就是祁朝武安侯夫妻……
真相是什么,已无迹可寻。
而以云只知道,此时的她,心情很是糟糕。
离开上一个世界,她来到一个新设定的世界,要开始扮演新的人物,执行白月光计划,完成穿越局的任务,等穿越局确定“真女主”后,拍拍屁股走人。
一般白月光们的硬件条件都不会差,但是,铜镜里照出来的,却是一个有些过分瘦弱的人,整张脸除了一双眼睛像楚楚可怜的幼鹿外,其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轻而易举泯然众人。
最过分的是,以云伸手朝胸前摸去,瞬间脑海里飘过无数弹幕:一马平川、太平公主、平平无奇……
她立刻伸手去掏下面,主要是这么一张没有特色的脸、这么一个干瘪的身材,让她十分怀疑她穿成一个男的。
幸好,她没摸到其他不该存在的东西。
系统咳了咳声,提醒以云:“不用看了,你确实是个女的,就是有点发育不良。”
以云:“……”
系统本来还有点心虚的,但是它一看以云吃瘪,忽然又开心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它天生和这个员工不合,便说:“你不是说想要吃不胖体质吗?现在你这具身体就是吃不胖。”
以云:“我要瘦瘦的体质,不代表想要胸口只长两颗痣。”
系统噎住:“什么两颗痣,粗俗!”又说:“哎呀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以云拖着这个身体,瘫坐在床榻上:“没有动力了。”
其实这个世界是系统临时挑的,它以为上个世界会失败,一直没好好挑选下个世家,临了随便抽一个,没想到正好坑了以云,真是太快乐了!
它忍着笑,还假装成一个好系统去安慰以云:“没事,有舍就有得,这个世界白月光计划的难度不高。”
这具身体的名字叫谢以云。
谢以云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女,命还算好,在襁褓哇哇大哭时,被出宫采买的太监捡到,这个太监是天阉,不懂男女之别,还以为她也是天阉,带回宫里当个徒弟养。
结果后来太监得势,掌管净身房,才知道谢以云是女的,而这时候谢以云已经加入小太监的行列,除非他不声不响把她弄死,否则没有别的理由让谢以云离开。
太监愁啊,但他心地软,心想好事做到底,一咬牙,决定替谢以云把这个秘密死死瞒下来,好在他手上的权利越来越大,便替谢以云开后门,让谢以云躲过每年的身体检查,合理合法地成为太监,而且太监大多有些女相,谢以云这副没什么特色的长相一点都不突兀,甚至太监上茅房也是蹲着的,所以谢以云活了十六年,从来没引起别人怀疑。
以云:“结论是,我是女扮男装的太监?”
系统:“咳咳,是的。”
在知道目前自己的基础情况之后,以云问起了另一个关键人物:“毕竟是皇宫为背景,男主是皇帝?”
系统沉默,以云怀疑它在憋笑,便继续猜:“太子?皇子?还是和我一样,是个太监?”
系统说:“放心,男主绝对是个身体健康的人,只是身份嘛……”
男主本名叫朱琰,现在并且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化名为朱妍,女开妍,形容女子美丽——他现在身份是堂堂大周的长、公、主。
说起这个世界的男主,也是迫于无奈男扮女装。
他的母亲是有点家世的嫔妃,只是大周国乌烟瘴气,十几年前,朝中贵妃当道,皇帝宠溺贵妃,凡是后宫有嫔妃怀孕,都会被贵妃用各种方式把孩子弄没了,要是那妃嫔实在好运,躲过贵妃的戕害,等孩子出生时,也要遭一轮罪——
如果孩子是皇子,威胁到贵妃的地位,再怎么严防死守也活不过半年,如果孩子是公主,只要嫔妃安守本分,孩子一般还是能保住的。
朱琰的母亲靠娘家势力把他保下来,但为防止夭折,只能把他伪装成女的,一直以女儿身活着,这一装,就装了十几年。
以云试图理清思路:“所以,我一个女扮男装的太监,会成为男扮女装长公主的白月光……”
系统打开面板资料:“根据剧情指导,后面剧情是这样的:再忍一阵,贵妃和皇帝去行宫避暑,行宫遭火,两人齐齐升天,贵妃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会登基,一些朝臣早在皇帝独宠贵妃、外戚专政时敢怒不敢言,朱琰正好亮出男儿身,又因为其能力强,背后拥趸势力出现,搞定贵妃的儿子,进而成为皇帝,开辟大周的政治经济,成为名声流芳千古的帝王。”
以云:“然而现在这个帝王,还是个女装大佬,还住在宫里。”
系统为男主辩护:“他是个女装大佬也比你这个真女人漂亮好吧?”
