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九月九,山野间、丛林里到处是秋天的身影,大地披上了一层厚而蓬松的金沙,金灿灿的,亮晶晶的。
瑶田族山区,错落有致的聚落向西,是充满原始生态的广袤山岭。丛丛簇簇的菊花开遍山野,色彩斑斓,有黄菊、墨菊、龙爪菊,姿态各异,生机盎然。娇媚的花瓣借着阳光闪耀着美丽的光彩,株株菊花像一群亭亭玉立的仙女迎风翩翩起舞,朵朵光滑鲜嫩的花蕊不时飘出缕缕袭人的清香。那花犹如浪,那香犹如风,整个山岭成了花的世界,花的海洋。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啊!”
“这里茱萸没有,菊花倒是无数,要不要给李指使也戴一朵,学学曹监军赶个时髦?”
“诶别别,咱可没那兴致,要戴舟指使自戴去。”李指使忙闪身躲开,望着花野尽头的瑶田族聚落继续行去。“你说宋代的好汉们为什么喜欢纹身戴花,好看么?”
“可能吧,我觉得汉唐对男人的审美差不多,宋和咱现代的审美又差不多,都比较阴柔。”舟指使说出自己的见解,无非是文胜武衰时期,阴柔多于阳刚那一套说辞。
“扯呢!”李指使表示不同意,“想那大宋也有铁骨铮铮的好汉,水浒里喜欢武松的就比燕青多吧?”
“那是因为武松出场多,人设立得好!诶扯什么水浒,问你啊李指使,你觉得咱五仙军那位,是阳刚还是阴柔?”
李指使听到这个问题愣住了,半晌后慢慢回过头来,用一种近乎看神经病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舟指使,慢吞吞地嘣出一句:“我的舟指使,你怕是有什么大病吧?你这审美观很有问题啊,阳刚、阴柔那都是形容帅哥的,咱五仙军那位和帅哥有一毛钱……诶有一丁点关系嘛?”
李指使伸出小指,掐着小指头上那一点指甲盖,表示就这一丁点,他都没有……
“是吗?”舟指使顿悟了,“我说我这么帅怎么没姑娘喜欢,原来是审美出了差错。”
“诶,这就是了。”李指使笑呵呵地拍了拍舟指使的肩膀,又道:“不过严帅办的事确实挺帅的,你不知道白树春阳发表的声讨檄文吧?”
“什么檄文?我在地下打了多少天地洞,上哪知道去?你又是飞军指使,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这两位指使正是后军舟曳和飞军小李,随军到隆安时受严云星之命往瑶田族山区寻找失联的后军。眼瞅着快到目的地,便闲聊打发时间。
有感兴趣的听众,小李乐得“卖弄”一番,讲道:“上月十四,严帅不是派使者和白树春阳做了停战约定嘛,它是一份书面约定,都签了两家主帅的大号……”
“啥大号?”
“就是大名!”
“说普通话!”
“劳资说的就是普通话,劳资有四川口音咩?瓜娃子!”
“锤子哦!”
“滚!听不听了?”
“你讲起嘛。”
“别学劳资口音!”小李瞪了舟曳一眼,气哼哼地继续讲道:“大号,一个白树春阳,一个草嘛。这不都是签了字的?见了文苑社的报了?然后白树春阳就放松了呀,就有了后边的事……”
“这些我都晓得,你讲重点!”
“别学劳资口音!”
“劳资家乡也说晓得,辣锅学你口音?”
“你拉里人?”
“重庆。”
“滚你妹儿!重庆你跟劳资啰嗦?”
“是你说劳资学你口音。”
“你……听不听喽?”
“听喽!”
“别插嘴喔!”
“那c哪里?”
“你是插头咩?赶着触电吗?”
“嘿嘿……”
“你个沙雕。”小李逗了会闷子,又继续讲道:“刚说第一防线被咱攻破了嘛,白树山罗就找记者发表了一篇义正言辞的外交檄文。说严帅擅自撕毁停战约定,一直以来的讲信誉都是装出来的,实际是个极端无耻的卑鄙小人。哎呀呀,反正把严帅骂得是狗血淋头。”
“后来呢?”
