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不成太子也好。”秦挽依心中还是不希望钟麒煜能够坐稳太子之位,否则,她的太子妃之位,一直会如影随形。
“父皇眼中,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所以,即便不是太子,也会……”
忽然之间,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听得比之前更加清楚了一些。
钟九抬起头,直视着前方。
秦挽依微微侧首,但见一道灰袍身影横着走路,大步而来,之前等的不就是孙遥吗?
“老头子师父,你回来了?”秦挽依从钟九的腿上起来,坐直了身体,眼神不停地朝着他眨着,无声地说着只有两人能明白的话。
秦挽依的眼神,绽放着异样的光彩,看的钟九很不是滋味,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好到打招呼都带着热情。
不过,钟九的想法完全多余,秦挽依热情,不代表孙遥改变了,他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对谁都一视同仁。
“你小子来了多久了,外边那两个小子催着呢,在厨房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碎碎念叨着什么。”孙遥道。
“怎么,你还有事情?”秦挽依本以为钟九只是回来休息,会继续呆在别院,正苦恼着,她这才想拖延时间,等到孙遥回来,然后上去把信纸收回来再说,至于整容一事,可以暂且缓缓,等钟九什么时候不在别院的时候,再进行。
“还有点事情要去办,只是想过来看看你而已。”钟九站起身,负手在后,说着暖人的情话,丝毫没有顾忌孙遥。
他这是特意过来看她,然后跟她解释动向了?
“看过了就快走,省得那两个小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拆了破院,已经摇摇欲坠了,还能经得起三下五下折腾吗?”孙遥不耐烦地驱赶道,也不知道这座别院是他的还是钟九的。
白书辙和钟流朔在一起,十句肯定有五句是在吵,别说孙遥这个暴躁的性子看不过去,连她这么宽容大度的人都无法忍受了。
钟九了然,回望了秦挽依一眼,就要离开。
“你要小心一点。”虽然这句话显得很多余,但京都是个深渊,处处都得步步为营,更何况还是钟九这么一个身份。
“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有那么多废话,下次没机会说了吗?”孙遥插了一句,最是不耐烦这种场面。
钟九只当孙遥的话为耳边风:“放心,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钟容了,不会那么轻易被父皇的一言两语就能推到谷底的,等我回来。”
说完,钟九也没有再逗留,径自走了。
秦挽依目送着钟九离开的身影,哪怕看不到那片衣角了,还在观望。
“看不到了,收拾收拾,你也可以走了。”孙遥毫不留情地说了一声。
一听说走,秦挽依这才想起今日出行的目的。
只是,孙遥的手中,空空如也,似乎并没有将她在将军府的包裹取来。
“老头子师父,刀片呢?”秦挽依惊问,一切的基础,绝对少不了那不同型号的刀片。
“看到破院里边的两个小子,老子就知道钟九这个小子在这里,老子亲自取来,若是被他看到,凭他精明的眼神,还能猜测不到什么吗?”孙遥暴躁归暴躁,但心思细密,做事谨慎,有点像孙雯,孙雯平日里看着缺根筋,大手大脚,但前世既然是以盗为生,绝对不会粗线条到哪里去,果然是父女。
“那东西放哪里了?”秦挽依很是宝贝拖孙雯特意请人打造的所有医用器具,没了它们,关于开刀的一切手术,就无能为力了。
孙遥冷哼一声:“又不会丢了,担心什么,就算丢了,也不是人人都能用,等外边那几个小子走远一点的时候,再出去吧。”
等了两刻钟,确定钟九他们已经走远,不会回来的时候,秦挽依这才上楼换了一身潘晓的衣服。
潘晓虽然是女子之身,但衣服多以男装为主,可能当初以为会在别院久住,因而多准备了几套换洗衣服。
换好之后,秦挽依将头发绑在后脑勺,便跟着孙遥出来了。
