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太公这才醒悟,当即换上了笑脸,忙不迭地给自家女婿赔不是,又是斟酒又是布菜,殷勤服侍。这二人全似颠倒了身份,堪称没脸没皮以极。
“贤婿休怪,休怪……俺粗俗惯了,又没个眼色,没看见恁今日也穿着绿袍……俺可不是骂你是王八……”
王正捏筷子捏得更紧了,骨节都有些发白,要不是看在这老货能帮着他买卖私盐赚来金银,王正此时早就翻脸了,想到新的知州马上上任,到时候为了攀附关系少不得又要大把的花钱,还有用得着这老货的去处,王正生生咽下这口气,也不再纠结毛太公不会说话,强自转换了话题。
“呵呵,泰山言重了,只是州城人多嘴杂,口里还是留意些得好,若吃那些文官相公们听去了,到时面皮上须不好看……咳!其实泰山大可不必烦恼,区区登云山匪众,小婿腹中早有对策。”
装了半天孙子,毛太公也装累了,见便宜女婿终于往外倒真货,毛太公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听。
“我观其匪首邹润所为,不外乎也想插手这私盐买卖。但是这邹润小儿到底浅薄,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他以为夺了麻顺的基业就能分上一杯羹,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登州靠海,吃私盐这口饭的不知凡几,但是身后若无当地官员为靠山谁能做大?谁能做久?”
“但私盐买卖到底干犯国法,是流放刺配的罪过,所以之前我等养着麻顺一伙,为的就是指使着他们暗地里做,我等在明里坐收大利,万一事发,也须沾染不上干系。如今登云山做大,虽是相公们不愿轻易出兵清剿,我等奈何不了邹润本人,却有的办法是坏他的买卖。等查明了他贩卖私盐的路子,看看哪些人敢销他的赃,便说动官府,派人拿了,长此以往,他便是煎得出盐来,也卖不出去!”
听到自家女婿里里外外说个透彻,毛太公如梦方醒,心中释怀,口里连道:“贤婿好计!好计!”
王正捋了捋下颔的几缕鼠须,不无得意地继续道:“呵呵,泰山无须担心,虽是上任知州相公走了,但是我已探得明白,这一任知州姓王名师中,也是爱好阿堵物之人,届时少不得还要请泰山大人出资一二,我保管能继续搭得上这条关系!”
“只要能攀上知州,登州私盐买卖舍我其谁?届时说不得还能将那邹润收服,便如那麻顺一般,教他与我等二人作狗!”
不愧是登州有名的王孔目,做事当真是条理清晰,考虑周全,虽是一介吏员,但是其心中韬略倒不输那些科举进士半分,孔太公更是不停地击掌称赞,不住地附和承诺,“是极是极!打点关系的金银都包在我的身上!虽是一时半会断了私盐买卖,但是俺海路上的买卖还在,贤婿直管放手去做,只要有知州相公做靠山,早晚要叫那甚么小秦王邹润吃不了兜着走!”
邹润自然不可能知道麻顺之死会有这么多的牵连,更不可能知道此时已有人将其恨之入骨,他现在已经沉浸在晒盐场出盐了的巨大喜悦之中。
“异术!当真是异术!寨主果真是梦里遇见了神仙,偌大一片荒滩地,只靠风吹日晒,居然产出了恁多的海盐!端的是场造化!”
“就是就是,寨主果然得天所佑,有了这晒盐之法,山寨便有了一条稳固的财源,届时咱们招兵买马,壮大山寨,看看哪个敢正眼张俺们!”
看着沙滩上成片的盐田,邹润只觉得这一个多月的辛苦没白费,他根据后世的知识,结合山寨里那些老盐户的意见建议,一步步摸索试验,终于成功制出了晒盐的全部流程。邹润在心里估算了一番,只要想法扩大规模,再招揽足够的盐户来从事生产,一年应该能有七万石的产量。
按照一斤盐售价二十五文的出厂价格,撇去成本,登云山一年能有近二十万贯的收益!
这个法子在初期一定要保密住!
邹润看着身边喜色溢于言表的杨林邓飞,他郑重地叮嘱道:
“二位哥哥,此事事关我登云山大好前途,和上下数百口的身家性命,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从即日起,砣矶岛的警戒等级提升至最高级!所有人员必须逐一造册登记,无论何事,进出岛屿都务必记录在案,闲杂人等一律不能靠近此岛!违令者,格杀勿论!”
“后续山寨招揽盐户进入此岛,必须要有家有口,同时驻岛的喽啰必须挑选忠诚可靠之人,切记!切记!”
感受到邹润言语中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告诫,杨林邓飞重重地点头应是,他俩都是识大体,晓轻重之人,邹润能让他们参与这么重要的事情,毫无疑问是真正将他们当做自己人看待,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杨林邓飞掀起前襟,拜倒在地。
“寨主在上,今日皇天后土为鉴,我杨林(邓飞)一定严守此机密,若有泄漏,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这是作甚,快快起来!”
邹润赶紧将二人从地上拉起来,不无责怪地道:
“二位哥哥曲解我的意思了,我若不知哥哥们的为人如何会将此事尽数告知?我说此话乃是因为,我近期要出趟远门,对这岛上之事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多多叮嘱,绝无他意,哥哥们休要如此。”
“寨主要出远门?是否要俺们兄弟护卫陪伴?”杨林赧颜之后忙问邹润要去往何地。
邓飞这回则反应比较快,立刻联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山寨酒店探得了那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消息?”
见邹润点了点头,杨林想了想,试探着说道:“非是俺多嘴,恁是一寨之主,岂可轻动?便是那豹子头林冲真个是名好汉子,也不值当寨主亲去,寨主若放心不下,俺情愿代劳,必请得那林冲回山!”
“此去山高水远,也不知几时能回,寨主身上肩着天大的干系,杨林哥哥成日里也忙得脚不沾地,直让俺去跑一趟便可,便是八抬大轿抬,也抬得那豹子头来,寨主意下如何?”邓飞同样不欲邹润没头没尾地跑这一遭,情愿以己相代。
“哥哥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事我意已决,无复多言。”邹润斩钉截铁地表明了态度,他没法明说此去的重大意义,所以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反而再度交代另一件事来。
“时间紧急,还有要紧事要哥哥们务必代我亲自跑一趟。登州城东门外十里牌处有一处酒肆,为首的乃是江湖人唤做母大虫顾大嫂和小尉迟孙新的两位好汉。他二人在那里杀牛放赌,干的也是私商买卖,我登云山产盐销路的干系就在他们身上。”
“这二人重情重义,加之他们还有几个亲眷,如那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铁叫子乐和等俱是登州地面上有名的好汉,我因林教头之事太过紧急,实在无暇拜会,待岛上晒盐场稳定出产后,便由我叔叔邹渊领头,再备下诸般果酒礼物,三位齐去一遭,传达我意,就按我之前说的出盐价格洽谈合作,尝试打开销路。”
“可唯独有一样,那孙新的哥哥乃是登州兵马提辖,不是好相与之人,哥哥们去时分头行动,还须注意不要抛头露面,要以自身安全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