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学而这句话后, 苏以云心里的有台割草机,把草割成艹和早,一蹦一蹦的。
她在发现搭档是俞学而时, 就知道《野外MVP》打什么主意,因为她这边, 事先根本没接到俞学而会参演的消息, 微博也没风声,简直猝不及防,还安排什么【寻找失散哥哥】的猥琐任务……
如果两人能在录制中,露出什么苗头,就能顺手炒cp, 如果两人在录制里正锋相对、传出负面情绪,也是能妥妥上热搜。
现在,俞学而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传达的信息,到后期节目呈现出来的,绝对是爆点。
拉黑什么?微信?
微博上不一直都是苏以云倒贴俞学而吗,怎么现实是苏以云拉黑俞学而微信?
吃瓜群众绝对会疯狂转发的。
亏得苏以云在娱乐圈混这么多年,石化的这一下, 迅速理清楚思路, 俞学而可能微信给她发臭水沟洪水, 被发现拉黑。
哦,真特么尴尬。
她扯起专业假笑,冷静地回:“在路上吵架, 我才拉黑哥哥的微信的,对不起,哥哥。”
俞学而瞥见她手上的任务卡, 也知道无人机盯着,总算没拆她台,他掀起上眼睑,冷冷淡淡地应:
“哦。”
苏以云这句话,圆过“拉黑”的说法,既然是节目组让他们角色扮演,那她就假装成哥哥妹妹争吵后,妹妹拉黑哥哥微信,导致失散后无法用手机联系。
看她多贴心,还给节目组圆逻辑。
俞学而应的这一声,也符合节目组要求。
无人机传来指导声音:“任务完成,请回到车上,寻找大本营。”
寻找到失散哥哥,两人一起返回车停的地方。
俞学而走在前面,苏以云跟在他身后。
今天的俞学而没戴眼镜,他穿着圆领T恤,风格宽松,下.身是黑色运动裤,还有一双AJ,他穿西装时放大精英感,这样穿,却也不显随便,衣架子几乎能任意挑战衣服,只会显得又高又帅。
苏以云琢磨着,学生气很足,放到校园,绝对是风云人物,走几步就被要微信那种。
也不知道是在车上睡多,还是因为俞学而这身打扮,苏以云突然有感而发。
虽然俞学而的人生,已经达成绝大部分人无法达成的成就,也不是“别人家的小孩”能够概括的,但是,他才二十六岁。
这二十六岁的生命里,他不知道花多少时间读书学习,博士毕业就进入华国科学院中心,在社会险恶的认知程度上,或许是张白纸。
苏以云很会换位思考。
她突然就有点同情俞学而,被迫上热搜,被迫参加综艺。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如果可以的话,他肯定想做那个最纯真的科学家。
想到这,苏以云松口气,主动找话题,笑着说:“俞老师,不好意思,刚刚是角色设定安排,叫您‘哥哥’并非出自我本意,没打扰到您吧?”
她知道这段节目组会剪掉,就打算和俞学而知会,免得引起他反感。
谁知道俞学而一听,脚步突然顿住,苏以云还在走,越过他一步,才跟着停住。
她回过头,看俞学而眼睛微眯:“角色、设定、安排?”
“对啊,”苏以云递出节目组的任务卡,以示清白,“你看,还让我叫您后,不能提醒您,只能等您应声呢。”
俞学而:“……”
苏以云接着说:“真的,给我十个胆,哦不,”看着俞学而逐渐发黑的脸色,她赶紧补充,“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随便叫您哥哥。”
俞学而扯了扯嘴角。
她有点奇怪,刚刚是不是有“啪”的一声,像是指节按紧后,发出的声音……她盯着俞学而垂在身侧的手,果然握成拳。
不是吧,苏以云想,叫声哥哥而已,不至于想打她吧。
她咽了咽喉咙,忍住后退的冲动。
俞学而没再说这件事。
他眼神盯着任务卡,声音淡淡的,揪着一个点:“哦,你的任务,只是找三角形。”
又不是密室探险,这类节目不会出太为难人的任务,苏以云困惑,俞学而把两张卡给她,除了她自己的,还有他的任务卡。
他微微低头,苏以云撞进他漆黑的眼瞳,这么直面,她不由屏住呼吸,他声音有些沉,像压抑什么,如大提琴一样悠扬:
“小学生都能随便完成的任务。”
“我搁土堆后面,等了你三十七分钟十六秒。”
苏以云逐渐上升的心跳,仿若坐跳楼机,刷的一下沉到最底。
哦,她被嘲讽智商低了。
她想解释自己在车上睡着,但这么一对比,更心虚了,人家白白等三十七分钟十六秒,精确到秒,但是,她转念一想,也不能随便嘲讽她智商吧!