孙遥把所有的医用器具都藏在破院的石井后边,包袱直接扔在那里,想必也是情急之时想出的,暗夜之中,看不清一切,而钟九他们也未必会刻意到石井旁边搜索。
取了包袱,两人便出门了。
关上院门的那刻,破院的屋顶,缓缓站起一人,嘴巴叼着一片树叶,身形显得慵懒,神色带着惊异之色。
见两人走远了,白书辙这才跳下屋顶,不远不近地跟着。
钟九还不是一般的敏感,两人果然有古怪,而且还很谨慎,再不出来,他还当钟九多疑了呢。
孙遥所说的医馆,就在大街两边的一个铺子里边,门面不大,但进进出出看病买药的人不少,而且不乏衣衫华贵之人,如此可见,此人的医术,得到不少人的认可,不过,从药王谷出来的人,想必没有一个是酒囊饭袋吧,除了孙遥收下的几个徒弟外,真正能行医的,也就韩木和秋韵水。
距离有些远,天色有些暗,秦挽依看不清医馆的名字。
晚上医馆关门的早,两人特意在黑暗中等了片刻,等里边最后一个人出来的时候,孙遥这才现身,大步往医馆而去,他还是一身灰袍,没有太大的转变,只是满头的白发,七十来岁的年纪,却健步如飞,难免会惹上几眼。
秦挽依并未与孙遥同行,等孙遥一脚跨进医馆门槛的时候,这才低调地出来,快速向医馆而去。
秦挽依一副小厮的模样,背后背着一个包袱,低着头走路,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模样。
临近医馆,秦挽依微微抬头,上边赫然写着何家医馆四个字。
看到这个名字,秦挽依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跨进门槛,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块匾额,上边写着悬壶济世。
匾额下边,是一排药柜,上边都是同一规格的抽屉。
药柜前边是一个柜台,上边摆放着捣药杵、小铜称、算盘、油纸以及一包一包的药材。
此刻,柜台后边,站着一名与秦挽依年纪相仿的男子,圆圆的脸蛋,黝黑的皮肤,手脚倒是利索,只是还未脱稚气。
看到有人进来,他朝旁边吆喝一声:“师父,又来人了。”
坐堂的是一名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蓝色长袍,正起身收拾桌案上的银针。
闻言,中年男子重新坐下,道:“到我这儿吧。”
中年男子说完,这才缓缓抬起头,本来坐好等着他们,哪知才抬头,就愣在那里。
看到他,秦挽依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么巧合,居然是认识的人。
然而,中年男子绝对不是因为看到她,而是看到孙遥,起先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愣了片刻,还当自己看错了,居然揉了揉眼睛,然而,等看清楚眼前站着的人时,显得有些激动,整个人都带着难以相信的神色。
“师……”何大夫想要站起接待,但被孙遥一个眼神阻止了。
孙遥一手扶住秦挽依,与其说扶,不如说拽,就这么拖到何大夫面前坐下,面无表情地道:“这小子又有点不舒服了,你给他看看。”
孙遥的声音,冷冷的,淡淡的,没有一点焦急之色,像是念经一样,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脾气很大,不太好惹。
这像是求人看病的样子吗?
还是命令人看病?
“老先生,虽然你是长辈,但到了何家医馆的人,对师父都是尊敬有加,你好歹也客气一点啊,怎么如此无礼呢。”何大夫没有说什么,倒是柜台后边的男子看不过去了。
“阿永,不得无礼。”何大夫板着面孔道。
知道自家师父好心,阿永也不再说什么。
徒弟如此维护师父,孙遥看了,想必对他们几个更加失望吧,他们几个不气孙遥已经不错了,更加不用妄想对孙遥有多维护。
不过看孙遥本身,就是强势所在,让别人维护他,还不如让他维护别人来得现实一点。
何大夫忐忑地看了孙遥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想想也是,医圣怎么可能跟一个矛头小子计较。
“快看。”孙遥催了一声。
何大夫战战兢兢,孙遥都无法治愈的病,他怎么能治愈呢,还是其实另有事情?
