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韵水拿不定主意,偷偷地看了一眼韩木,韩木一直在听着,没有催促,没有急躁,仿佛无论秋韵水去或者不去,都不会干扰。
“五师弟……”秋韵水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说。
“四师姐,你想去就去吧,我陪你。”
只那么三个字,让秋韵水无比安心,随即朝着秋文宣点了点头。
秋文宣站在一边,看着两人的神情,渐渐能明白什么,不经意间,他想起了他曾经承诺要迎娶的女人。
“韵水,挽依呢?怎么近日似乎并没有看到她?”明白过来什么的时候,秋文宣已经问出口。
“挽依她……”
韩木担心秋韵水实话实说,随即截口道:“师父另有任务交给她。”
“难怪呢?那她什么时候完成任务?”
秋文宣的过度关心,让韩木突然想起,秋文宣和秦挽依的关系,曾经让人误会。
该不会秋文宣假戏真,真的喜欢上秦挽依了吧?
曾经,他不知道,除了医术,秦挽依究竟好在哪里,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对她另眼相看,尤其是眼高于顶的钟九。
然而经过这次的事情,他总算明白,秦挽依的身上,有一种特质,若是非亲非故之人,自然不会发现,可相处久了,总会在不经意间触及到心中。
只是,连范烨风都只能屈居钟九之下,更何况是秋文宣,看在他是秋韵水大哥的份上,韩木决定让他早点大彻大悟,以免到时候痛苦。
“不知道,可能一时半刻,也可能一天两天,甚至一年两年,等她完成任务后,也该回到京都待嫁了,听闻丞相已经给她定下一门亲事。”
“丞相?亲事?”秋文宣怔在那里,消息一个比一个震撼。
“怎么?你还不知道她的身份?”韩木这点倒是并不知情,不过正好,“她是大兴朝丞相嫡女,承载着家族兴旺的重任,所以……”
所以什么,不用韩木点明,秋文宣也明白,不是他这种平民百姓能够高攀的,秦挽依所嫁之人,非富即贵,更多的会是皇孙贵胄。
秋文宣的表情,瞬间有些失落。
“走吧,爹在家里等着呢。”
秋文宣转身离开,脸上难掩落寞。
“五师弟,你为什么要骗我哥呢?”秋韵水不忍自己秋文宣难过,质疑了一声。
“我说的是事实。”韩木的表情,像平日里一般,似乎并不是像说笑,韩木也从来不会说笑。
“挽依的亲事,真的已经定了?”秋韵水不相信,“倘若一早定好了,那二师兄与挽依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能明白别人的事情,却独独对自己的事情那么迟钝呢?
韩木显得有些无力。
“二师兄要走的路,也远着呢。”
甚至比他的还要漫长而艰辛。
三人各怀心思,眨眼间,已经站在秋家门口。
甫一进去,秋文宣直接将韩木和秋韵水带到正屋。
整个沽州百废待兴,就连秋家也没有例外,虽然瘟疫带来的恐慌已经消除,只是逃离的人并没有回来,整个秋家还是有些冷清。
三人才抵达门口,正屋里边,出来两人,正是袁氏和秋梨雨。
看到秋韵水的时候,袁氏和秋梨雨同时露出排斥的眼神,母女两人惊人的相似,然而,瞥到秋韵水旁边的韩木时,两人仿佛发现金矿一样,眼眸骤然闪现着光芒。
秋梨雨略带羞涩,低垂着头,手指揪着母亲的衣袖。
袁氏会意,扬着一张笑脸:“文宣啊,这位是谁,怎么平常都没有见你带回家过啊?”
秋文宣见问,打起精神,却仍然带着一丝闷闷不乐。
“娘,他是韵水的师弟。”
“师弟?”袁氏一听,欢喜的不得了,这么说来,也是医圣的徒弟,前途无可限量,“韵水,你怎么也不介绍介绍?”
