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分了家,各家吃自己的灶台饭,遇着大事情,兄弟几个还是喜欢凑到一起找大大与母亲商量,三个妯娌相处的很融洽,让军、让旗偶尔为了一块糖吵架,奶奶会及时出现,哄好这个,哄那个,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同样的事情,搁在不同的人身上,理解都不一样。大家都喜欢陈凤,做事情勤奋,说话机灵,懂得心疼人。老四谦安对三嫂子的评价不是很高,总认为陈凤很多事情是做给大家看的,是装出来的,有次谦安与母亲还嘀咕上了,“你们都不知道小嫂子的真实想法,那些都是做给你们看的”,母亲随手抄起扫帚,打在谦安的屁股上。
“谦安,你不要乱说,还有呢,你要叫三嫂子,不要叫小嫂子呢,这样叫,不好,记着啊”。
“我的老娘哟,你管的可真宽,我爱咋叫就咋叫”。
谦安自从不上学了之后,大大每天交待给他的事情不少,完成不好的话,晚上饭桌上大大就是一顿数落,为这谦安经常吃不好饭,有时索性就不吃了,跑去房里睡觉。谦安以前老是想着不念书,现在真的不念书了,心里有时还不得劲,偶尔看到上学的小伢们,还投去羡慕的眼神,偶尔也发呆一会,看得出那酸酸的心情。上学与干农活相比,是真的不一样,吃尽苦头的他,后悔前几年没有好好读书,要是让大大觉得自己是块读书的料,说不定自己还在读书上学。谦安现在也不怎么贪玩,其实周边好玩的地方,上学的时候都去跑遍了。偶尔的日子,县里的剧团来街上演个黄梅戏,是他最高兴的日子,看戏的时候,会再找到那种无忧且兴奋的心情。平时的日常,就是一日三餐、干活睡觉。为了节省煤油,母亲也不允许他在晚上点长时间的煤油灯而不睡觉。
谦安要么在庄稼地里,要么在家里,这一年多,就是这么过来的。在家里,大大老是管着他,吃饭管着,做事管着,连走路与坐在那都管着。谦安与大大见面,一说话就抬杠,一抬杠大大就要揍他,谦安后来索性就不怎么说话了,大大让他干啥就干啥,大大问话,他也不怎么搭理。但每次小嫂子与他说话,他都是很积极,像是变了一个人。陈凤白天是要去田地里与大大、与小叔子谦安一起劳作,她与谦民结婚后,大大没有给他们老三家再分家,还是在一个灶台里吃饭。每次都是大大把当天的农田活分配好,自然都是谦安分的多,壮小伙,是个狠劳力。大大给陈凤分的活不太多,陈凤嘴巴甜,干活也快,经常比大大、比小叔子提前做好,做完后要么回去帮婆婆烧饭,要么帮助大大或者谦安分担做会。
谦安在兄弟四人中,书念的最多,读到初二。他从小就顽皮捣蛋,脑子活,比哥三个都要狡猾一些,所以大大对老四是最不放心,怕他的油腔滑调娶不到烧锅的,也怕他种田不精又吃不了苦。谦安最烦大大与母亲的唠叨,倒是陈凤有时替小叔子解围,替小叔子说话的。一来二去,谦安慢慢的对陈凤增加了好感,不再觉得陈凤是冲着三哥的手艺认识半个月不到就嫁给他。人一旦有了判断与认知,便形成自己的主见,这个主见会传导给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情和什么样的状态去做事情,特别是谦安每天与陈凤一起下地、一起干活、一起吃饭,对陈凤是越来越熟悉,越来越关心,谦安觉得陈凤经常站在他这边与大大说话,对她的关心也是应该,是一种回报。
