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公,乃是异性功臣的封爵,正三品。嵩元郡公,这个爵位,是独立于晏家世袭的武安公爵之外的。嵩元郡公晏集辈分非常高,乃是晏泱祖父一母同胞最小的弟弟,行六。所以晏泱称其为六叔公。嵩元郡夫人崔秀莲,与晏泱的母亲崔茗也有亲。这夫妻二人在晏氏这个大世家族群内,或许不是最有钱的,更不是最有权的,但绝对是辈分最高的。晏氏上上下下,见了都得卖几分薄面。“嵩元郡公在地方,做了四十多年刺史,治过水、修过桥、灭过匪。所以我与姑母商议之后,才决定让他进入云都权利核心。”晏泱跟未婚妻解释着,“六叔公为人低调,名声并不显。”慕听雪点了点头:“挺好的。”简单点说,就是资历老、有政绩,但又没什么影响力。这种人朝廷任用他,就很安全。既能办成事儿,又不会因为个人影响力声望太高,而威胁到皇权。慕听雪拉着孩子,进入七楹的宴客厅,见到了传说中的嵩元郡夫人。大概六七十岁了,晧首银丝,一双十分精明的吊梢眼,额头上堆叠着皱纹,中庭很长,鼻子特别挺拔,一只手拄着一根精心雕镂的金丝兽首木拐杖,另一只手则与茗国夫人拉着说话,姿态很亲昵。崔秀莲见有人来,立刻起身。满脸灿烂的笑容迎了上去,首先给晏泱行了个礼,又给小世子晏泽见了个礼,最后才给慕听雪蹲了个万福。一句干巴巴的参见长公主殿下。就又把视线拉回了晏泱的身上,说了一箩筐的阿谀奉承话,什么得您恩赏荣宠,拔擢我夫君入京,什么摄政王腹有机谋,侦破大案,什么老身阖家老小的富贵前程全都仰仗摄政王您啦。叨叨了一刻钟。听得晏泱都有些烦了,但碍于嵩元郡夫人辈分高,不好强行打断她,便对身侧的茗国夫人道:“母亲,田契呢?”茗国夫人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一叠,递了过去:“娘思量了两日,若你执意如此,那娘也只好支持你。”嵩元郡夫人见这母子似乎是有事要聊,便转而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摄政王世子身上。她上前,十分心疼地拉起了泽宝的手:“呦,冻成这副模样成个什么样子,这底下人是怎么伺候的?万一世子染了冻疮,那可得治个死罪!”泽宝跟这个老阿婆不熟,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嵩元郡夫人却不撒手,又是吹,又是呼热气的:“世子告诉老身,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你金贵的手,折腾成这副模样的?”泽宝不高兴道:“我自己洗衣服洗的,与他人无关。”说完,就挣脱了这奇怪老阿婆的钳制,快速跑到了娘亲身边,紧紧抓住了娘亲的袖子。嵩元郡夫人看向长公主,用一种长辈的口吻道:“怎么能让世子干洗衣服那等粗活?若是有个一差二错的,该如何跟晏家列祖列宗交代?”慕听雪就算再迟钝,也能察觉出来,这个崔秀莲,对自己有意见。“孩子又不是残废了,自己动手洗两件衣服而已,郡夫人何须大惊小怪。我们家泽宝,也不是纸糊的,他是个小男子汉了。”“洗衣是低等贱民做的事儿,但世子不同,他极为尊贵,无需做。”嵩元郡夫人针锋相对,一双吊梢眼越发锐利了。她很不喜欢长公主。其他人倒是羡慕她夫君,能够入云都荣膺礼部尚书,可她觉得,崔士宁被离泛设计踢出内阁,中书令之位空缺的时候,最有资格提上来的,就是她丈夫!以她丈夫的官场资历和家族背景本可以入阁拜相的,她本可以风风光光当个丞相夫人。结果长公主把萧望之给推上去了,她就只能做个礼部尚书夫人。这里头差距可海了去了!摄政王是第一权臣,把持着朝政,还有晏太后照应着,这中书令丞相,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是晏家宗亲来做!萧望之是什么玩意儿,罪太子太师,萧家几十年前和晏家可是敌人呢,这不是胡搞么!“听闻长公主殿下曾经失踪十几年,自小生活在低等商户人家,难免沾染了些习气。可您不能把这些不好的习惯,教导给世子,他是晏家的宝贝长孙!”正在看田契的晏泱,目光如锋利的冷箭,倏然射了过来。面色不善地盯着嵩元郡夫人。这位老夫人吓了一跳,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知道惹了家主不快,抿了抿唇,低垂下头。慕听雪一声轻笑:“您是在教我做事么?”嵩元郡夫人觉得她话里有刺,心里挂火儿,一时之间没忍住,反唇相讥:“长公主殿下尚未嫁入晏家,就怂恿摄政王和茗国夫人,把晏家的五万亩良田给捐出去,还把家奴们都放良,这是何居心呐?摄政王是宠爱您没错,但这晏氏族中大事,终非您一妇人所能裁夺。”这是她不满长公主的另一个点了。凭什么啊!那五万亩良田中,其中有一万五,是她和丈夫这一支的。是祖祖辈辈辛苦攒下来的田地基业,为什么要白送给家奴、流民?你倒是做好人,博了个慷慨的名声,就不管宗族里其他人的利益了么?真是太自私了!“是本王的主意,与表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