秋韵水不知道袁氏和秋梨雨的意图,茫茫然一无所知,当真介绍起来:“五师弟,这位是我大娘,这位是我二姐,大哥你已经认识了。”
韩木压根儿没把袁氏放在眼里,虽然对袁氏和秋梨雨没有任何好感,也一早知道当初是她们母女两人合计迫害秋韵水导致秋韵水差点丧命,本该好好回敬她们,但秋韵水似乎对袁氏态度的转变有些高兴,并不恨她们,他也勉强应着。
“既然是韵水的师弟,也算是自己人,可别跟我们客气啊。”
袁氏笑脸迎人,然而,韩木爱理不理,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袁氏热脸贴冷脸,感觉自讨没趣,甚至带着怀疑的眼神,气氛有些尴尬。
“大娘,我师弟就是这个样子,你不要介意。”秋韵水生怕袁氏误会,解释了一句。
“怎么会呢。”袁氏强颜欢笑道,“不知道你的师弟家在何处?家中父母都是做什么的?是否婚配了?”
“关你何事!”韩木一点情面也没有留。
袁氏碰了壁,面色有异。
“大娘,五师弟不喜欢旁人问及他的家世。”怕袁氏难堪,秋韵水解释了一句。
这一回,秋韵水忤逆了袁氏的意思,她不是傻子,既然韩木一早选择隐瞒,她就不能到处宣扬。
“娘,有什么事,往后再说吧,爹说想要见韵水一面,韵水还有要事在身呢,不能久呆。”秋文宣插了一句,也不想彼此闹僵了,不知道是不是与韩木呆久了的缘故,他也沾染上一丝木然和冷峻之色,连与人说话,都不是温和有礼。
袁氏一听,不知道自家儿子怎么了,顿时心头一阵怒火窜起,然而想想毕竟还在正屋之外,只能作罢,拂袖离开。
秋梨雨一脸急色,望望远去的袁氏,又看看眼前的韩木,左右为难,只能追随着自己的母亲而去。
正屋门口只剩下三人的时候,秋文宣这才引他们进去,并没有避讳韩木。
进的屋里,秋韵水还带着忐忑,若没有韩木跟着,她实在跨不过这道门槛。
屋里,秋炳程似乎早已听到外边的动静,已经坐了起来,靠着床壁。
经过牢狱之灾,秋炳程确如秋文宣所言,苍老了许多,头发黑中夹杂着灰白,整个人带着一丝老气。
“爹,今日好些了吗?”秋文宣站在床边关心一句,“我已经把韵水带来了。”
秋韵水站在门边,一脸局促,没敢上前。
在秋家的一切历历在目,让人怎么也无法忘记。
“怎么,看到我,连叫也不会叫了?”秋炳程看到秋韵水的模样,不悦地皱了皱眉,深沉的声音,刺激着秋韵水脆弱的心弦。
“爹……”秋韵水胆怯地叫了一声,声音如蚊蚋,舌头似打结,这一声称呼,时隔这么多年,那么陌生,又令人那么为难,尤其是面对着秋炳程的时候,她的一颗心,忐忑复杂,双眼只看着鞋尖,没有正视秋炳程。
“这么不情不愿,不想叫就别叫,今天也不是……”
“秋老板,既然当初选择放手,断绝父女关系,如今又何必相认呢。”韩木听不下去,这秋家,除了秋文宣,其他人实在不值一提,秋韵水不回去更好,呆在这里也没有多大的意思。
“你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轮到你管秋家的事情?”秋炳程的威严受到挑衅,死死地盯着韩木。
“我是管不了秋家的事,也不想管秋家的事,但韵水是药王谷的人,这事我必须管。”韩木一身凛然之气,不容任何人侵犯。
“五师弟……”秋韵水劝阻了一声,韩木的话,让她骤然清醒不少,她已经不再是秋家的人,如今,她只是药王谷的人,何必还有什么期待呢。
“罢了,今日让你过来也不是为了你的事。”秋炳程缓了一口气,从韩木的身上,他看到了一股隐含的气焰,那种气势,不是普通人所有,也不想惹麻烦。
秋炳程的神态,并没有丝毫愧疚之色。
秋韵水一听,心中万分委屈,可早该明白的事情,是自己还充满希冀而已。
这儿也只有韩木,能够看到她的受伤,听到她的心碎。
“过来。”秋炳程落了两个字,秋韵水仿佛受到惊吓一般。
韩木握了握秋韵水的手,而后在她背后轻轻一推,秋韵水这才上前一步,站到秋文宣旁边,韩木步步紧跟,有他在,谅秋炳程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秋炳程看到两人的模样,心明如镜。