谦民经常是在外面人家做篾匠活,中饭晚饭一般在雇主家吃,有时候晚上还要赶个工,把当天的篾匠活给干完,回来的比较迟。所以正常情况下,家里基本是大大与母亲、谦安、陈凤,每天围坐一起吃饭。
分家的时候,大大把家里回子型的院落与房子做了切割,靠街面是一进五间房,二进房子是三间,两侧厢房各两间。正门中间以前是过道房,过道右手是堂屋,大大把过道左边的两间加上连接一起的二间厢房给了谦国,后进三间给了谦泰。过道房改成了大大与母亲的卧房,堂屋右侧是谦民与陈凤的婚房,婚房连接院子的沿檐做了两小间角房,一个是厨房一个是放农具及粮食的杂物间,谦安卧房是右边的厢房。三家人都是独立隔墙出入,生活基本互不干扰。八十年代的农村,家里没有洗澡间,洗澡大部分是用大木盆,打上热水,去卧房洗。
夏天的农村,尤其是三伏天,气温高,蚊子也多。但这个时候又恰是“双抢季”,抢早稻的收割、下穗、晾晒、归仓,抢晚稻的水田翻耕、筢平、插秧、活棵。分田到户后,各家干各家的双抢,其实抢的就是时节,是赶抢收抢种的速度。谦民在县城郊区接了个大活,每天回不来,更谈不上帮忙双抢了。这几天很闷热,中午太阳火辣辣的,两只脚踩进水田都烫脚。大大带着谦安、陈凤两个劳动主力,天天凌晨三四点就起床安排干活,到晚上日落天黑后才归拢收拾好,才可以回家吃上晚饭,偶尔还要帮衬老大家、老二家,把当天的秧苗给插完。
晚饭前,也不知道老大谦国从哪里弄的三斤小烧,拿到大大的堂屋,“大大,你今天累了,让妈炒两个菜,晚上我们哥几个陪你喝几杯”。
“嗯,他妈啊,晚上多炒几个菜,让他们几个都来吃点吧”,大大对着角屋厨房灶台边的母亲说。
晚上一大桌子,除了谦民没回来之外,都来了,三兄弟陪大大喝着小烧,三妯娌与母亲一边吃着一边聊,让军让旗一边吃一边玩耍。
“眼看这双抢就要结束了,希望今年不旱,晚稻多收点,交公粮后可以多留点的啊”,大大的愿望总是很美好。
晚上做菜、吃饭、喝酒聊天,时间过的很快,东边山头的月亮爬的有点高了,便散去,各回各家。
谦安,其实没喝过几次酒,晚上喝的不到四两,觉得头晕乎乎的,澡也没洗,回去卧房睡觉去了。母亲烧好了热水,招呼陈凤、大大洗澡。
“谦安啊,你要洗澡了再去睡啊,身上都是馊味,竹席子都臭了”,母亲在大声喊谦安。
“嗯嗯……”,不一会,谦安的呼噜声就有了。
夏天的夜晚,蟋蟀还在忙碌着“吱吱”的叫着,偶尔一两声狗叫,每个人白天的劳累此刻都带进了沉睡的梦乡里。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时间,谦安醒了,酒也似乎醒了半分,头还是有点晕,口干,想喝水,便想去厨房倒水,顺便打点热水把身上擦一擦,身上的汗臭味真的很重。于是起身,慢慢的推开门,往厨房走。
借着月亮的光,往厨房这边看的时候,咦,三哥的房间还亮着油灯呢,光亮透过窗户纸,隐隐约约的映射到厨房这边。老三房间的窗户,是对着院子这边,与厨房的简易门形成了一个拐角,进去厨房是要经过老三的窗户边。谦安估摸着是不是三哥今晚回来了,否则怎么还亮着灯呢。
八十年代农村百姓家的窗户,大部分是木格栅,独扇或者两扇对开,冬天糊上报纸,条件好点的人家是糊上白色油皮纸,老三的窗户是对开,糊的是普通大白纸。
谦安悄悄的往厨房拐角这边走,生怕惊动了老三两口子,打搅他们睡觉就不好了。还未到厨房门,临近窗边,谦安无意地看了一眼窗户,窗户半掩着,没有关,屋子里没有声音啊,谦安心想,如果老三回来了,屋子里应该有声音的啊。一边这样想,一边就借着敞开的窗格瞟了一眼。
