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驾到!”白鹦鹉开口说话了。正在抄作业的谢无涯,听到声音一惊,慌忙把放在上头泽宝的作业本给藏起来。当发现是只学舌的鹦鹉,顿时哭笑不得:“吓死我了,还以为娘亲来检查我做作业了。”荒竺是训鸟高手,慈恩寺法愿大师也养了一只鹦鹉,不止会说话,还会念经。他仅仅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調教好了这只白鹦鹉,教了一句吉祥话。“送给公子解闷子。”“谢谢!”谢无涯面露喜色,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白鹦鹉的羽毛,“我要用它去吓唬泽宝,他在抄我的算学作业呢。”国子监的学生,哪有不抄作业的,都是基本操作。“这些鸟儿、兔儿、豹儿都是你猎的?”“是。”“叫什么名字?”“荒竺。”“你武艺一定很好,还擅长射箭捕猎,不如来我娘亲这里当府兵吧。”谢无涯高兴,向这猎户少年抛出了橄榄枝。巡抚、刺史,兼管本地军政。白帝城有一千多的府兵,都是隶属于巡抚的亲兵。柴宁下台了,那些府兵就归娘亲管理,今早谢无涯还看到娘亲去府兵营了。“不。”荒竺皱起眉头,想也不想地拒绝,炯炯似焰的眸中甚至闪过一抹厌恶。“为什么啊?”谢无涯很真诚道,“一名府兵每个月都有一两银子呢,还包粮草、穿衣、武器、住宿。比种地打猎多,你魁梧擅射,若是剿匪立了功,升个百户长、指挥使什么的,月银更高。”“官兵没几个好东西。”荒竺心头不越快,遂起身告辞。“哎,你别走啊——”谢无涯很沮丧,他知道娘亲刚刚接管白帝城,正是用人之际,而娘亲狠辣利落地清理了柴宁一伙人,府衙中又有不少职位空缺。慕听雪从府衙飞角重檐、宏敞明亮的办公值房里走出来。刚刚好,听到了儿子和荒竺的对话。“娘亲,他为什么不答应?”谢无涯看见了她,蹭了过来,抓住了她的衣袖。“他和本地的老百姓一样,痛恨官兵。”慕听雪揉了揉儿子的头,涯宝虽然和同龄孩子相比,已经极为聪慧了,但是六岁的年纪,注定他想不到那么深层次的东西,“自古兵匪是一家,不少当兵的,并不是农民,而是混混、流氓、土匪。这群人打仗的时候是够骁勇,但下了战场,他们中的一些人会扰民抢掠,老百姓被官兵欺负了,哪里敢吭声。”谢无涯猛然瞪圆了眼睛,感慨道:“娘亲真是见多识广。”“多读书。”慕听雪轻轻弹了下儿子的脑门,“少耍滑头抄作业。”涯宝脸红了。肩膀上的白鹦鹉,微微歪了下脑袋,学起舌来:“抄作业!就抄作业!”谢无涯赶忙捂上了它的鸟嘴。白鹦鹉扑腾着翅膀。它躲,他追,它插翅难飞。慕听雪看着这一幕,忍俊不禁,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上午去府兵营帐巡视的时候,发现军纪非常松弛,士兵也很懈怠,中军帐前酒气冲天。她有心整顿,但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荒竺……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才,可惜他志不在此。她也不好强求。*。*。*慕听雪派了人,把罪犯押解入云都。一辆囚车,一口棺材。云都百姓夹道围观,把偌大的城门,挤了个水泄不通。“真打死了?”“嗯,那棺材是透明的,里头躺着的的确是覃岭老王妃,都长尸斑了。”“长公主也太狠毒了,把她前婆婆给杖杀了!以后还有哪家敢要她做儿媳啊,婆婆若不顺她的意,不得一死?大不孝!”“或许在你们男人看来是这样的,可作为女子,公主以前也差点被这恶婆婆欺负死呢。这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山不转水转,谁让她和白帝城巡抚勾结,贪吃长公主的食邑税收。”……这是很神奇的一幕,因为来看热闹的女人们和男人们,吵起来了。不少酸儒、腐儒,都认为长公主是十恶不赦、不孝狠毒之人,唾弃之。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打破了争吵。覃岭王谢邑身着重孝之白袍,推开人群,扑到了棺材上:“母妃,儿臣来迟了——呜呜呜,母妃,这般离儿臣而去,真个不如死也。”覃岭王妃也是重孝泪水狂飙,哭得昏天暗地,尖着嗓子高喊:“母妃,儿媳无能!您含恨冤死,儿媳不能为您报仇!儿媳不孝啊!儿媳恨不得随您一起去了,呜呜——”夫君都说想死,她当然也要夫唱妇随,把这孝心嚷嚷地满城皆知,才更能衬托出慕听雪的狠毒。南宫大司徒颓然一身,神色怆然,大恸道:“妹妹就这么以罪身惨死,为兄实不甘心!”堂堂从一品的覃岭王妃,沦为罪人。被长公主活活杖毙,此等骇人听闻之事,亘古未有!