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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御史一时间分不清谁才是被邪祟上身的那个。
正常人会瞎写这种东西吗?
更可怕的是一个敢瞎写,一个敢认。
他像是不存在一般。
不过想想,江二是反贼出身啊。
反贼写这些东西,也不奇怪。
可是问题是那小姑娘神叨叨的一副被发现真相一般。
惊恐的表情丝毫不作假。
还有鼻子流出黄水,像是脑子出水一般?
脑子不可能会流水吧。
何御史虽然没有医术,但是他有脑子。
不知道江二为何会邀请他参与。
江长天邀请何御史参与,是因为他知道,他就算知道江婉脑子里的东西,也未必有大用,但是何御史知道就不一样了。
他其实也是瞎写。
江婉一直在鸣县,其实生活无忧,但是江婉之前试图离开鸣县没有成功,之后一直等待,最近忽然像是狗急跳墙一般,等不住了。
居然匆匆选了个陌生人就跟着那人走了。
所以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江长天观察过江婉。
虽然她是一个小姑娘,但是对一个要杀自己,有杀心的小姑娘,江长天可从来没有敢把她当做真正的小姑娘。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肯定是有缘由。
到生死的地步,自己跟她的仇不小。
然而江长天自认自己虽然不是好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去折磨一个小姑娘。
虽然诡异,不可思议,但是却有一些故事流传下来,并非不存在。
比如黄粱一梦。
那人靠着一个枕头,就真的梦到了自己大富大贵的一生,孩子,孙子,官位什么的,他一个落榜书生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做梦也梦不到啊,但是那故事就是那样写的,空穴来风,恐是真有缘由。
江长天想知道,江婉是不是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还是她也是死而复生?或者有奇怪的来处?
当然一个人想要知道另外一个人的梦境或者前世经历?通常是不容易的,你要如何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长天只是依据江婉做出的决定,行为,去猜测。
她最近急了,是因为什么事呢?京中有什么变动?
她似乎对七皇子家中的人格外了解。
那被他杀掉的楚翊应该也是初见,她居然很熟稔的模样。
他都是杀人之后才知道。
而观她平日行为,似乎对她自己有极大的信心。
她应该也是赢家。
她好不容易靠着柳同离开鸣县,却又在荆州毫不犹豫的离开柳同,她看到了谁?
江长天只是按照对江婉的猜测,瞎写了一个最大的可能,其实毫无依据。
可是江婉居然就慌了。
事情有意思了。
江长天是个耐心的猎手。
等了几年了,终于等到猎物自己着急了,爬出来了。
他看江婉,像是一只汁水丰富的虫子,可以踩了,爆浆。
江长天研究了上丘院的秘药,类似于一种心理暗示和控制。
江婉的心智绝对不是一般的小姑娘那样,一般小姑娘也没有如此从容淡定,还能独自从家中跑出来。
江长天把何御史拉来,当然是何御史有用。
江长天把江婉关起来,他采用小黑屋+上丘院秘药控制的方式,他和何御史一起审讯了江婉。
何御史本来就是督查纠错的,对每一个前后矛盾的点都非常敏感,一字一句的抠。
江婉昏昏沉沉的,有时候甚至站起来或者坐下,改变一下位置,发现鼻子里流出黄色清液,她以为她自己要死了。
她很惊恐。
怎么会这样?
她灿烂的人生还没有开始。
她的辉煌还没有起步。
居然就这样,要死了吗?
难道真只是黄粱一梦吗?