“呀——”,谦安一下子慌了,有点半晕的脑袋,立马清醒,瞬间的清醒。
陈凤坐在床头柜边,面对着窗户,一手拿了个蒲扇,一手拿着一本书,借着油灯,摇着扇子在看书呢。平时扎的辫子散开了,一袭长发,从额头处全部撸到脸的左侧,托在肩头上,顺披到后背,侧歪着头,很认真的在看书。上身没有穿衣服,只用红色的纱巾披着,油灯的昏黄与纱巾的红晕,随着蒲扇的摇摆,扇风掠过,丝巾下的对峰振颤着,忽隐忽现……
谦安心突突跳的快速迈进厨房,慌乱间手就不听使唤了,左手拿着的水壶,喀哧一下碰到灶台台面上,右手拿的碗哗啦一下掉地上了,再摸着捡起来,已经摔碎了。这么大的声音,陈凤在房子里,一下子听到了,脸“噗通”一下红了,赶紧起身过来关窗户。就在这时,谦安像个罪犯似的快步走出厨房,想逃回房间去,内心的小鹿快跳到嗓子眼了。
就在陈凤站起身,丢下蒲扇,放下书,准备伸手关窗户的时候,纱巾滑落了,洁白的上身一览无余,只有一绺黑发分开了两座乳峰……恰巧谦安下意识的朝窗户这边看过来,一刹那间,咫尺距离,四目相对,陈凤看到了谦安魂不守舍的狼狈样子,谦安似乎看到了陈凤眼眸里自己的影子……
谦安近乎飞奔跑回房间,心还在突突的狂跳,脸比傍晚喝酒的时候还要红还要烫,双手无措的不知道放哪里好。谦安是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哪见过这样的场景啊,虽然与小嫂子白天干活与吃饭在一起,但也仅是干活与吃饭啊。晚上睡觉的时候,曾经想象过嫂子们与哥哥们的床第之欢,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那种羞羞涩涩的想象,最终还是抵不过朦朦胧胧的梦乡。今天看到的这些,真切的看到了,心理的负罪感与生理的荷尔蒙夹杂在一起,冲撞着血液,加速着心脏的跳动频率,让自己无可适从,此时,他想到的是自己的思绪飞奔,是自己的心血来潮,是自己的睡意全无……
陈凤关好窗户,噗通一下坐下来,脸比这红丝巾还要红,心里懊悔的很,悔恨自己不该不穿衣服啊,再热也不能开窗户纳凉啊,这身子被小叔子一览无余的看见了,明天我怎么见他呢,此时她的脑海里乱成一锅粥,有悔恨,有不安,有担忧,但也有那么一丁点的安慰,心想又不是给其他人看了,是给每天与自己一起干活、与自己一起吃饭的小叔子看见了,再说了,这大晚上的天这么黑,他能看到什么呢,能看清什么呢。心里想想,没什么的吧,我这个事情不与谦民说就好了。心事不宁,胡思乱想,没有头绪,慢慢的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谦安与陈凤二人都不想起床,母亲把早饭端到桌子上,还没见他们起床。其实他们俩早就醒了,就是不想见到对方,想把自己的小心思压在自己的卧室里,免得尴尬。
“谦安啊,太阳都快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啊,快起来,吃早饭了”,母亲过来敲门,喊谦安起床。
“凤啊,起来吧,昨天是累坏了啊?今天还不起床,平时早就起来了啊”,母亲又走到陈凤的房门口说着。
这天,大大还是与往常一样的安排田地里的活。一路上,陈凤与谦安没有说一句话,谦安也不敢看小嫂子,陈凤也没看谦安的,两人都好像有心思的走着自己的路,干着自己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