南宫家的百来个亲眷小辈,都来送葬,一个个神色悲愤,其中,又以南宫浅浅哭得最是伤心,她跟姑母关系亲密,此次姑母去光州祭祖,还是她提出来的,如今姑母在去光州的途中路过长公主的封地,被打死了,她极为愧疚,代之而来的事一种刻毒的报复心理;“谢清鸢,你给我等着!来日定血债血偿!”“浅浅,慎言!”南宫大司徒低声申斥,他虽然也一样衔恨,但到底是老成谋国之辈,“不要授人以柄。”南宫浅浅双目通红,嘴唇咬出血来。长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已经秘密学了大半年的宫廷礼仪,父亲说了,要把她送入宫中做皇后!她早晚手撕了谢清鸢!离家把注压在了谢邑身上,而父亲,把注压在了谢玄宸身上,父亲借助职务之便,经常去御书房给谢玄宸讲史、教学识,小皇帝私下里都以老师尊称父亲。离家作为亲家,也派了离渊作为代表,前来吊唁。离环儿抓着兄长的袖子,问道:“母亲,怎么没来?”离渊顾左右而其他:“母亲身子不舒服……她让我好好安慰你。”离环儿皱眉,不悦道:“什么意思?母亲莫非觉得长公主做得对?我是她的亲女儿啊!慕听雪……长公主只是她的侄女!”“别胡思乱想,母亲她也很愤怒的。”离渊只说对了一半。竭湖大长公主何止愤怒,简直是气极了,隔空指着罪人南宫心慈,骂了整整一下午。娘是个认死理儿的人,都说出嫁从夫,可娘嫁到离家那么多年,一直认为她是谢家人。她无法容忍,竟然有宵小之辈,胆敢贪污谢家公主的食邑、土地,长达十几年之久!而且娘自己也有封地,竭湖城。二十年前,有当地官员贪了一点点她的食邑,被她诛了九族。所谓公主、郡主、县主,也是有区别的。看封号。如果封号是地名,那就说明是有实权的,能享受封号之地的赋税,愿意的话你甚至可以亲自去治理封地。这种公主堪比亲王,比如慕听雪是帝城长公主,就是指白帝城,这种郡主也堪比封疆大吏。其他那些好听的什么长乐郡主、什么霓裳县主、什么宁安公主,都只是徒有虚名,两者差距了十万个天地。南宫心慈是罪人,按理说,葬礼应该从简。但覃岭王谢邑和大司徒南宫界,执意大肆操办。花了五万两买寿木棺椁,又寻了一处风水宝穴寝地,吹吹打打地下葬了。隔日。金銮殿,早朝。群臣仪式性地走了个过场,叩拜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震寰宇。谢玄宸冕旒冠顶,龙袍加身:“众卿平身——”群臣还没来得及都站起来,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南宫大司徒,举笏出列:“启奏陛下,长公主殿下在白帝城,事先不做任何通报,径把白帝城巡抚柴宁等人下狱,听信谗言杖杀覃岭老王妃,这岂不是蔑视朝廷法度,天子权威何在?!”谢邑白衣重孝,缓步出班,悲声哭道:“这样大的举措,长公主谢清鸢竟不会知与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专断失察,擅自动刑,令本王母亲衔恨而死!陛下——”谢玄宸露出一副非常震惊的表情:“竟有此事?皇姐最是心善,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吧。”南宫大司徒心急如焚,觉得小皇帝太单纯,赶忙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陛下,您是被那狠毒女子蒙蔽了,她信谗助虐,对政事指手画脚,在白帝城又大开杀戒,倒行逆施!”这二人的门生、同党,纷纷出列,一边哭,一边控诉长公主如何作恶多端。“恳请陛下为覃岭老王妃翻案,追封谥号。”“长公主对政事指手画脚,呜呜,我等官员苦不堪言呐!”……谢玄宸装出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无助道:“这,这,朕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皇姐她——”“哀家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丧。”晏太后开口了,透着毋庸置疑的威严,“哀家的清鸢,不过是秉公断案,并无错处。你们在此煽风点火,逼迫皇帝,是何居心?”覃岭王不服,悲愤高呼:“她哪里公正?”晏太后一声冷笑,语含锋锐:“押送入京的前白帝城巡抚柴宁,已经在昭狱画押了,勾结罪人南宫心慈的证词也已确认。相关账册、田契证据,长公主也如数呈交给哀家。她如此实心办事,僧面佛面都不看,你们如此污蔑攻讦她,就不怕天打雷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