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之下, 以云解锁人躯程序权限。
她以“人”的姿态与角度,在云洲玉对面。
这种感觉新奇又神奇。
作为他脑海的程序,她有三维立体的构图, 但那只是程序,而非亲身体会, 亲眼所见。
适应一下, 以云立刻习惯。
现在,她意识一动,就有实质的动作,比如想查看他的手,她的双手就会伸出去, 轻轻放在他的手臂上,摆弄他扭曲的手掌。
此时,云洲玉瘫软在地,双手肿胀,被鸟喙划开的皮肤下鲜血淋淋,这双手如果不先处理,会留下后遗症。
想到这,以云心虚, 如果她再小心点, 云洲玉是不会、也没必要受这么严重的伤。
云洲玉的包裹里, 有些能够治疗轻伤的术符,但她不是术士,也不会用程序强制使用术符。
她行动力很强, 用包袱里的小刀刨树干,这个树洞很干燥,能直接取出支撑手指的木条, 匕首很锋利,她轻易将木条削成大小一致的长方形。
有了。
以云掰住他的手,“咔咔”的几声,将骨头挪到原位。
云洲玉昏迷着,他鬓角的汗水润湿绑着眼睛的布巾,能见他脸色苍白,看来剩余两成的痛觉,仍不好受。
以云加快速度,布条绑住木条,先固定好他的十指,然后准备探索树林,寻找可用的药材。
站起来时,以云忽然发现不对。
她把手放在脑袋上,比了比自己的身高,精准得出一个数,又低头看瘫软在地上的云洲玉。
她比现在的云洲玉矮。
她记得,数据上,她记得身体至少五尺,现在只有四尺多。
为什么?她拿起放在地上的匕首,吹开上面的木屑,透过匕首反光面,看到一点现在的模样——
她眼睛圆圆的,似葡萄,是人类的幼态。
以云很快得到解释,作为和能量体交融的系统,她的身体形态受云洲玉影响。
云洲玉十岁,她也是“十岁”,所以,根据成长轨迹推演,她比现在的云洲玉矮。
她现在的外形,就是一个小女孩。
但她身体各项数值,往最高程度计算,在符合人类生物学的同时,也是最坚固、最昂贵的材料,程序一解锁,从脱离的维度空间取出,强行进入这个世界。
教授他们,应该不会监测到她解开权限,他们只会等她任务完成,再调取录像分析。
所以,她是在巧合之下,拿到这具身体。
以云张开五指,又合上。
这时候,树洞外出现一片阴影。
以云迅速看过去,是那只不死心的鸟妖,它循着血腥味找到这里,更因为鸟喙被打破,羽毛炸起,显得比最开始还要高壮。
一发现云洲玉,它丝毫不犹豫,鸟头往树洞探。
它张大翅膀,死死盯着洞里的东西。
它知道树洞不够深,面前这道美食退无可退,就像鸟要吃虫,虫怎么可能跑得掉?
虽然过程比它想象的辛苦点,最令鸟生气的是,珍贵的鸟喙被弄坏,但只要吃掉云洲玉,它能够立刻恢复伤口,道行也会直接跨越几个等级。
鸟妖势在必得。
可是它前面,拦着一具人类模样的东西。
在它的感知里,以云是和铜铁差不多的东西,不好吃,还硌牙,以云如果想阻止它,那它只好把她啄烂,丢出树洞。
反正已经快吃到云洲玉,多这么一步,不麻烦。
它张开嘴,喉咙朝以云“咕”一声,这是警告的意思,让她不要不自量力。
可是,以云纹风不动,寸步不让。
鸟妖愤而朝她啄过去,俯冲的力量带起后背,赚到树洞口,整棵巨大的树木一阵震颤,惊得林中鸟儿齐飞。
它的喙狠狠啄到她的头。
“咔”的一声。
“吱!”
鸟妖似乎不信,脑袋一晃,它的鸟喙是极其坚固的,本来被一个人类小孩打穿,就很离谱,现在连一坨铁都啄不穿,反而像以卵击石,把最重要的武器弄坏!
离谱,离谱!
