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天默然。
只当没听见。
他提笔蘸了蘸玉瓷瓶，干净利落的为童若然眉心点上朱砂，一散而开，艳艳红如桃花。
“神尊不为普天之下的男人辩解几句？”童若然仰起脸庞，目光灼灼。
辰天一边直身瞧了瞧朱砂红绣，一边搭话：“有什么好辩解的？那些男人不够强而已，跟各自妻眷一样，面对北域殷氏毫无还手之力。”
“这些芸芸众生，不分男女，都是可怜人罢了。”
“神尊倒是思绪通透。”童若然没有深入话题，对镜偏了偏脑袋，显然对辰天的手艺还算认可，“神尊哪里学的本事？没少亲手为姑娘描眉点痣吧？”
辰天站在她背后，向着铜镜指了指寝宫的床榻：“好几次早晨醒来都见你在化妆，怎么也该学会了吧？”
童若然脸上顿时浮起醉酡，夜来风雨，第二天可不得早早起床补妆嘛？
说实话，辰天很喜欢这抹娇俏羞赧的神韵，秋水沉滟，风情万种。
“诶！不要过来呀！”童若然察觉背后的眼神格外火热焦灼，慌忙回身，推着他的胸膛说，“人家一会儿还要见门下弟子呢！”
辰天按住她的双手，揽腰抱在自己腿上坐进怀里：“本尊是哪种见色起意之徒？”
童若然抬眸瞧了瞧他，最终还是没敢点头，旋即道；“你找我干嘛？”
辰天稍稍整理思绪，大致将罗勇丰之事讲给她听，并说出自己的推断：
“我认为他很可能在向永泰城表态，但碍于被林叶两家架空，又因殷建元在城内驻有龙虎骑兵，他不得不暗示谨慎的暗示。”
“也就是说，罗勇丰很可能倒向永泰城？”童若然总结道。
“没错，我们也可以据此推论，林叶两家至少有一家与永泰城为敌，甚至不死不休。”
“那肯定是林家了，流沙商会损失惨重，林家肯定想通过殷建元挽回损失，同时林伟刚刚担任家主，为表正统，说不定他还会把林氏父子之死算在我们头上。”
“猜得真准。”辰天拿出一份文书，正是芙萝刚从姑苏城鬼灯手里捎回来的，“林伟已经在这样做了。”
童若然翻了翻，嗤笑道：“林伟不敢对抄家的殷建元下手，反倒真怪上永泰城了。”
合上文书，她拿起绯红的胭脂唇纸呡了呡：“神尊准备如何处理？还是老办法？”
“拉一派打一派的路子没用了，永泰城发展到至今，还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出神威，难能服众，现在正是名扬天下的时机了。”
“那罗勇丰的示好怎么办？”
“你觉得呢？”辰天对这位被架空的城主有点不看好。
感觉以后收到麾下也难担大任，也只有他的名头有点用，可以号召姑苏城的平民百姓。
但话说回来。
自己都用兵将姑苏城打下来了，还在乎若有若无的名头？刀剑所向，谁敢不从？
童若然沉吟片刻，分析道：“罗勇丰确实不值得永泰城百般拉拢，傀儡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但在以后的舆论宣传之中，他也不失为榜样。”
“那倒也是，沧汐北域还有不少城池，第一个主动纳降的城主也确实有宣传价值。”辰天点点头。
童若然附和道：“鬼灯已经向姑苏城的城主府渗透了，罗勇丰的此番举动，正是探子主动示意。”
辰天点头。
鬼灯潜伏在姑苏城，无孔不入，但因为在敌人的地盘之上，很难传递消息。
所以也真说不准，一向平庸的罗勇丰正是受探子授意，这才依言做出明智之举。
不过这事儿没有实证。
还是得等鬼灯言之凿凿的传回消息。
两人正在你言我语的商讨细节，忽然之间，茶案上的漆木盒传来一阵异响，窸窸有声。
“神尊刚才不是说里面空的吗？”
“刚才是刚才。”
“呃——”
“你别看我呀，正是不知此为何物，我才来找你瞧瞧。”
“……那打开看看？”
辰天微微颔首，然后将她护在身后，翻手打开漆木盒子，只见其中居然凭空多出一卷白绢。
展开之后，弯弯曲曲的写满字迹，有些还不认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辰天扫了一眼，忽然道：“这不是千字文吗？小孩子刚刚上学，首先就要抄背这篇基础课文。”
“这字，别开生面呀……”童若然望着歪歪斜斜的字迹，意识到其上有些字并非不认识，而抄写者粗心大意写错了。
摸着细腻的白绢，她陷入沉思，感觉似乎曾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直到她看到漆木盒之上的波涛水纹，忽然眼前一亮，确凿道：“这应该是海族的东西。”
“……你认真的？”辰天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沧汐北域距离海族有多远，你应该知道吧？”
其实沧汐北域也靠海，越过枷阳关，再走出雁山往北八百余里，也有一往无际的汪洋。
但此处寒天冻地，冰封千里，根本没有海族，只能是南疆的波涛之中才会出现庞大的身影。
可是。
北域距离南疆逾越万里之数，当初殷陆路两人搭乘灵器大船从中域出发，足足飞驰两月才到达殷氏祖墓，更何况再靠南边的海族？
所以说，这只漆木盒子怎么是海族的产物？
童若然也觉得有点离谱了，但她仔细摩挲白绢之后，再次确凿道：“这是鲛人织造的龙绡，浸水不湿，韧如蒲苇。”
果然。
她将茶水倒在其上，如同荷叶滚过露珠，丝毫没有留下痕迹。
辰天啧啧称奇，补充道：“流沙商会的产业遍布沧汐万里，确实有可能搜罗海族的器物，当做奇珍异宝。”
“先前发现这只漆木盒子之时，也正是箱子最底下，位置还挺显眼。”
“神尊刚才还不信我呢——”童若然翻肘拐了拐他，“盒子有名字的，神尊看这里。”
辰天顺着她手指的地方，勉强看到两列竖刻的字迹，几近磨灭。
皎月初升，天潮挂落。
碧珠白绡，咏安时昌。
这一段吉文，跟永泰城在瓦当刻上祝福差不多，只不过铭文内容明显是波澜壮阔的海洋。
“咏昌匣？”辰天回念。
无论那个种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总是如出一辙，鲛族似乎还是其中不可多得的善类。
“可惜了，咏昌匣作为储物的空间法宝，却有缝隙，里面的物件受时空乱流的搅动，时不时外泄，根本不能用了。”童若然不禁叹气道。辰天笑着宽慰她：“先留着呗，反正得来全不费工夫，看它能漏多少东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