“后来?后来严帅也发了一篇啊,虽然文苑社对咱一直不友好,但还是登在了那一期的右下角。严帅只说一句话,一下就给他干到哑口无言了!”
“什么话?”
“严帅说,你我签的内容是,通西铺与千色镇中秋停战一天,那我攻打其它地方有毛病吗?”
“没有!”
“可不是嘛,然后白树春阳还是不服啊,硬掰扯说两个地名就代表两方政权,就和咱现代的那种说法似的。可笑嘞!你只是支军队诶,又不是政权,凭什么用地名代替嘛?”
“哈哈……白树这可吃了个暗亏,后来呢?”
“后来,后来当然是不了了之了。人们还笑话他呢,和一纵横家弯弯绕,自讨苦吃嘛。”
“也是。”舟曳点点头,忽得问道:“诶小李,我一直不明白,严帅让你来干嘛?你这一军指使来这儿寻人,岂不大材小用么?”
“谁说不是呢……”
“嘿……您可真要脸。”
“啧,这不你说的嘛。”小李白了一眼,叹道:“我来这儿吧,一是因为我和你家指使关系还不赖,有什么情况……额……”
“能有什么情况?”
“没什么没什么,没情况不最好嘛。”小李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又道:“二是老带不也回绝命谷了嘛,那边事多,估计是来不了了,所以严帅让我寻几个腿脚利索机敏伶俐的山民,扩充飞军兵力。”
“扩充飞军?不错啊,您也要成为一军之主了,恭喜恭喜啊!”
“别跟那儿阴阳怪气的啊,腿脚利索,还机敏伶俐,哪那么好找诶。到了……”
闲聊结束,瑶田族族人一看到来人,土屋里立马冲出几个老头子,护住各家老婆媳妇儿,个个惊恐的眼神像是遭受过巨大的灾难。
小李、舟曳连忙后退,伸长手臂上下翻了翻,表示没有兵器,没有恶意。
“各位大爷大娘大妹子,我俩不是歹人,是东去攻打赤岭军的五仙军兵士,知道五仙军吗?”小李小心问道。
一大爷稍稍放松了戒备,回头和另几个大爷小声道:“是伢儿们去的那支军队吧?”
一快嘴小媳妇慌忙点头道:“是是,就是五仙军。两位大哥,你们怎么回来了?我们男人们……都还好吧?”
“蠢妇蠢妇,急着答应,万一他们是假的呢!”一位看上去有点学识的老头喝住了快嘴小媳妇,看向小李二人,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们是五仙军?”
“证据……”小李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忽想起方才他们每个人的惊恐神情,不由笑道:“我们一直很友好,不就是最好证据吗?”
“好像是这样哦。”
“两小伙长得就很正派,不似那群……”
“嘘!隔墙有耳,小心奸细!”
小李二人阵阵无语,难道我们的耳朵就是聋的么?
经过老头们的一番讨论,一致认为小李说的很有道理,当下放松了警惕,让各家婆娘们回家做点好吃的犒劳“军爷”。
小李二人也不客气,等一家家饭菜上桌,一阵狼吞虎咽消灭了个干净。
小李吃罢抹嘴,与大爷们打听五仙军去向,大爷们你一言我一语,拼凑起来都不如快嘴小媳妇一个说得完整,大致是:
上月飞羽带兵来到瑶田山区,没作停留直接去了凤凰镇,却由于兵力不够被达移迈一通胖揍,灰溜溜地逃了回来。瑶田族族民问清情况,一听说他这支部队是专门来杀夏狗的,十里八乡的年轻族人纷纷赶来报名参军。飞羽问他们既然如此痛恨夏人,为什么不早点组织起来反抗。族人们却道起义过几次,但每次都被叛徒出卖,不仅买来的兵器被半道劫走,连起义地点夏人都一清二楚,直接带兵压来,活埋了好多带头的小伙子。族人们一时惧怕,不再敢做出反抗。
飞羽一听如此,立时心生一计。他假装怯战,领后军退去,又暗中找来一个瑶田族人,让他策动族人再次起义。等凤凰镇派兵镇压,后军再突然杀出,定能获胜。
他的计策是好的,可惜没有奏效,因为他找的那位看似痛恨夏人的瑶田族人其实是夏军奸细,不仅密谋败露,还被达移迈找到藏身地点,两军又是一通厮杀,飞羽再败。
但这一次飞羽并没有逃,达移迈以为他退出了瑶田山区,便顺道巡视各聚落以威慑瑶田族人。他却趁着这个空档,领败军偷袭了凤凰镇,再假扮夏兵埋伏在街道两侧,等达移迈巡视归来,截断队伍保着一头厮杀,达移迈大败而逃,凤凰镇易主!
