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风瑟瑟,横贯欧亚大陆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如巨蟒蜿蜒在广袤的大地上,在成片白桦林的簇拥中伸向遥远的天际。
“呜……”一列火车拉着汽笛孤独地驶来,笔直的灯光由远而近,由暗变亮,车轮在铁轨上发出单调的“咣当”声。
平乡太一郎头戴毡帽、身着蒙古长袍,双手抱胸蜷缩在包厢靠窗的座位上,昏昏欲睡。对面座位,两个苏联人一边喝着酒,一边用毛茸茸的大手撕扯着鸡肉,津津有味地享受着美食。
平乡并没有入睡,不仅没有甚至神经高度戒备,一双看似平淡无奇的手布满力道,随时准备跃起杀人。
从苏联人进入包厢那一刻起,平乡马上有种不祥之感,虽然对方一言未发仅看他一眼,但做为职业间谍,他非常熟悉那道目光的含义,有时他看猎物也是这种表情,就像是在看挂在铁钩上待售的鲜肉。
平乡不习惯被人当做猎物,只是他已没有选择,整个苏军情报系统包括反间谍机构都在追杀他,苏军总参谋部甚至发出严令,绝不能让日本间谍活着离开苏联。他们非常清楚,平乡太一郎手里的军事情报事关远东苏日战略平衡,一旦情报落入日军大本营手中,苏军极有可能面临东、西线作战的风险,这种风险他们根本承受不起。
夜,笼罩着杀机。
平乡已经是第三次观察对面的俄罗斯人,越看越蹊跷。
靠窗坐着那个酒糟鼻腰杆直挺,举手投足皆有方寸,表情始终不怒自威。靠外的卷毛更不寻常,撕扯鸡肉时,掌缘露出厚厚一层老茧,这可不是干活磨的,是劈石裂碑留下的结痂。
“显然他们是我的同行。”平乡暗想,“不管是否为我而来,必须马上离开。”
汽笛声传来。平乡揉揉眼睛,走向厕所。刚一出包厢,立刻发现车厢两端分布着几个彪形大汉,隔壁包厢还坐着六个全副武装的军人。没走两步,一个大汉喝令他返回。
平乡嘟嘟囔囔抱怨着回到包厢,卷毛和酒糟鼻正眼也不瞧他一下,仿佛他不过是羊圈里的一只羊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平乡不由焦灼起来,额头也浸出一层汗珠,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发呆。卷毛和酒糟鼻笑了起来,也不知是嘲笑平乡还是相互讥讽对方面前的鸡骨头。
平乡扫了俩人一眼,蓦然,酒糟鼻头顶上方的一个挂钩引起他的注意,那是衣帽挂钩,每个车窗旁都配有两个。
瞬间,一个逃脱计划油然而生。
“包厢真热啊。”他附和着苏联人笑了笑,解开长袍挂在衣帽钩上,手中暗暗使劲向下拽,挂钩没有脱落。
平乡漫不经心的举动引起卷毛的怀疑,鹰一样的目光紧紧盯着平乡,平乡指着额头抱以傻笑,适才因紧张出的汗现在倒成了最佳借口。
卷毛没有掉以轻心,彬彬有礼提出想坐到平乡旁边。这是无法拒绝的请求,平乡除了同意也只能同意。
卷毛毫不掩饰坐到了平乡身旁,铁塔似的身躯足足比平乡高出一个头。不知是炫耀还是打发寂寞,卷毛将一把金属餐具刀拿在手上,像抻面条那样在手指上缠绕起来。
平乡故作瞠目结舌,余光却瞥向对面的酒糟鼻。
酒糟鼻对卷毛这套把戏并不感兴趣,两眼微阖,自顾自假寐。
“呜……”汽笛声响起。平乡身体略微前倾,这是火车减速带来的惯性,显然火车快要停车了。
他呼吸开始急促,瞳孔收缩,右手悄然多出一只锋利的刀片,骇人的杀气夺目而出。
酒糟鼻微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平乡,当平乡决定出手的刹那,他来不及向同伴示警,直接从坐椅上躬身扑向平乡,欲掐住对方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