何大夫自然更相信后者,在孙遥的催促下,他迟疑地在秦挽依手腕搭脉,局促地像个在老师面前的初学者,而不是独当一面的坐堂大夫。
才探脉,何大夫眼神一闪,明明是阴脉,怎么方才瞥到的是一个小伙子呢?
何大夫这才抬头,正视了一眼秦挽依。
一打量,竟然是秦挽依,何大夫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医圣孙遥怎么会和相府大小姐秦挽依在一起,他一头雾水,但显然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不然孙遥怎么可能带着秦挽依纡尊降贵来到这里。
秦挽依面带微笑地朝何大夫眨了眨眼睛,何大夫一看,这两人随随便便一个人,医术都在他之上,如今却这副样子出现在他面前,脉象上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如此看来是在隐瞒实情。
何大夫随即朝站在药柜后边的徒弟道:“阿永,今日你先回去吧,这个病人病情有些严重,一时半刻恐怕没有办法回去。”
阿永一听,想了想:“师父,师母他们不在,我还是陪着你吧。”
“为师都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回去吧,以免你娘担心出来寻人,为师一个人就够了。”何大夫劝了一声。
阿永听后,点了点头,收拾收拾,就离开了。
看着师徒两人互相关心的场面,秦挽依实在汗颜,孙遥看了,还是有何等的感慨啊,人家徒弟多像一个徒弟的样子,药王谷的那几个,不提也罢。
难怪孙遥当初会感慨人家徒弟一条龙,他的徒弟一条虫。
就算孙遥的徒弟各各身份显赫,但人品的确还欠缺一些。
等阿永走后,何大夫立刻站起身,显得有些紧张。
“师兄,你怎么来了?”
虽然两人是师兄弟,但孙遥已经七十岁了,而何大夫不到五十,两人的年龄,已经差了一个辈分了,放在寻常人家里,若说父子的关系,都绰绰有余。
阿永误以为孙遥倚老卖老,也在情理之中。
“把门关了,找你商量件事情。”孙遥面无表情,果然见了谁,还是那个臭臭的表情,没有半点波澜起伏,完全是命令式的口吻,两人同门之时,孙遥一定没少欺负何大夫。
反观何大夫,那个激动难抑,手足无措,唯命是从。
孙遥并不允许卞进以师兄弟相称,但凡出了药王谷之后,就另立门户,本也没有关系,但对何大夫却没有避讳,看来两人的师兄弟关系比卞进好些。
何大夫关上医馆的门后,返身回来,毕恭毕敬地站在孙遥面前。
“师兄,我听闻了你们在沽州的事情了,还以为你已经回到药王谷了,没想到竟然来到京都了。”
“给我找个安静偏僻一点的房间,需要用一段时间。”孙遥对何大夫的寒暄没有理会,径自提出自己的要求,可谓傲慢无礼,仿佛所有人都应该为他服务一样,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在没把老子两个字挂在嘴上了。
这不由得让秦挽依想起初见钟乐轩的模样,也是这么随意吩咐,将房间占为己有。
难道这是隔代传吗?
不过,何大夫没有一点不悦之色,仿佛还为孙遥向他提出吩咐感到荣幸,鞍前马后的效劳,想必应该熟知孙遥的习性。
秦挽依实在想不通了,何大夫在京都也算赫赫有名的人了,秦徵找他看病不说,连范计广也找他,他们两个可是朝中位高权重的人物,对何大夫尚且相托,这么一个前途无可限量的大夫,若是被人看到在孙遥面前这副样子,肯定大跌眼镜。
“师兄、秦大小姐,这边请。”何大夫延请道。
“你们两个认识?”孙遥并不知道何大夫和秦挽依的渊源,对何大夫知道秦挽依有些意外,不觉问了一声。
“老头子师父,当初我火海毁容,就是何大夫替我看的,后来又与何大夫在将军府相遇,一同替将军夫人看过病,再后来在伤兵村又有交集,共同治疗传染病,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们两个竟然会是师兄弟。”秦挽依简而言之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