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顾怀璟快步迎上去，“我看隔壁檀府好像来客人了。”
“檀府？”嬷嬷警惕地看了顾怀璟一眼，拉着顾怀璟的手往偏僻的小路上走，“哥儿，嬷嬷知道您从前和檀家的四姑娘关系好，可她已经嫁人了。”
“我知道。”尽管已经在京中碰到过好些次，可听着自家人说出檀织许已经嫁人了这种话，顾怀璟还是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下去，“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嬷嬷面露古怪。
旁人不知道，她这个贴身照顾的老嬷嬷可是清楚的。
他们这位爷，自小就不近女色，除了檀府那位不受宠的四姑娘，就再没有一个小姑娘能和他玩到一起去了。
原本老爷和夫人看着小男女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也有意等檀织许及笄就上门求娶呢。
偏顾怀璟不让爹娘轻举妄动，说要自己有了功名，亲自带着人上门去求亲。
看檀府也没有给那位四姑娘说亲的意思，他们便也听之任之了。
谁想，等到顾怀璟有了功名在身时，檀织许竟然被檀泓章卖给了静安侯府。
按说檀府的生意做得不小，都已经开始踏足颍川，眼看着就要做到京城去了。
没必要再攀附权贵，将檀织许这个能干的女儿卖出去的。
但那檀泓章像是吃错药了一样，非要把姑娘卖出去攀附权贵。
顾老爷虽然是个官，可也只是地方官，比侯府还是差得远。
也没办法替顾怀璟在侯府手里抢媳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檀织许被檀泓章送到了京城，嫁给一个死人守寡。
“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嫁到侯府去？”顾怀璟问。
嬷嬷谨慎地看了顾怀璟一眼，“哥儿，你对檀四姑娘真的死心了？”
嬷嬷在看着顾怀璟的反应，想自己要不要说实话。
“不死心还能怎么样？”顾怀璟低笑一声，“她已经嫁人了，不是吗？”
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
听顾怀璟的意思，是没放下呢，但也没有想不开的意思。
“那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嬷嬷叹了口气，语气之中不乏对檀织许的怜惜。
顾怀璟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对了，“为何这么说？”
“那位柳姨娘是贱籍，哥儿你是知道的吧？”嬷嬷问。
顾怀璟点了点头。
檀织许少时不被檀泓章重视，府上的姐妹弟弟们都欺负她，也有这个原因。
柳依依当初是青楼的花魁，檀泓章一掷千金将人买回来的，是贱籍不错。
“听说当初檀四姑娘是不愿意的，檀老爷威胁她若是不肯嫁过去，就将柳姨娘重新发卖了。”
顾怀璟手上把玩着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什么？”
“你也觉得可怕是吧？我从前真没想到，这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檀老爷背地里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你可是替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啊，他竟然能狠心再将人发卖了。”
虽说贱妾确实能够随意发卖，但能纳妾的人家，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要脸面的。
这种人家，除非是没有子嗣傍身，或者是犯了错误，才会被赶出府，但为了颜面上过得去，也会给了卖身契还人家自由身。
却从没听说过谁家要把生了孩子，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的妾室发卖了的。
嬷嬷的抱怨和唾弃还在继续，顾怀璟却什么都听不清了。
他想到了在京城，见到檀织许时，他说过的话。
说檀织许爱慕虚荣，放荡风流不要脸面。
说她下贱轻浮，说她自甘堕落。
那番话，就像是刀子一样，扎在檀织许的心头，留下一道道血粼粼的伤口。
而今，又化作回旋镖，刺中他的胸膛。
“是这样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说。
“可不是，老奴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为了攀附权贵，逼迫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冲喜。”
顾怀璟“嗯”了一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附和嬷嬷的话，还是该说点别的什么。
“快走吧，哥儿，前边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嬷嬷拉着顾怀璟快步往回走。
顾怀璟机械地跟在嬷嬷身后，眼睛却时不时瞟向两家中间的高墙。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当初竟然是那样的。
他以为，当初檀织许都已经开始负责檀家数间铺子的生意了，在家里总该有些话语权的，至少没有人能逼她嫁给她不愿意嫁的人。
他以为，檀织许是自愿嫁到侯府的。
他以为……
都是他以为。
他自诩对檀织许情深，却从来都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嫁到侯府。
他没问过。
一次都没问过。
另一座府邸，檀织许跟着柳依依回到晚风阁，“你的房间，我一直让人打扫着呢。”
那是檀织许小时候住过的房间。
后来檀织许大了些，就不好继续和姨娘住在一起，搬到别的院子去了。
那房间说是让人打扫的，但其实柳依依从来没有假手于人，一直是亲自动手清扫的。
“姨娘，你近来可好？”两人才刚坐下，檀织许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一切都好。”柳依依拍拍檀织许的手，“你不用担心我的，我在府上，日子怎么也过得下去的，倒是你……”
说着，柳依依就又要掉眼泪了，“都是姨娘连累了你，要不是姨娘没用……”
“姨娘！”檀织许不赞同地拍了一下她的手，“我真的不委屈的。”
檀织许不说，柳依依还没觉得那么难过。
她这么一说，反倒是更难以接受了，眼泪掉的更快了。
旁人不知道，她这个当娘的又怎么会不清楚。
她的女儿一门心思都是隔壁那位顾家大郎。
她是亲眼看着他们两个一起长大的，她也以为，自家女儿能够嫁给顾怀璟，谁能想到，竟然横生枝节呢。
都怪她没用，若不是为了她，女儿本来可以去找她的幸福的。
“是姨娘连累了你。”柳依依摸摸垂泪。
一边的奉椿也是黯然神伤。
她跟在柳依依身边多年，也是看着檀织许长大的，一直将檀织许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着。
这么好的姑娘，谁愿意看到他命途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