鸟妖双眼圆瞪,只看眼前这个人类抬起头,她摸摸自己额头,被鸟喙强击的地方,别说受伤了,一个疤痕都没出现。
鸟妖顾不得心疼自己的喙。
震惊已经取代愤怒,鸟妖的理智慢慢回炉,随着理智来的,还有一种油然的恐惧,那是动物本身,规避强大且未知的敌人的本能。
它踩着两只细长的腿,慢慢后退。
“等等嘛,”眼前这个可能是人类的东西,抬起明亮的眼睛,笑吟吟的,“你这样走了,我会很困扰。”
鸟妖毫不犹豫转头就跑。
它身体撞到树干,周围扑簌簌掉落叶子,一离开树洞,扑棱着翅膀,已经没所谓翅膀羽毛被树枝刮坏,只要能逃走。
可惜,它的爪子被后面拽住。
那个人类,将它从空中狠狠抓下来,往回一拖,一声“咔”,不是鸟喙,鸟喙早就坏完了,而是鸟颈,干脆利落。
整个过程,甚至不用几个呼吸的时候。
鸟妖已然断气。
以云踩着它的头,脸上十分困惑,试着扯下它的翅膀,果然又是“咔”的一声,轻松拆解巨鸟。
她神情僵住。
好了,她合拢五指,再一次确定,她真的是金刚芭比。
和云洲玉设想的没差多少。
以云:“……”
拖着鸟妖的尸体往回走,以云本来还打算去采药,现在不用,鸟妖作为妖,其肉有帮助骨骼再生的能耐。
当然,普通人选择吃妖肉是作死,云洲玉身上有的天赋,却让妖的血肉能为之所用。
在树洞外迅速处理好鸟肉,她架着火烤起来。
等待鸟肉烤熟的时候,她顺便剥下鸟喙、鸟爪,将它们拆分好,用一个大囊袋装起来,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卖给民众,能有不少钱。
突然,脑海里传来一声微弱的□□。
以云回头,云洲玉醒了,他想坐起来,却不小心碰到手掌,发出一声哀嚎,当然,这嚎声很快制止。
因为,他发现树洞外有人。
那人的感知很敏锐,一下知道他醒了,就转身走进树洞,这树洞其实并不宽敞,光透不进来,但云洲玉还是一眼看出,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他这辈子接触过的同龄姑娘,就是刘晴。
刘晴出身青州城城主府,十分有修养,说话温温吞吞,最爱找他这个“妹妹”撒娇,但他见眼前的姑娘,就知道绝不是会撒娇的人。
她穿着一件半袖小袄,百褶长裙,头发没有梳起,发长只到肩膀,额前留有薄薄的刘海,整张脸还有没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圆圆的,皮肤白皙,嘴唇红润,那双大眼睛,也是圆咕噜的,透露着担心。
云洲玉确信,他不认识这个人。
他保持着本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脑海里问以云:“外面的人是谁?”
即使以云出现人形,实际上她还是系统,两人仍能在脑海沟通。
一听云洲玉这么说,以云还以为身后有人,下意识回头看,才发现云洲玉说的人,就是她自己。
以云本想告诉他,这是她的人躯,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云洲玉主动开口,说:“是你救了我?”
他的声音很嘶哑,这和他幼年长期吃雪饱腹,被伤喉咙有关。
只是平时在脑海里哔哔的声音,是他本来的少年音,而不是这个声音。
以云愣了愣,才点点头。
云洲玉脑海里疯狂敲以云:“你快出来,我被一个小姑娘救了!”
以云脑海里回他:“救就救了,怎么了这是?”
云洲玉震撼地说:“完了!她要我以身相许怎么办?”
以云:“?”
“这荒郊野岭的,专门救我,肯定有所图,她又不知道我有什么能耐,所以,肯定是图色。”
这分析,还头头是道。
以云就着云洲玉的自我分析,观察他的神情,一张小脸紧绷着,有些戒备,当然更多的是冷淡,他长得是很好,但只要不是变态,都不会对这个年纪的孩子产生奇怪的兴趣。
鬼想得到,小郎君脑海已经翻天。
“你看看看,她看我的眼神都直了!”
“我的天我现在太累了,动都动不了,手又疼,我好想走……”
“你能用什么办法让她别看我吗?”
“还是说,她已经发现我是异瞳?”
以云:“……”
她拿着的树桠上,穿着烤鸟肉,横放到云洲玉面前,考虑到他没双手可用,直接把肉横在他面前,开口说:“吃这个,对伤口好。”
云洲玉噎了噎。
她开口强调一句话:“放心,我不图你的容貌。”
云洲玉哑住,在以云的盯视下,他张口吃鸟肉,没有任何调料,鸟肉腥味很重,很不好吃,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他一边吃着,一边在脑海里和以云说话:
“所以这个人,运气不错,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不是猜,是听到的,”以云回:“就在我脑中说个不停。”
前半句,是她在脑海里说给云洲玉的,后半句,是她在现实里开口,用淡然的口吻说的。
云洲玉顿住。
“咳咳咳!”他猛地咳嗽,差点被肉卡在喉咙,以云还贴心地帮他顺顺胸口,聪明如他,惊恐地看着以云,沙哑地问:
“你是以云?”
以云不逗他了,点点头:“特殊情况下,我可以拥有人躯。”
云洲玉:“……”
以云看出他完全僵住,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一阵寂静,云洲玉不止不在以云脑子里吵,还紧紧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突然,他腮骨微微鼓起,好像死死咬着牙,过了会儿,布巾遮掩下,颧骨飘着一抹不自然的红云。
他从牙缝里蹦字:“你,是女的?”
以云:“显而易见。”
云洲玉:“……”
见他没回应,以云转过身出去外面继续拿鸟肉,她没有留意到,云洲玉面上的酡红飘到耳根子,极其妍丽。
被布巾掩住的眼睛,忽闪着,睫毛尖尖一直在颤抖。
云洲玉整个都懵了。
所以,以云只走出几步路,拿完烤好的鸟肉回来,就看云洲玉几次欲言又止。
以云知道他表面是个闷葫芦,还不太能接受她这“变身”情况,脑中和他说:“你要是习惯脑海里说话,就直接和我说。”
她脸上的表情一直很淡,但眼底的担心,是实实在在的。
氛围好像很温馨。
云洲玉看着以云,一愣神,嘴巴没经过大脑同意,脱口而出:“你是老天派来我身边的媳——孝子贤孙,吗?”
以云:“……”
以云:“我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