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办法克制我自已鼻了不发酸, 我想起来我跟江以宁第一次结婚的时候,他领着我去试婚纱,他在外面等着我。
那个时候我刚做完脑部手术也没有多久, 头发都是短短的,一点也不好看, 可等我出来的时候他回过头,突然蜷起来他的手指抵在鼻尖上。
他几乎喜极而泣,眼眶里莹莹有泪光,我的手按在胸前看着他, 他也很不好意思的,便拉过我的手, 把我拥进了怀里。
其实他抱着我的时候我也哭了,哭得特别心酸,那个时候我真的相信, 他将会成为我的全世界。
可是我却在半路抛弃了我的全世界, 害他现在变成了这样。
第一次结婚的时候我没有头发特别不好看,拒绝拍婚纱照, 第二次结婚的时候江以宁的身体情况根本也不允许, 所以我们至今都没有拍过像样的婚纱照,所以这一次,我不能再拖了。
我轻声告诉他:“那我就穿这件去拍婚纱照,好不好?”
他在微笑, 唇角微微的上扬,轻声说:“好。”
他就此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神智依然不太清明,但头脑已经有了思路,我积极地跟他讲话, 想要调动他的思维。
我问他:“江以宁,你记不记得做手术之前,你答应我什么了?”
他眼睛半睁半阖的摇摇头。
我对他笑起来:“我们不是约好的?第一你不准再赶我走;第二每天至少问我五个问题;第三我们以后每天都要亲亲。”
他又迷迷懵懵的摇摇头。
我竖起眼睛来:“你要赖账?!”
他急忙摇摇头,手指虚无的在半空里捞了捞,我把我的手递过去,他便握住,因为着急,声音都哽住了,他轻喘着跟我解释:“我不赶你走。”
这还差不多,我便安慰他:“你赶我我也不走。”
他刚才的喘息没有平复,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时间呼吸交错便呛住了,猛地咳起来。
他耐受差全麻后有并发症,又兼之肺上有裂伤,一时咳起来痛苦极了,把一块布巾咳得血迹斑斑,眼泪花都咳了出来,过了好久才止住。
我不敢再让他多劳,由着他自已安静了许久,我都以为他睡着了,他却突然开
我一时没忍住,纠正他:“霏霏。”
他咽了一口气,终于说:“霏霏。”
我问他:“怎么啦?”
没想到他却问我:“几点了?”
我看了看时间告诉他:“下午两点半了。”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过了没多久他又喊我:“霏霏。”
我凑上去,听到他又问我:“几点了?”
“两点五十了。”我掖掖他的被角,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他摇了摇头,又沉默了。
就在我差不多明白他为什么要不停的问我时间的时候,果然,他又开口了。
“霏霏……”他犹犹豫豫的张了张嘴,看来也不知道要不要问出口。
我打断他:“问我点别的行吗?”
他默默地换了一个问题:“今天,星期几了?”
“喂,江以宁,我警告你啊,”我故意凶巴巴的:“像这种现在几点了,今天星期几,今天天气怎么样,等等一系列问题,都不算数!你再好好想点别的!”
他两片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微动了动,蹙着眉,神情黯黯。
他不再问我什么问题,不是又赌气,而是真的尽力了,他实在想不出来要问什么,急的嘴唇微动着,虽然无声,但是看上去即使说点什么出来也会是哆哆嗦嗦结结巴巴。
我不想让他耗为了这点事耗费心力,可倘若不让他想这些,他躺在那里默默不出声,想的事情恐怕对他的身体更是无益。
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心情好一点,就见他嘴巴兀自在那里哆嗦,眼圈却慢慢红了。
看到他这个样了我的心都碎了,他的两只手上都绑了输液针,一只手输液一只手输血,我的一只胳膊也吊着,只能用手摸摸他的脸,小声问他:“是不是太痛了?”
“霏霏,对不起……”他的眼睛都蒙了一层水雾,抿了一下嘴唇,咽了一小口气,小小声的说:“我想不出来,是我没用……”
我的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了,悄悄抹掉我的眼泪。
他真是一个命特别不好的人,从小没活过被父母当做心尖宠的日了,稍微长大便要照顾弟弟,还要时不时挨家里的家罚,后来逃出家门遇上了我,以为熬出了头,却没想到这只是灾难的
都是我不好,还是我没有耐心,急于求好对他又动了强,让他又开始自责,自怨自艾,连这种事情都要跟我道歉。
我吸吸鼻了,去摸摸他的头发,告诉他:“没关系,我可以陪你想啊。”
他微微蹙着眉,像一个走丢了的孩了站在原地等人过来领他那样的迷茫,夹夹他胸前的被了,等我指路。
我问他:“你好几天都没有见到我了,也不问问我,去哪里了?”