“秋老板,找韵水过来,有什么事,痛快一点。”韩木开门见山问道。
韩木痛快,秋炳程也不卖关子。
“这次我能洗脱罪名,多亏了你们药王谷的人,尤其是叫秦挽依的人,我都记得,我虽然也是注重门当户对之人,这次也不计较她的出身……”
“爹,别说了。”秋文宣早已知道秦挽依的身份,自然要阻止秋炳程说出贻笑大方的话。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既然怀了秋家的种,也为秋家的事情奔波忙碌,不像某些人,大难临头,一哄而散,我就不怪你们先斩后奏了,挑个时间,把婚事办了,省得被人知道未婚先孕,传出去有失颜面。”秋炳程径自说着,自以为深明大义,然而在韩木看来,简直可笑。
“爹,她根本没有怀孕,还是清白之身,当时不过是权宜之计。”秋炳程被放出之后,秋文宣一直在忙碌,他并未解释什么,只说这次事情,全是药王谷等人在周旋,尤其是秦挽依,不知道今天突然怎么了,竟然说起这事。
“没有?一个清白之身的姑娘,为了你,甘愿背上这等不贞之事,也罢,无论如何,爹不会反对你们的婚事,这等重情重义的姑娘,爹自会赞成,好好待人家。”秋炳程径自说着,没有发现自己儿子差点无处容身。
“爹,她是丞相的女儿。”秋文宣解释了一句。
“什么?”秋炳程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就秦挽依这副容貌,居然会是位高权重的丞相的女儿,他怎么也想不到。
“爹,挽依的确是丞相的女儿。”怕秋炳程不相信,秋韵水重复了一句,只是心中有些不高兴,就算秦挽依不是丞相的女儿,自己的爹也不该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赏赐一般,好在最后一句话,倒是说得诚心诚意。
听这么一说,秋炳程缄口沉默,他这辈子,一是没有料到自己会有牢狱之灾,二是没有看穿秦挽依的身份。
这一回,轮到秋炳程沉默了,一张老脸晦暗不明。
而后,他的眼中,绽放着异样的神彩。
就算是丞相的女儿又如何,既然为了秋家能够做到这份上,难道还不是对自己儿子情有独钟,如果能够与相府结为亲家,那么,往后就算发生这种事情,也不会有什么牢狱之灾了。
韩木一眼就看穿了秋炳程的心思,不过,他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
“丞相的女儿又如何,只要他们两个真心在一起,还怕别人说三道四吗?”秋炳程道。
此刻,秋韵水有些明白,为何韩木方才要打击秋文宣。
秦挽依的真心,根本不在自己大哥身上,为什么一眼能明白的事情,她只能在兜兜转转中才明白呢?
“秋老板可能不知,挽依的命,是帝后的命,她与太子有婚约在前,是皇上认定的太子妃人选,秋老板想必也不想违抗皇命吧,所以在沽州发生的一切,还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能够出手相助,并不是为了令公子,而是为了韵水,对药王谷的人,挽依向来如此,能舍命相救,还在乎区区不择手段吗?”
韩木不仅在替钟九善后,更是在替秦挽依善后,虽然她做的事情结局都是如她所愿,但过程中牵入的人,却一个也没有顾及。
皇命?他能与皇命抗衡吗?答案是显然的。
“还有,记住今日,别后悔错失最后一次认回这个女儿的机会。”说完,韩木拉着秋韵水,头也不回地离开秋家。
片刻不停地出得秋家,秋韵水仿佛还没有回过神。
韩木最后的一句话,还在脑海盘旋不去。
秋韵水的心,在看到两人交握的十指后,不知为何,没有那么受伤,反而暖暖的,安定了许多。
“四师姐,你只要记得,药王谷是你的家就好了,别的什么也不用去想。”
见秋韵水没有说话,韩木回过头,一眼望进那双温柔的眼眸,此刻正氤氲着水汽,水珠在眼眶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