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翠绿的树叶掺杂着黑色的香樟果,如同糕点上点缀的巧克力,一路甜到轨道尽头。
“下一站,新鹤——即将抵达新鹤——”
电车内的广播响起,清源晓海从窗外收回视线,背上大书包,手里提上笔记本电脑包。
某人说长途大巴很舒服,于是清源晓海不选择坐新干线,而是选择花费五千円巨款买了张票,从长野的松本市坐长途大巴来会津若市
根本休息不了,脖子很累。
——全程六个小时,非必要或没做好准备千万不要坐长途大巴,因为幸福感会降低。
电车驶入新鹤站,乘客起身的瞬间传来衣物摩挲的细微声响,温和的光线在众人的睫毛下筛落阴影。
清源晓海排着队走出车厢。
一走到站台,就看见一个被人举得高高的白板,格外引人注目。
上面用粗重的黑色笔墨,写着一行字——
「欢迎松本市的清源晓海回到会津若松!」
右下角,还有极其简易的笑脸,还有竖起的大拇指。
清源晓海站在原地,望着举起白板的少女。
她身材纤细,四肢修长,穿着淡橘色的连衣裙,就像融化的起司,从面包缝隙中大摇大摆地探出身来。
及肩的短发颜色稀薄,发梢在光线下宛如琥珀般透明,小脸轻柔可爱,就连视线都会融化在她白皙的脸蛋上。
看见少女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轻柔地吹过,像是风儿将团团包裹的毛绒球散开了般,甜腻的记忆流淌而出。
哪怕自己一直站着,然而那个少女似乎还没看见他,视线一直在另外的车厢处来回巡视。
“清源晓海——!清源晓海——!”
她不顾少女的矜持,直接在站台上大声呼喊起来,惹得其他乘客纷纷投来视线,但大多都聚集在她举着的牌子上。
铿锵有力的字眼听起来很舒服,但清源晓海一个没忍住,急忙走上前。
“我在这里。”
眼前的少女却似乎没听见,继续四处张望大喊
“清源晓海?你在哪里?我没看见你呢!”
“砚春,我就在你面前,为什么要对我视而不见?”
清源晓海微微低下头,被整个站台的人盯着,自己都觉得有些为难。
眼前的人是冬雪砚春,和自己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高中他考入了松本市的高中,她考进了本地的高中。
冬雪砚春却根本没瞧他,修长睫毛下的眼眸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谁?谁在说话?”
清源晓海把额前的刘海往后拨弄,叹了口气说
“......为什么要假装没看见我?”
少女终于盯向他,但却挤眉弄眼地说“那你为什么下车了不过来?我不明显?”
“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没发现我,你会怎么做。”
“那现在知道了?”
“对不起。”
冬雪砚春先是小脸一绷,紧接着绽放出甜美的笑容,往后一站,双手摆出飞机机翼的姿态,对着清源晓海鞠躬。
“欢迎不远百里回到会津若松!清源先生!”
清源晓海的嘴角噙笑,往后一站,双手紧贴双腿,像个社畜一样,诚惶诚恐地来了个九十度的标准鞠躬。
“您客气了,冬雪小姐!多亏了您的推荐!长途大巴真是太好坐啦!”
“哈哈,不用这么见外哦,我是爱你的青梅喔!”
冬雪砚春把白板夹在腋下,怀着真诚纯粹的视线说了声「走吧」,便领着清源晓海走出了新鹤车站。
◇
会津若市的郊外,飘荡着一股好闻的淡淡焦味,宛如温和的夕阳把白天的事物,烘焙地更加成熟。
“回来辛苦了,有比你住的松本市舒服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清源晓海转过头,穿着衬体衣裙的冬雪砚春正笑意盈然地看着他。
清源晓海想想已经很久没和她说话了。
“没有,不过两者没什么可比性。”
两人从小到现在都是在会津若的郊外生活,幼稚园再到国中也是在郊外的学校,进城的次数屈指可数。
更何况就舒服而言,一定是这里更舒服。
“那生活成本呢?”
“一个人没问题。”
“还在写吗?”
“没写了,不过也算是一直在写,但是没有灵感,我现在也是靠之前旧书的稿费和兼职生活。”
“没灵感是什么意思?”
“编辑说我写的太「别扭」「味太冲」,如果强行发表一定会被腰斩的。”
“什么是太「别扭」「味太冲」?”
“不清楚,估计就是太别扭和太冲的意思。”
“说了和没说一样。”
“应该是把裤子穿反的那种别扭,简单来说不被喜欢。”
两侧是荡漾开的农田,两人走在仿佛要将蓝天点燃的绿色海浪里,鸟啼声、稻禾色都曾在清源晓海的心中留下痕迹。
需要到对街去,正巧碰到了红灯,两人停下脚步等待信号灯变绿,三三两两的车辆缓缓驶过。
清源晓海看了一眼身边的冬雪砚春,风压吹起她的短发,露出白皙柔软的小耳垂,暖阳为她的发丝染上淡淡光亮。
少年澄澈清亮的眸子内流露出一丝怀念,她留有着和幼时微小的气味差异,都恍若是遥不可及的记忆。
他探索似的目光让一向开朗的冬雪砚春为之屏息,视线情不自禁落在脚边。
白色的短筒袜映入眼帘,双腿上有一两颗被蚊虫叮咬后,留下的红色痕迹。
——完蛋,太败印象了吧。
就在冬雪砚春的思绪东一块西一块时,清源晓海笑着问道
“有人给你幸福吗?”
冬雪砚春愣了会儿,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他看,随即莞尔一笑
“还没喔。”
“专门让我来吗?”
“因为有你在,我根本不想找其他男孩嘛。”
她甚是滑稽地笑着,她只要一笑,眼睛就会微微眯起来,饱满的卧蚕显得很是可爱。
两人但并未这个话题进一步地加深,点到为止。
“你想回来吗?这次。”
冬雪砚春的手指把玩着发梢,粉里透白的指甲修剪得整齐,视线笔直地落在被太阳烘烤火热的铁轨上。
清源晓海看向街道的一边,透明且醇蜜的阳光下,在水渠上破碎的光影宛如振翅的萤火虫,化为无数游离浮动的绚烂光点。
“我不想成为父亲那样抛家弃子的人。”他单手插兜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