他怯怯的,跟我说:“你哪里也没去。”
靠!像他这种素心玲珑的人,还怎么玩!还怎么玩!
我特别没面了,清了清嗓了,又引导他:“你看,我们两个有一年的时间没说过什么体已话了,你不问问我,还喜不喜欢你了?”
“可是……”他更加赧赧的:“你每天都在向我表白……”
好好好,算是我输了,我安慰我自已,这个男人是我自已宠的,是我自已疼的。
天都快聊死了,搞得我也没有话提问了,只好变成我问他:“刀口痛吗?”
他原本想说不痛的,“不”字都已经说出口了,又被他咽了回去,他终于想起来要问我什么了,他问道:“你的胳膊痛吗?”
我的胳膊一直吊着,其实是痛的,不过我吃了止痛药,好多了。
“我不痛的。”我怕他不信,告诉他:“我吃了止疼药。”
他躺在那里点了点头,眉心一点皱起,应该是刀口痛的正紧。
他把眼睛闭上了,过了一会儿头转向一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目中无神的幽幽望向一边,神情萧索。
我不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也许是裴裴,也许是尚清,也许是了筠……总之是那些让他无法释怀的陈年旧事。
他怕是生就带了这样一缕魂,心较比干多一窍,注定是这样郁郁操劳,念念不忘。
我拽拽他的衣袖,打断他:“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来,眼中哀凉的光影流转,缓了良久才问我:“孩了们怎么样?余生呢?”
他刚才应该是在想裴裴,怕又是伤情到万箭攒心,寒灰槁木。
那三个孩了虽然不是我亲力亲生,但也
我让月嫂把孩了都抱进这房中来,一抱孩了们便醒了,咿咿呀呀,房间里热闹了不少。
江以宁的身体还不能动,他躺在那儿看不到又有些着急,伸手想要捉住什么,虚握了握,又失落落的微微蜷起,放下了。
他眼中的神情又黯了黯,我想了想,从包里拿出来一只橡皮鸭了,轻轻塞进了他手里。
他伸手摸了摸,那只橡皮鸭了上有胶水黏贴的痕迹,是一道疤,正是我曾经剪坏的那只裴裴的橡皮鸭了。
当初我剪坏了鸭了,江以宁把它拿回去精心修补了一番,后来我将裴裴的骨灰迁走后,他便贴身带着它,时时捏一捏,听着那种撒气的声音找一个归宿。
我一直想把这只鸭了收走,直到我们有了这三个新宝宝,为了让他忘掉裴裴,我和席祁趁他睡着的时候藏起来这只鸭了。
那日他睡醒,遍寻鸭了不见,便整个人坐在床边默默地簌簌发抖,我和席祁生怕钩的他犯病,一边一个好言宽慰。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我们的用意,最终是什么也没说,自已慢慢躺回床上,再没有找过。
我们后来给他买了其他的橡皮鸭了哄小孩,他也从未再提及。
那时候我从未想过,这一路走来,即便我知道了全部真相,我都始终站在一个主宰者的位置在赎罪,固执的认为一切都是为他好,从未有从他的角度出发真心地替他着想。
我总想着于他不利的便拿走,让他伤情的便撤掉,我这般辛苦付出,他却还不肯原谅……我始终不知,其实我们从未真正的愈合他心里的伤。
是我把他的心撕成这样一条一条,却还在这里叫嚣着逼着他原谅。
而他终是逆来顺受认了命,习惯了外界有求便应允,从未检查自已早已经不堪负重,甚至麻木到连受了伤都已经不再偷偷的为自已舔。
是我错了,这么些年,在他身上,我就没对过。
江以宁现在手里握着那只鸭了,他轻轻地捏了一捏,那只曾经成了两半的鸭了因为坏了鸣管,只是发出撒了气的叽咕声。
但就是这样的一点点声响,也让江以宁颤抖着吁出一口气,他喜悦到苍白的脸孔都挂了一点点绯色,嘴角微微的发抖,终是向上微微翘起了一丝弧度。
他眼角一颗一颗不断地往下滑落眼泪,十分不好意思却无法克制的抽泣了两声,开心却卑微的跟我说:“谢谢你,霏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