苏以云捏了捏任务卡。
什么白纸!二十六岁的人了,一开口还是臭水沟,是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没救了好吗!
俞学而快步走到车旁边,车上已经有钥匙,还有一个普通手机能导航,但这里信号不太好,以防万一,节目组还准备纸质版的地图。
他斜睨她,目光中,明晃晃写着怎么还不过来,该不会还要他去领。
苏以云深吸一口气。
坐在副驾驶座上,她脑子都在发热,要不是节目组盯着,她非得和他掰扯清楚。
呃,算了,也没什么好掰扯清楚的,但是,她一定要他为刚刚的行为道歉!
呃,对了,他得罪她的事海了去,多这一件好像也只是让自己更恼火一点,而已。
她坐在副驾驶上,没留意俞学而侧过身。
他提醒一句:“安全带。”
苏以云在生闷气,满脑门的“怎么让他接受社会的毒打”,手指扣着任务卡,一言不发。
俞学而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朝她身边靠过去。
他突然的靠近,让苏以云下意识瞪大眼。
他脸色还是阴沉,但架不住长得好,浓长的睫毛下,双眼皮略深的眼睛,既深邃,又有种伪装多情,她能清楚看到他的皮肤,是男性皮肤最健康的状态,几乎没有瑕疵。
这一瞬间,无限变慢。
慢道苏以云能听到呼吸声,不知道是谁的。
直到他越过她,扯出副驾驶的安全带,“叩”地一声帮她系上,才说:“你想上法治频道,我还不想跟着一起。”
苏以云还有点缓不过来。
槽,美颜暴击,真有用啊。
她现在有种经过佛光的洗礼,一身怒火全部被抚平,就像一个修行者,讷讷地说出一句话:“谢谢哥哥。”
俞学而翻看导航,指头一顿。
他神情寻常,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像他刚刚系安全带的动作,十分自然:
“别,不情不愿叫的,我受不起。”
苏以云懵了一下。
那她心甘情愿叫的,他就受得起?怎么那么像小说,科学家的身份长霸总的嘴,难道他偷看云雨cp的小说?
她难以描述自己真正的心情,却知道,节目组乐坏了。
她也被俞学而莫名其妙的行为,搞得很浮躁。
俞学而则漠然地启动车子,朝目的地开去。
苏以云没事干,为了阻止自己乱想,只能看向手上的任务卡。
俞学而那张任务卡,是【寻找失散妹妹】,当然他的任务难度……简直过分了,节目组为他准备的,不止高数题,还包括各种脑筋急转弯、体力活动,苏以云瞬间感动,还好她只是三角形图形。
这么看,确实是小学生能做出来的题。
安静好一会儿,她又没事干了。
果然,“迟到”的事没法不在意,她不是那种仗着自己是女生,就理所当然让人等的人,越想也越纠结。
于是,她忍不住说:“俞老师,我刚刚在车上睡着了,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俞学而盯着前面的公路。
安静的车厢里,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他分神,瞥见她一直捏着两张任务卡,时不时折一折任务卡的角,想也知道,她脸上还一片淡漠,但他再凶一下,她一颗心就要碎得透透的。
俞学而方向盘打到左边,绕过一个路口。
车子碾过沙丘,苏以云忽然听到一个“嗯”字,混合在沙沙声中,她有点不确定,转过头看俞学而。
他还是和前面一样,没什么表情,但苏以云就是能察觉,他脸色缓和不少。
两人之间的氛围,好像还可以。
至少苏以云是这么觉得的。
一路上,总算没意外,找到大本营,没多久,被分成四组的八人,陆陆续续找到大本营,俞学而和苏以云扮演的是【哥哥妹妹】,还有的参战人员被恶趣味地安排【爸爸儿子】戏码。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
荒郊野岭的,估计要在帐篷里凑合一晚。
准备晚饭食材,耗费不少精力,村民听说有明星来,都过来围观,草草吃过晚饭,摄制组那边在讨论什么,苏以云不知道。
她已经拿到自己的手机,但这里信号不好,没什么用,只能打开单机小游戏玩。
导演组再次确定,未来三小时内,只是会起雾,天气还算晴朗。
顿时有人崩溃:“不是吧,帐篷也要自己找?”
也有常驻嘉宾说:“算好的了,我以前来节目,要自己做帐篷,我当时就卷着叶子睡一夜。”
“感觉怎么样?”