不会得。
实际上她有观察过,除了江长天一家的变数,其他大致还是和梦中一样的,她都已经反复确认了好几回了。
她不蠢,她已经摸到真相了。
她觉得江家最先该死去的是江棉棉,从江棉棉没有死开始,一切都改变了。
可惜她此刻的力量太过弱小。
她反复的进小黑屋,反复的被询问,反复的头晕头疼。
她终于承受不住。
断断续续的说了自己的梦,自己梦中所见。
前太子下个月会暴毙。
最终登基的是名不见经传的七皇子。
却是明年的事情了,七皇子登基就直接宣布庶长子楚晞为太子。
圣上是怎么死的?她也不知道。
她只能梦到跟自己相关的事情。
深夜。
地窖里。
不像是江婉的屋子里床榻桌子什么都有。
外头有椅子,有煮茶的东西。
有一叠厚厚的纸。
角落还有一摞萝卜白菜。
江长天喝了一口浓茶,给何御史也倒了一杯。
何御史有点发困,然而还是强撑着。
他想不到居然还有如此奇怪又完整的梦境。
似乎真的如看到前世一般。
真正的黄粱一梦。
说实话,何御史心惊江婉描述的寥寥数句朝堂风云变幻,她应该并不熟悉朝堂,她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具体的事情她并清楚。
没有想到,她居然本来是孟少瑕的未婚妻,现在的孟夫人江瑜居然只是孟少瑕的妾,并且上吊而亡。
后来她又成为了太子晞的良妾。
然后一步一步爬到了皇后之位。
这期间,何家居然是她的有力支持。
何御史简直想一头碰死。
何家后来被判满门抄斩,他一辈子英明,却因为侄儿眼瞎,毁了一个家族。
可是看看眼前这江二,他更惨,他全家都死绝了,就剩下他一个人。
好像听一个荒诞的大梦,像是满纸荒唐言。
一字一句的反复询问纠正记录。
江长天问的很仔细。
棉棉不到一岁夭折。
枫哥儿大约十五岁死了。
霞妹在瑜姐儿丢失,枫哥儿和棉棉死后发疯,大闹江府,被七皇子侍卫打死了。
瑜姐儿在京城孟家上吊而亡。
江婉有些语无伦次,一遍一遍被询问,每次都感觉像是有人用针扎她的头,而且每次到最后最惊恐的部分,或许她强制自己忘记了,到最后就断片。
何御史一开始还觉得如果这是上辈子,那江二一家也太惨了。
听起来都心颤,可是后来没有想到居然这里还有他们何家的事情。
就因为侄儿何宸爱慕她,九族被诛。
他何御史也是九族之中的头号选手。
一开始同情江长天,后来他就开始同情自己了。
无妄之灾,回京城后,一定要去把侄儿打一顿。
听说自己还没有等到砍头行刑,就直接气死了,吐血而亡,心竭而死。
何御史看着那厚厚的一本审讯梦中内容很惊奇也惊恐。
转头看到江二还在冷静的喝茶,只是他拿着杯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两人居然撑了一个通宵。
天亮。
才从地窖出来。
外头青天白日,暖风徐徐。
树叶很绿,有露珠。
阳光很明媚,是温暖的。
院子里有花,花瓣肥厚,雪白。
空气清新。
江长天踏出来,仿若踏进了一个新的世界。
而地底埋藏着另外一个世界。
江长天身体有些摇晃。
何御史也有些疲惫,强撑着身体。
两人去用早膳。
江长天见一家人都在,他一屁股坐下,笑着望着众人。
尤其看女婿孟少瑕,很是和蔼的样子。
孟少瑕觉得浑身不舒服,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知道为啥。
江瑜一脸纳闷的看阿爹:“爹,你盯着孟大哥做什么?”
江长天笑道:“就是看小孟,觉得亲近。”
孟少瑕觉得后背脊骨都凸起来的感觉。
江瑜乐呵呵的道:“那是,一个女婿半个儿,我们都住一块那么久,肯定亲近,爹你吃这个,油饼很香。”
江瑜夹了一块饼给阿爹。
又客气的给客人何伯伯也夹了一块。
然后自己吃,结果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捂着嘴,呕了一声。
众人吓一跳。
瑜姐儿那胃,吃啥都没有吃坏肚子。
江长天上前捏着瑜姐儿的手腕,摸了一会她的脉搏。
他忽然对着孟少瑕骂道:“你怎么照顾瑜儿的,她都怀孕两个月了,你都没有看出来,你整日在做什么?混账东西!”
孟少瑕被骂的有点蒙,可是听到怀孕两月,他惊喜的手都哆嗦了。
面对天仙一样的老丈人莫名其妙的发火也没有在意,反而激动无比,他终于,要当爹了。
孟少瑕挨着小瑜儿小心翼翼的。
一家人都忙碌起来,看着江瑜跟看什么珍稀动物一般。
碗碟发出清脆的声响。
忙忙碌碌。
江长天双目发红,隐有泪意,他用袖子使劲的擦眼角。
泪水却如同决堤的清泉一般,滚落下来。
孟少瑕没有想到老丈人这么激动,得知瑜姐儿怀孕,居然激动的哭了。
以后他一定要对老丈人更好一些。
瑜姐儿也吓一跳,阿爹真是,是有多担心她不能怀孕啊,得知她怀孕居然哭了。
江棉棉看着眼泪哗啦啦的阿爹,连忙抱着阿爹的胳膊安慰道:“阿爹没事的,阿姐一定能安全生崽,生好多,到时候你就可以教你的孙子孙女读书了,就不用整天揪着我不放了。”
江枫也讶异阿爹的激动,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秦落霞挨着相公,安慰道:“天哥,没事,不怕,我们会照顾好瑜姐儿。”
何御史孤零零的坐在一边,有点多余。
油饼挺好吃的。
里面青葱加面,在油锅里炸的,外酥里嫩,香。
活着挺好,要活的久一点,可以看孩子的孩子出生,要过日子,要鸡飞狗跳,要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