男主在颜值上肯定不是问题,所以最扎心的事,就是男人女装都能秒杀自己,以云心里默默说了句娘炮,来平复酸劲。
系统又偷笑了,总之自从来这个世界,它就爽歪歪的,把上个世界丢的面子双倍捡回来了,于是语气还算不错,提醒以云接下来白月光计划的剧情:
“等朱琰登基,谢以云的身份在机缘巧合下会被曝出来,而且他当时正好因大臣老让他纳妃而烦躁,他不想朝政又被如贵妃那样的外戚干涉,他脑子活泛,想到可以用谢以云来当挡箭牌,就在朝堂上说谢以云是他心中所爱,两人在宫中结下羁绊。”
“所以等真女主来之后,就会知道这个事,从而因谢以云吃醋。”
以云听得直点头:“原来如此,那最优解算法是什么?”
系统导出最优解算法,“喏”了声:“你看,你只要在这个宫中活着,活到朱琰登基,谢以云身份被其他太监知道,禀报给总管,总管再不小心说给朱琰听,然后基本上,任务就完成了。”
毕竟角色外貌不咋地,所以任务反而简单,有利有弊。
以云听了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天啊,我只要活着就好了,这个任务太简单了,亲亲真好!”
系统扭捏着,说:“你别这样,怪不习惯的。”
不过以云还是察觉到有坑存在:“但问题是,宫里还被贵妃控制着吧,活着还算容易吗……”
系统嘲笑她:“瞧你平时脑子不是很灵活嘛,现在怎么卡壳了,因为你有靠山啊,你的师父是在宫里有话语权的太监,所以你能安安稳稳活了十六年,接下来也能在这种有权利的大珰的庇护下,成功混日子。”
以云敲击手掌:“你说的没错。”
她躺在床上,真是感动哭:“我的梦想就是做一条咸鱼,这就是做后浪的好处吗,谢谢系统带飞。”
系统:“马屁可以再多点,顺耳。”
以云的性格就是这样,如果有工作,她就会认真尽全力做好,但是一旦确定自己能摸鱼,她也能立刻心安理得地成为一条咸鱼。
她抬眼观察她所在的房间,这是个太监的通铺,一张床上有六个枕头,也就是她还有五个室友。
还好大家都是不带把的,不尴尬。
她伸了个懒腰,却看门被推开,一个脸嫩嫩的男孩子进屋子走到她面前,问:“小云子,你还好吗?”
正所谓入乡随俗,谢以云也有化名,就是小云子。
以云向那个太监温和地笑了笑,心里开始冒酸泡,一个正经太监都长得比她可爱,便说:“我没有事。”
在谢以云的记忆里,这个太监本叫王剑林,所以喜提小林子的称号,小林子说:“师父离开宫中后,咱的日子都不好过,以后我们相互扶持吧!”
以云“嗯嗯”地点点头,半晌后回过神来——什么什么?师父不就是她的靠山大太监吗,他怎么离开宫中了?