常驻嘉宾说:“凉快又爽,就是第二天起来拉肚子。”
一句话,逗笑大家,也安抚其他人的情绪。
助理说:“帐篷分布在四个位置,考虑到时间已经晚了,我们会直接公布帐篷位置,需要老师们要按照分组,进行抽签,来找到属于老师们的帐篷。”
所有人都在祈祷别抽到离大本营最远的帐篷。
苏以云也是。
她代表【哥哥妹妹】组,从助理手中拿过纸条。
展开纸条,好消息是她抽的不是最远的,坏消息是要度河,是最麻烦的取帐篷方法,大家都是宁愿去远点,也不想这么麻烦。
俞学而看了眼地点,“夸奖”道:“运气不错。”
苏以云:“……”
苏以云和俞学而获得一条露天小木船。
小木船很简陋,装着一个发动机,能突突地在水面耍威风。
船上安装夜视仪摄像头,两人穿上救生衣,各自有对讲机、指南针、地图、GPS定位等,遇到情况可以及时终止拍摄。
另外,还有一条船跟着他们,有安全人员、当地居民和摄影师,都是做多手准备。
一切安排妥当,两条小船朝河面驶去。
四五月的天,已经开始热了,导演用纸张扇风,嘀咕:“唉,难怪这几年收视率、热度都降,一个野外求生的节目,这么拍起来,是挺没难度的,不如来点意外。”
副导演大惊:“黄导可别这么说,邪门着呢,万事顺利就行。”
大约过去一个小时,最容易拿到帐篷的人回来了,助理帮助他们打开帐篷,有人指着天空,说:“哇靠,好大一朵云啊!”
助理心里一咯噔,连忙翻出天气预报,说的是晴天。
他去找导演,导演看云势不对,夜里过河本来就不容易,要是再下个大暴雨就更麻烦,打开对讲机,呼叫两条船回来。
对讲机发出“滋滋”的声音。
过了会儿,有安全人员那条小船回应:“不好了黄导,出事了!”
那边,在乌云群聚过来前,两条船就走散了。
说起来也是意外,两条船本来相聚100来米,但水面状况多,几次河波暗涌,将两条船拉开五六百米远。
还没重新靠近,河面起雾。
白茫茫一片中,耳边只有水声哗哗,苏以云本来有点昏昏欲睡,却闻到一股水汽,就像暴风雨来之前的特殊味道。
她揉揉眼睛,发现俞学而打着船上唯一的手电筒,站在船尾。
苏以云问:“怎么了?”
俞学而说:“发动机坏了。”
苏以云吓一跳,清醒过来:“那我们快联系节目组吧!”
她拿出对讲机,却发现对讲机按不亮,俞学而的声音传来:“坏了。”
苏以云震惊:“怎么都坏了?”她想到一些很骇人听闻的事,耸然一惊:“我们该不会遇到灵异现象了吧?”
俞学而略无语,说:“没那么容易遇到。”
他转身坐在她对面,说:“或许是磁场的因素,节目组那边发现我们消失了,会很快来找我们的。”
贫困县地处内陆,偏僻,这条河是从高原发来的,可能是一些磁场影响,虽然概率极小极小,但不是不可能。
船不大,两人相对而坐时,中间大约一米的距离。
苏以云看着他,渐渐的,也不是那么慌。
好像有他在,就不是那么慌。
这下,俞学而也皱起眉,他低头,找出一个破脸盆,和一个还被磕破一角的破瓢子,把瓢子丢给苏以云。
苏以云愣住,问:“这个做什么?”
俞学而回:“等等舀水用。”
在他话音刚落,就有“哗哗哗”的雨声,云好像是从河的另一边过来的,一边飘一边洒雨,很快淋到他们头上。
受暴雨影响,河面底下的水波一直翻涌,水流湍急,掀起一波波水花。
苏以云打了个冷颤,傻了,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大自然带来的威胁。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类实在太过渺小。
俞学而冷静地说:“舀水!”
