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武侠作家数量颇多,前来参加沙龙的不少,周则林抵达沙龙举办场所时,便看到别墅门外停着好几辆黄色的出租车,但这是少数,更多人像周则林这般骑着自行车来的,只是他骑的那辆自行车格外的破旧罢了。
“先生您好,麻烦出示一下邀请函,谢谢您的配合……”安保人员核对邀请函与名单无误后,才伸手指引并加大音量道:“欢迎金庸先生您的到来,金庸先生这边有请!”
刚刚看着其他人被这么招呼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什么,但是现在轮到自己了,周则林却莫名的生出了几分羞耻的感觉,连忙加快了脚步,往沙龙会场走去。
沙龙是一个外来词汇,从法语‘le salon’一词音译而来,国内最早出现于民国时期,由林徽因女士主持举办,开启了第一个具有东方文化色彩的沙龙。
也是这一次沙龙给定下了基调,后续绝大多数沙龙都是由一名美丽的女士发起并主持,今晚的这一场沙龙自然也不例外。
刚走入会场,便看到了一位高挑女士身着黑色高领旗袍,脖子处戴着三串交织相叠圆润珍珠项链,梳着紧贴头皮的波浪卷发型,柳眉红唇,身姿摇曳生辉,样貌虽说不上十分美丽,但一言一行风情万种,视线不由自主便被其吸引了去。
“这位便是金庸先生了吧?”风情女子虽在与人交谈,但耳朵却时刻留意着门厅外的动静,听见金庸先生进场通报后,当即熟络地走到他的身旁,挽起他的手臂将其带到众人面前,举起一把红色烫金折扇遮住半张俏脸,半是介绍半是寒暄地娇羞说道:
“我拜读过金庸先生您写的《射雕英雄传》,虽只有一回,但故事却精彩纷呈,勾人心弦……给金庸先生您派发请帖的时候,我可是生怕您不来呢,现在瞧见您进来,我胸口上压着的那块巨石啊,才终于落了地儿!”
有风情女子这般带动,场内其他人非常给面子地与周则林寒暄了起来。
“哟,原来这位就是金庸先生!小小年纪文笔竟如此老练,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胜旧人!”
“哪有哪有,我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尚未有什么成绩,担不起先生您的这番赞誉,金某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我也看过金庸先生您写的《射雕英雄传》,开篇便是家国天下,气势恢宏无比,这都是现今大多数武侠小说缺少的内涵……”
“先生您这是捧杀我也!武侠小说离不开武功、奇宝与美人,射雕自然也不例外,等到美人出场时先生您可别找上门来指着我鼻子骂‘我可算是看错人了’……”
“终于等来金庸先生您了,自看过您的作品后,我可是神交已久,今日终于得见真人了,果真气宇轩昂,不同凡响……”
“……”
不管来人是真寒暄还是假意捧杀,周则林都轻轻巧巧的将话接了过来,三言两语连调侃带打趣,以一种不卑不亢态度轻松地将其化解,一时间,场面其乐融融,所过之处皆是欢声笑语。
在如此和谐的气氛中,一个瘦高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吊儿郎当的绕着周则林转悠了一圈,边转还边摇头‘啧啧’作声,语气中带着三分讽刺两分不屑外加一分凉薄地说道:
“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庸金先生啊!了不得,可真了不得,果真是一表人才,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难怪那《武林》杂志的负责人将版面挪了去给您用……少年英才嘛,确实值得投资一下,这么个待遇不足为奇:毕竟我就是个没什么天赋的老东西,得罪了就得罪了……”
“老张!你说什么呢!”又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慌乱的捂住说话之人的嘴巴,朝着周则林连声道歉:“不好意思,我这朋友刚刚喝的有点多了,酒后失言,还请金庸先生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计较……”
来人尚未将话说完,那位姓张的男子便一把扯开其捂住嘴巴的手,先是指着来人鼻子骂道:“道什么歉!为什么要跟他道歉!你凭什么代表我给他道歉!”
说吧,这人的食指将场上众人都给指了个遍,最终落在了周则林的鼻子前方,痛骂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从没想过这些宝岛来的人会将我的文章买下出版,所以我也不会像你们这样卑躬屈膝,阿谀奉承……”
绝大部分人之所以会参加这次沙龙便是抱着自己的作品,可能会被宝岛出版社刊上的念头而来的,相信男子的这么一番话,便将这些人全都给骂了一遍,当即便有人面色不悦,就在其他人想要出言反驳的时候,周则林率先一步开口了。
“既然你不想着出版,也不想着交友,看样子更没有交流的打算,那你来此作甚?难不成就是为了当面骂我两句,那我是不是该说一声真是荣幸呢?”
“我就是……”
张姓男子闻言眼睛一瞪,手一甩,怒气冲冲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周则林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朗声道:
“虽然我不清楚你具体想要指责我什么,但既然这是我与你之间的事情,那就不该牵涉到旁人,在此,小子向各位说一声对不住,是小子个人的事情没有处理好,让各位受委屈了......”
“金庸先生您不用道歉,像张先生这种人我可是见得多了,仗着自己入行早那定点资历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总觉得别人针对自己,所遭受的一切背后肯定有大阴谋......”
“就是,我瞧这人就是借题发挥,自知自己写的文章不可能得到出版的机会,便来毁掉别人的可能......”
“......”
说话这些人并不是为了周则林这个不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出气,只是以周则林为由朝张姓男子发难,以报其刚刚讽刺众人为财而来的话语。
但不管众人的目的如何,最终还是帮周则林给出了一口气,在众人的声讨中,张姓男子也知自己刚刚的失言犯了众怒,脸上又羞又恼,嘴巴张合了好几遍才从牙缝中逼出了几个‘好’字,随后手一甩,径直离开了会场,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等张姓男子离开后,原本统一的战线立马便四分五裂,不少人相互打探张姓男子刚说的挪用版面的具体情况,视线有意无意地在周则林身上一扫而过......
就在周则林思量是任由他们讨论,还是出来稍作澄清的时候,那名风情女子亭亭款款走到他的身旁,再次揽起他的手臂,上半身的柔软完全贴合于手臂之上,不留一丝缝隙。
不等周则林有所反应,风情女子便挽着他往二楼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娇声说道:“金庸先生,我家先生请您到二楼说话,想要跟您聊聊《射雕英雄传》相关事宜......”
女子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场上众人将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恨不得被女子挽住的那人是自己一般,艳羡之色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