此时系统也有点懵逼:“不对啊,剧情指导中没有这个剧情啊……”
以云装作有点懵懂的模样,试探着说:“师父,师父他什么时候走的?我记不清了……”反正装失忆是屡试不爽、最有效率的打探消息的规则。
小林子也是大太监收养的孩子,认为以云是伤心过头昏了脑袋,便低声解释:“师父得罪了贵妃娘娘,九死一生,所以逃出皇宫。”
其实就是大太监保护了某个新进宫的嫔妃,两人成为真爱,可大太监的行为让贵妃不爽,想除了他,大太监能混到这个位置,自然有办法带嫔妃逃之夭夭,就出宫过日子去了。
以云:“……”
虽然不枉他好人好报的结局,但这样一来,她好像看到一座山长腿跑了,一个严峻的事实摆在她面前——
她得自力更生。
原来,目前剧情就是进展到这里,谢以云思考以后的日子,十分迷茫,再加上确实和大太监有父女之情,十分担忧,不由郁结于心以至于晕倒,在小林子的帮忙下回到屋子休息。
以云就是在这个时候穿进来的。
系统查看bug指南,只能说:“因为大太监不是重要角色,剧情对他的描述不多,一旦这种角色有了点自主性,就可能会做出影响剧情的事,但其实总体影响不大的。”
又翻了翻资料,系统说:“过去不少世界也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是正常的,咱继续做任务就好了,放心吧。”
以云靠在床褥上,若有所思:“系统,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
系统:“……”
就在以云话音刚落,他们这通铺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长了张马脸的太监呵斥他们:“你们两个,偷什么懒呢,仔细你们的脑袋!”
以云和小林子连忙唯唯诺诺应是。
过去因为有师父,没人敢这么对以云和小林子说话,可现在他们没了庇护,基本所有太监都想过来踩一脚,他们还只能受着。
马脸太监指着桌子上两个盘子,说:“快,你们俩把这个送去紫烟宫,一盘送到春心亭,另一盘送去琳琅轩,记得,马虎不得!”
只看盘子里都是精致的糕点,一个盘子里只放一点,摆出各种形状,气派得很。
以云本来以为是叫他们去刷茅厕,但是居然只是送东西,那还不算太欺负人,可小林子好像快哭出来了,求那马脸太监:“马公公,今日给殿下送糕点的人呢,为何要让我们……”
马脸拉下脸,脸更长了:“少废话,让你们送你们就去!”
就这样,以云和小林子各自端着盘子去紫烟宫,以云也回过味来了,根据她的经验,宫里但凡没人抢的活计,要么辛苦,要么没油水,要么要命。
显然端盘子这么简单的事不算辛苦,而且是去宫殿,更不该没油水,只有最后一个,要命。
以云问系统:“我猜得对吗?”
系统:“对了三成。”
“因为你现在做的,是既辛苦,又没油水,甚至还要命的工作。”
以云:“……”
系统:“实话跟你说吧,男主就住在紫烟宫,一个穿了十几年女装、亲历腌臜的后宫的男人,心里没健康到哪里去,所以宫里人都怕紫烟宫……”
以云:“你看到我头上飘着一个字了吗?它像不像‘危’字呢?”
好吧,系统表示它也无可奈何,只能把男主的性格说明白些:男扮女装的朱琰日子过得不是很好,他的“长公主”身份,不是因为他出生得早,而是因为他前面的兄弟姐妹都夭折了,才轮得到他。
即使有母亲庇佑,在贵妃的眼线下,他在这宫里步步惊心。
为了把自己伪装成对贵妃没有威胁的废物公主,他自小嚣张跋扈,动不动为一点小事罚宫人,甚至弄死过宫人,小小年纪手上就沾鲜血,逐渐的,心里像滋生一层厚厚青苔的台阶,以至于现在,他罚宫人也罚出乐趣,嚣张跋扈面具下掩盖的,是一颗阴暗又残虐的心。
就比如在他登基后,随口扯了一句心之所属是谢以云,没两天谢以云会被各方势力弄死,他看着谢以云死状可怖的尸体,还能慢条斯理喝茶:“可惜了。”
他不是可惜谢以云死了,而是可惜谢以云这个挡箭牌没了。
但紧接着他用谢以云的死当借口,狠狠敲打伸手太长的世家,又纳了其中一两户小家的女儿做嫔妾,给一巴掌再给一颗枣子,帝王的驭人之术昭然若揭。
好在谢以云本身的人设,是最没有主见、逆来顺受的,她要是稍微坚强点,也不至于过度优思而晕倒。
这种人设不好就不好在容易被人欺负到死,好就好在做什么都稳妥、不激进,在这个宫里总能比耍小聪明的活得长一点。
所以,以云认为做“谢以云”时,不招惹朱琰就行,反正她只要苟到朱琰登基。
系统也赞同:“说起来,这宫里最危险的不是明面上的恶,比如贵妃,而是暗地里的狠,就是男主。”
以云嘀咕道:“好吧,保佑我不要碰到男主。”
一路上和系统叨叨,终于,他们看到紫烟宫的牌匾,以云这才忽然注意到小林子的双脚在打摆。
她好奇问:“你怎么了?”
