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堂南头,是村里的麦场。
平坦空旷的麦场是孩子的乐园,每当收麦子的时候,大人忙着打场,小孩子就在外围钻麦秸垛,玩骑马打仗、跳格子、丢沙包、急急令砍菜刀。
放寒假后,原本有些冷清的麦场再次欢腾起来。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无比,可也有着最简单的阶级分明。
张一行记得以前玩过家家游戏,女主角永远是张小雨,男主角永远是张小虎。
张小雨父亲在外面当包工头,每次回村里都夹着个小皮包,是村里的第一个万元户。
张小虎家里开小卖铺,他是孩子们最羡慕的人,因为他兜里总是有掏不完的零食。
这两个人的衣服永远是最漂亮的,也一直是同龄孩子们的中心。
今天同样如此。
张小雨当新娘,张小虎当新郎,一群孩子围在他们身边,有的假装吹喇叭,有的假装敲大鼓,像模像样的模仿着结婚场面。
张一行就躺在不远处的麦秸垛里看着,看这群童年玩伴,看张秀秀,她正在兴奋地充当鼓掌的围观群众。
再远点的地方,几个年龄大些的孩子正在飙车。
套腿骑大梁自行车,竟然也能骑出破风一般的呼啸声。
“行行哥,他们找过来了吗?”
一根手指点了点张一行的脑袋。
张一行摇摇头,对躲迷藏躲在他后面麦秸垛洞里的孩子回道:“没找来呢!”
孩子叹气道:“啊,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找到我啊,他们也太笨了吧!”
张一行笑笑,“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回家了,所以没找到你!”
“什么,他们都回家啦?”
身后麦秸杆被掀起来,孩子把充当挡板的张一行推开,钻出麦秸垛就左看右看。
果然,一起玩躲迷藏的小伙伴儿们都不见了身影。
孩子愤愤一跺脚,对着张一行嚷嚷道:“张一行,他们走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张一行拨掉落在脑袋上的碎麦秆,笑道:“张勇,你还欠我六个琉璃球呢,别耍赖,快点还!”
张勇顿时泄气,不敢再耍脾气,他蔫蔫地蹲在张一行身边,“行行哥,我还伱三个行不行!”
张一行点点头,“行啊,记得给我拿最新的。”
“唉,行吧!”
张勇叹口气,忽然又讨好道:“行行哥,你琉璃球怎么突然打地这么准了,怎么练得,有什么绝招吗?”
“有啊!”
“啊,什么绝招?”
“多和高手过招,比如我!”
张勇撇撇嘴,带着一身秸秆离开麦场。
呵呵,一群小孩子!
张一行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口袋,里面噼里啪啦作响,都是琉璃球。
他今天出门时只拿了两个,如今口袋里有十多个。
都是今天赢得。
他最终还是食言了,玩起了这个小孩子才会玩的游戏。
而让他食言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在玩过家家。
十几分钟后,张小雨离开麦场回家了。
一群孩子重新开始推选新娘人选。
张秀秀举着手喊着,“我要当新娘子,我要当新娘子!”
可惜没人理她。
张一行清了清嗓子,对孩子群里最有威信的张小虎喊道:“小虎,让秀秀当新娘子,你欠我的琉璃球,我给你免一半!”
张小虎看着皮肤黑黑衣裳旧旧的张秀秀,又看看麦秸垛里躺着的张一行,一脸为难。
良久,张小虎叹口气,对张秀秀道:“你来当新娘子吧!”
张秀秀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当债主的感觉就是爽啊!
张一行得意地笑笑。
如今的他,已经是同龄人中公认的琉璃球打得最准的。
家里的抽屉里已经近两百颗琉璃球,在男孩子眼里,这等于货币,以物易物很受欢迎。
张一行就靠着这些琉璃球,给妹妹张秀秀换零食,也换游戏坑位。
相比记忆里那个总是低着头可怜巴巴的身影,如今的张秀秀活泼了许多。
而张一行也取代张小虎成为新一任孩子王。
在同龄孩子们眼里,张一行玩各种游戏都很厉害,他还会好多大家没听过的顺口溜。
不过张一行似乎很懒,不太喜欢和大家一起玩,大部分时间,都是大家玩,他则在旁边看。
所以表面上的孩子王依然是张小虎。
在麦秸垛里又躺了一个多小时,村头陆陆续续响起大人的喊声。
“小虎,吃饭了!”
“明明,回家吃饭!”
“行行、秀秀,吃饭!”
“……”
麦场就在大人们的催促声中恢复了宁静。
晚上吃完饭,大门外响起张小虎的喊声。
“张一行,张一行!”
张一行走到大门口,“小虎,咋啦?”
张小虎犹犹豫豫,哼哼唧唧道:“那个,一行,剩下一半琉璃球,我给你换成两包唐僧肉行不行?”
张一行本来就不太在意,笑道:“随便你。”
张小虎顿时有了笑脸,从口袋里掏出两包唐僧肉,还掉了一包在地上。
赶紧把两包唐僧肉递给张一行,又弯腰把地上的收起来,张小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身就往家跑。
农村的路有点黑,这时候又没有路灯,明亮的月光下,到处都是影子。
张小虎拿着手电筒,跑得飞快,脚步声音哒哒哒,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响亮。
张一行喊了声,“小虎,跑慢点,别摔倒了!”
张小虎也不回头,就跟后面有东西追一样,嘴里哎哎哎答应着,手里的手电筒更是被挥地胡乱扫射,一会儿就转弯没了影儿,只留下脚步声回荡。
张一行笑笑,他小的时候走夜路也害怕,似乎总是能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看到吓人的脸。
回到屋里,将两包唐僧肉丢给张秀秀,张秀秀顿时乐开了花。
不过是话梅干而已。
炭炉上的烧水壶盖子跳了起来,发出吧嗒吧嗒声响。
正坐在床上纳棉鞋的李红玉连忙起身下床,她走过来提起水壶,对儿子道:“行行,去把暖脚瓶拿过来。”
张一行嘴里嗯嗯答应着,连忙去到卧室,从被窝里掏出一个瓶子,然后又去别的卧室。
家里如今算是有两间卧室。
一间就在堂屋,堂屋用两件大衣柜隔成两间,拉上布帘当做门。
另一间是西偏房,里面两张大床,张一行和张秀秀就住这里,以后还会加上奶奶。
现在用的暖脚瓶,是那种打吊瓶用的药瓶,玻璃十分厚实,倒上热水就可以放在被窝里暖被窝。
三个暖脚瓶被张一行抱着回到堂屋,一一打开瓶塞放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