瑶田族本身是很排外的,因此才会屡次起义反抗,但相对于另一个国家的军队,大宋五仙军就显得亲近了许多。飞羽自然成了瑶田族的大救星,麾下收得数百个年轻力壮的瑶田族小伙儿,呆了几天后便沿河谷而下,帮助其它山区的瑶田族驱逐夏人去了。
飞羽心是好的,可走得实在太急了,给瑶田山区的族民们留下太多的问题。
……
小李大概知道这问题所在,言道:“我小李平生不吃人白食,受了你们的一饭之恩,自当报还。我猜飞羽指使一定没有将夏军清剿干净,因此留下了祸患,啸聚山林为祸百姓,你们青壮年又不在,所以一开始你们才会害怕我们,是也不是?”
“啊,李大人真是聪明绝顶!我们就是因为……”
快嘴小媳妇刚说半句,又被老学究喝止,“隔墙有耳,小心奸细!”
小李哭笑不得,摇头道:“罢了罢了,你们就告诉我他们大致在哪,具体的我自己寻,好吗?”
快嘴小媳妇四下瞧了一眼,扒小李耳朵边小声告知了地点。小李舟曳即刻起身,说了一些安心的话,便往山区北边去了。
一路上两人走得很快,舟曳几度欲言又止,小李知其所想,自先说道:“其实杀山贼也不耽误事儿,他们说得太笼统,整个瑶田族居住区域很大,沿着河谷走到哪,这些我们都不清楚,地图上对这块的标注也不是很明显。与其我们盲目的寻找,不如做点好事,再者领走人家的青壮年,也得保证人家安全吧,毕竟这是他留下的烂摊子……”
“别叨叨了,我又不是没良心的人。”舟曳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不耐烦地说道,“我刚才一直想跟你说的是,你后边被人标记了!”
“什么?什么标记!”小李忙停下脚步,扭头看后背。
“我不太敢确定。”舟曳拍肩膀让小李别动,猫着腰盯了他后背半晌,神色愈发凝重,沉声道:“乍一看,像是污渍,但实际上它是个记号!”
“什么记号?”
“‘叉’字记号!”
“干,你说的我都瘆得慌!这大白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李忍不住抖了一下,皱眉道,“你不会是想说那快嘴媳妇有问题吧?”
“不只是她。”舟曳摇了摇头,分析道,“你一直和他们说话没注意,我一直在听,那个老学究也很有问题,说什么‘隔墙有耳小心奸细’,让我们误以为是山民的淳朴,其实山民哪有那么傻,明知道有奸细还这么说,不是逗我们呢么?而且……”
“还有?”小李听得越发难受,做为飞军探子的老大,不是他没察觉,而是不愿意相信。
舟曳“嗯”了一声,继续道:“我感觉其他族人害怕的神情根本不是针对我们,而是……”
“行了别说了!”小李一言打断,褪去外袍,快步往山区深处走去。
“诶你怎么还去啊?”舟曳快跑两步追上问道。
小李难得的变了脸色,冷笑道:“去,为什么不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让我闯得是什么样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