小林子虽然看起来嫩嫩的,但他不是怕事的人,不至于因为害怕而双腿打摆,以云忽然猜到什么,问:“你憋尿了?”
小林子小脸一红。
师父离开后,他干了一整天活,甚至抽不出时间上茅厕,唯一上茅厕的机会,都拿去扶谢以云回去休息,当真是个好人。
谢以云平时就颇受小林子照顾,而且听说太监没了把子,憋尿很危险,要真憋不住,不小心在紫烟宫尿了一裤子,肯定得被朱琰弄死。
因此这个时候,她怎么也不可能丢下小林子不管,只好说:“我手上的盘子是送到前面那个春心亭的,你的是琳琅轩,我们换一换吧,你送完糕点,快先离开,可不能再撑着。”
小林子又羞耻又感动,一双眼水灵灵的:“谢谢你,小云子,你对我真好。”
以云心情挺复杂的,问系统:“他真不是女扮男装么,怎么比我还有白月光相?”
系统:“没事,自信点,反正你只能以太监的身份活着,漂亮和丑有什么关系呢?”
以云:“好像有点道理。”
她居然慢慢接受了。
她捧着糕点,目不斜视地走在石子□□中,琳琅轩和春心亭都不算是朱琰的活动空间,但即使如此,宫人们还是能不来紫烟宫就不来紫烟宫,朱琰的可怕可见一斑。
等到琳琅轩,把东西放下后,谢以云悄悄松了口气。
琳琅轩是一个小阁楼,这里花花草草很是茂盛,风景很好,都没有宫女和太监,很是静谧,适合午后小憩。
不过以云只敢偷看一眼,就连忙把目光收回来。
要说怕,她也是真的怕,但小林子是她在这个宫里唯一的朋友,她受小林子照顾太多,有她能帮上忙的地方,她也愿意帮。
回去的时候重走上□□,谢以云还没放下心来,不远处突然传来突兀的水声。
她停下脚步,侧耳听。
水声淅淅沥沥,听起来很不同寻常。谢以云是想避开这种异响,但那声音就在必经之路,她咬咬牙,这地方她不想多待,还是快点走过去吧。
结果她刚迈开脚没两步,就看到一个高挑的影子站在假山前,背对着她,谢以云的心猛地跳了跳,那人似有所感,侧过身来——
这一刻谢以云呆住了。
只看对面的人一对修长的眉,双眼眼珠大,眼尾微微上挑,一根挺直的鼻梁像女娲绝妙的手法,长短刚好,弧度柔润,嘴唇略微薄,但不点而红,本就如此出色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在鹅蛋脸上尤有魅惑之色。
美人穿着艳丽的宫装,半点夺不走美人光彩,反而彻底沦为陪衬品,让人只觉得美人身段好,风姿卓绝。
若不是大美人突然抬起下颌,鼻尖一颗红色的小痣叫谢以云眼前一晃,她可能还会傻傻盯着不放。
她在宫里十六年,见过各种姿色的嫔妃,却是头一次看到美得这么艳丽大方的,不由暗暗担心自己唐突了贵人。
不对劲。
她看着美人的腰线以下。
这么一个大美人,手上扶着某个东西,尺寸还不小。
这个东西,女人没有,太监没有,但男人有,而那哗啦的水声,和以云记忆里男人如厕的声音重叠,最重要的是有这么傲人的资本再加上女装设定,也就是说……
以云问系统:“他该不会就是朱琰吧?”
系统:“……是的,啊这,蝴、蝴蝶效应?”
以云:“我猜我要凉了。”
朱琰把小朱收起来,他微微抬起眉头打量谢以云,就像在看死人,却因为知道谢以云是太监没有这玩意,便起恶趣味,问:“说,你看到什么?”
以云忙不迭跪下磕头,横竖都是死,她豁出去了:
“回、回公主殿下,奴才看到的是……大周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来我们一起大声念:
我们的宗旨是:狗血与快活齐飞,追妻共火葬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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