他的声音,和自然的力量比起来,被削弱许多,苏以云瞧着前后左右,都是黑黝黝的河水。
她连忙稳住心神,抓紧瓢子,跟着俞学而舀水。
这种特殊情况,以云只好连忙联系系统,她叫了好几声,系统都没回应。
以云:“……”
哦,凉了,连系统都联系不上,见鬼!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们会没事的,对吧?我们还穿着救生衣呢。”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俞学而低头抬头的时候,已经把底部的水舀掉了,他说:“别掉到河里就好。”
掉到河里,如果到第二天,节目组还找不到他们,在河里泡一晚上还算好的,被湍流卷走才是最危险的。
两人合作,舀了好一会儿水,好不容易清空船里的积水,船只变轻,底下水流滚涌,船只颠簸起来。
苏以云紧紧抓着船两边的木边缘,她半跪在地上,在这阵颠簸中,居然有种双腿快离地,要被甩出去的感觉。
来不及惊叫,腰腹横过一条有力的手臂,定住她。
好险好险,没被甩出去。
身后男人一只手抓着船,另一只手紧紧按着她,他的气息稳重,这样的姿势,苏以云算半靠在他怀里。
顾不上这姿势有多暧.昧,苏以云狠狠松一口气。
这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来势汹汹,现在慢慢削弱,变成雨丝,船身也终于没晃荡得那么厉害、
苏以云腾出一只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和雨水。
她说了句谢谢,但雨声与河水的声音很嘈杂,俞学而没听清楚,下意识俯身,凑在她耳边:“什么?”
苏以云耳尖一麻,她转过头,两人的距离极近。
比他给她系安全带时还要近。
近到他的呼吸,在冰冷的雨中好像唯一的热源。
眼眸相对时,苏以云还没看清,反应过来,连忙转回头。
突然“轰隆”一声,天际打起巨雷。
苏以云只觉得放在她腰上的手,陡然一紧,箍得她向后仰,后脑勺一下撞在俞学而的胸膛上方。
俞学而松开一些,紧跟着,天空闪过明亮的闪亮,把四周照得荧绿,她低头,借着这波亮光,在他手臂上看到几道青筋。
轰!
俞学而又突然箍住她的腰。
一次是意外,那第二次呢?
苏以云恍然发觉,俞学而怕打雷。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怼起人来毫不留情的人,也有怕的东西,而且,仅仅是打雷?她心里“嘶”了声,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这尊展览品,并非大家想象中的完美无缺。
俞学而放开她,他后退一点,手臂也收回去,说:“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第三个响雷降下来。
苏以云回过身,得以看到俞学而闭上眼睛,水珠从他脸上滚落,在他极度紧绷的下颚流了一瞬,滴下去,他十分用力地抓住船边缘木条,在隐忍着。
没见过这样的俞学而,苏以云有点愣住。
不过,也收回“他居然怕雷”这种带有轻微嘲讽的心理。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没有怕的东西。
从蚂蚁、蟑螂等各类昆虫,到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这个世界上,人能怕的东西太多了。
苏以云想了想,微微靠近俞学而。
刚刚打过一个雷,现在雷声还没响起,她伸出手,大方地说:“我的手借你。”
俞学而倏地睁眼,紧紧盯着她。
周围有雾,空中的雨丝还未退场,他却能清晰看到她眼底那道明亮。
小猫儿这回,终于不再张牙舞爪,它乖乖收起所有真攻击、假攻击,微微仰着头,圆溜溜的眼睛在引诱人把手放到它脑袋上,搓一搓。
闪电过后,八秒内,雷声响起的前一瞬间,俞学而握住她的手。
淋过大雨,两人都有点狼狈,苏以云的手很凉,相比较而言,俞学而的手温暖多了,不知道谁才是取暖的那个。
雷声过后,俞学而松开她的手,低下头,额前湿润的头发扮演住眼睛,他轻声说:“我的母亲,是在一个雷雨夜去世的。”
苏以云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俞学而会解释他怕雷的理由。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隐秘的倾诉欲,从心怀里溢出,尤其在共同经历无妄之灾,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种倾诉欲变大起来。
苏以云说:“其实……我不会开车,我连驾驶证都没考,来大本营前,我挺怕你让我开车的。”
俞学而“唔”了声,他记得上次吃饭时,她骗他自己开车过来,其实是坐的士。
苏以云又说:“我父母是车祸离世的。”
一开始,她并没有那么怕车,后来,一遍遍地回想温柔父母,她才慢慢反应过来,有些伤痛,初时刻骨,后来随着时间流逝,以为过去了,但回过味来,才发现已经变成习惯。
俞学而抬手拂过她脸颊上的头发。
他模糊地笑了一声,说:“又不是小孩,交换什么秘密。”
此时,天空又闪过一道电,苏以云抬起头,伸出双手,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在俞学而微微睁大眼睛时,捂住他的耳朵。
她的手又凉又软,能挡住多少声音?
其实并不能挡住多少。
俞学而闭上眼睛,他听到自己胸腔里疯狂的跳动。
他想,确实挡不住多少声音,至少,就没挡住他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