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栀神情苍白,像是一株失了水分的花,只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一路上她都坐在车后座一言不发,看着窗外。
顾淮见她这般,心下更是有了计量。
看来陆霁明是真的伤透她的心了……
对宁栀的疼惜与对陆霁明的恼意一路上都盘桓在顾淮心中。
不知不觉,陆家便到了。
到别人家去拜访,肯定是要事先通知的。
陆正承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儒雅温和的长辈,全然不见先前的狠厉,看见宁栀和顾淮便放下手中的报纸,笑道:“你们来了。”
陆霁明和宁栀都礼貌地和他见过。
只是相对顾淮淡而有礼的微笑,宁栀则显得有些心事郁积,垂敛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正承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是我们家对不住你……”
“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便是,我们家有错在先,都会尽力答应的。”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解除婚约了。
陆正承不愧是屹立于政商两界多年依旧风头无二的人物,短短时间内他便想好了对策。
至于陆霁明与宁栀的婚事,陆正承虽然想要借着余学深的好名声为自己大选再添一份力,却也不是非余家不可。
结亲不是结仇,不愿意的话,一拍两散便是。
顾淮心念一动,不觉抬眸看向宁栀。
陆正承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她现在便可以提出解除婚约。
宁栀沉默片刻,终是抬眸看向陆正承。
她轻声道:“多谢伯父的好意,可我还是想见一面陆霁明。”
陆正承愣了一下:“啊……这小子捅出这么大的事情,我惩罚了一下他,他现在还在卧室里休息。”
顿了顿,他看着宁栀又笑道:“你如果想去,便去吧。”
宁栀轻轻点头:“谢谢伯父。”
说着便在佣人的指领下往楼上走去。
顾淮盯了她的背影两秒,有些恍然:是想要亲自和他说清楚吗?
他思索片刻,陆正承就在楼下坐着,陆霁明不可能做出什么有机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可他还是有点担心宁栀。
于是和陆正承打了一个招呼以后便也跟在宁栀后面上去了。
宁栀走到陆霁明的卧室门外,佣人轻轻敲了敲门,却没有得到回应,里面静悄悄的。
佣人:“少爷……他身上带了伤,医生刚来过,现在多半还在睡着。”
想到刚才陆正承的眼神示意,她又补充:“您如果有话想要说,便进去吧。”
宁栀点头,推开门进去了。
房间里很暗,遮光性极强的窗帘将光线遮掩得严严实实,不见天日。
佣人已经识相地退了下去,还贴心得为他们虚掩上了门,顾淮站在卧室门口,透过缝隙,隔着一段距离安静地看着宁栀。
宁栀走到床前,陆霁明正熟睡着,宁栀能够看见他紧皱的眉头,睡得极其不安稳。
借着熹微的光线,宁栀还能够看到他脸上的红肿青紫与嘴角破皮的伤口。
约莫是发着烧,额上与面上都是异常的潮热晕红。
宁栀瞧着他这副模样,唇角弯了弯。
还是这副模样看起来顺眼。
又欣赏了一阵他这副凄惨狼狈的样子,她才收起笑。
然后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陆霁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看见宁栀隐没在黑暗中的白皙面容:往常那双总是溢着浅柔暖意的眉眼间此刻却凝着无尽的冷。
宁栀唰的一下将窗帘拉开,尽数让光线泄进来。
陆霁明看着她这副模样,便明白她定然是看到了那些报道才来找自己。
他忍住背上的疼痛,靠在软枕上仰着那张俊美带伤的脸安静地看着宁栀。
他贪婪地用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的面颊,毕竟这很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没有一个女孩子,可以忍受自己的男朋友、未婚夫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
而且这个错误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这对于宁栀来说没有丝毫好处。
所以宁栀如果现在提出解除婚约,是一件任何人都没有资格阻止她的事情。
最后还是宁栀先开口:“陆霁明,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陆霁明虚弱地扯了扯唇角,眸光仍旧落在她的脸上:“没有。”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赶在她说出解除婚约的话之前,再多看她几眼。
也是这个时候,陆霁明才发觉,自己早已经爱上了她。
想起自己当时和薛珍提分手时的自以为是,说他对宁栀只是和之前一样的心态,等他玩腻了便会甩掉。
陆霁明飞快地垂了下眼,一抹微淡的自嘲自眼底转瞬即逝——
想来那个时候的自己……其实已经动心了,只是出于某些不值得的自傲不肯承认罢了。
他又想到那日薛珍哭得厉害,最后诅咒他的话,心底不由得泛起细密的疼痛,摇头失笑。
没想到啊……
因果轮回,自己还真的得到报应了。
陆霁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轻声道:“对不起。”
他轻咳两声:“让你伤心了……”
宁栀眼里蓄满泪水,欲落不落地盯着他。
陆霁明想要伸手去帮她拭掉,可想起自己好像已经没资格了。
他只好垂下目光,忍住愈加明显的锥心之痛道:“我……同意解除婚约。”
“但是,你分手后也不要接受江原好吗?他不适合你,我怕会伤害到你……”
说着他抬眸看了眼宁栀,又艰难地扯了下唇角,流露出苦涩无比的笑,低声道歉:“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说这些话了。”
陆霁明说着,靠在床头阖上黯淡的眼,等待着最后的“死刑”判决。
宁栀又打了他一耳光,似乎是生气到了极点。
陆霁明脸上本来就有伤,表情做大了都生疼,更何况是打。
可他半分怒气都没有,只是平静坦然地承受着她的愤怒。
将这当作她最后的“施舍”。
“陆霁明,我们之间,难道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陆霁明闻言,睁开眼,不解地看向她。
宁栀眼里的泪水很快地滑落,又被她拭去。
“陆霁明,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