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贿赂樵夫,一摸口袋,只有那些假银票。
林裳就站在林子外的上风口,丢了一张银票出去。
银票被秋风一吹,从那樵夫跟前飘过,樵夫果然中计,将柴车往山路上一放,追着银票跑了一段路。
等他追到再回来的功夫,林裳的随从已经在一堆柴火中藏好了。
柴车经过这些岗哨壮汉的时候,林裳替他捏了一把汗。
好在这些汉子完全没想到有人会试图混入塔寨,看见在柴车上捆好的柴火,就放他进去了。
翌日清晨。
收粪人来了,林裳用同样方法将他引开,捏着鼻子跑到粪车边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掀开盖子……又迅速合上。
林裳“…………”
阿山并没有躲在里面,也没有被熏得昏死过去。
倒是他快被熏死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在他府邸里养了那么久的长随,莫非是太娇气了,不愿坐这粪车离开?
那收粪人很快回来了,林裳快速躲回林中,小心张望。
阿山进了塔寨却没有如约出来,不知生死,这下可如何是好?
思考片刻后,他决定回去换身锦缎衣,谎称要跟塔寨里的人做镖局生意,堂而皇之地进去。
山脚下,村子里的某一件农舍。
那个收粪人居然在门口徘徊。
等林裳一回来,就上前问他“你就是木哥吗?你兄弟让我给你带几个手势。”
那收粪人依样画葫芦地比划着几个手势,然后问他索要银票。
林裳眼睛一亮。
这阿山倒是聪明,竟想了这个办法传达消息。
他打探起了情况“给你传话的那个人还好吧?”
“啊?”收粪人完全在状况之外,挠头说,“他不是塔寨里的奴仆吗?还帮着到夜壶呢……我说,你既是人家兄弟,该劝劝他别往那种地方找营生。这地方一看就不是好的,说不定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买卖……话说你什么时候给我银票啊?”
“等我找找。”林裳假装翻着银票,不在意地随口问,“那里三面环山,交通不便,还能有什么买卖?”
“你不知道啊?这个塔楼里的以前全是山匪。山匪头子被诏安从戎,还有好多人不肯跟着一起去,就逃在野林里藏了大半年。等官兵全都走了,他们才重新回到这里。”
林裳“现在岂不是群龙无首?”
收粪人小声说“不是,我听说他们年前认了大当家,那生意做了好大了,就算他们不打劫,都能养活这么一群人。我觉得啊,这些人跟城里那些打手,收钱的可像了。”
林裳心中骇然,点头“原来如此。”
收粪人索要银票,他眼睛都不眨眼一下地给了一张假的。
倒也不是他小气,而是他身上只有假银票,真的早就花完了。而且这假银票目前能在淆城周围流通,倒是真的能买到东西。
刚才那几个手势意思很明确。
阿山伴着他长大,在门禁森严的王府和宫闱中,有时候都不能出声,就只能使眼色打手势。
时间长了,他们之间练成了一套只有两人知道的密语。
阿山想告诉他,塔寨里一切都好,有百余人。他已经找到了安全的身份,只是出不去。他暂时还没找到林裳想要的证据,得给他更多时间。
他还说,给他三日寻找证据,然后再想办法将他带出去。
林裳这便收拾行装,回到淆城,并书信通知知州,汇报他所知道的塔寨情况,请他调度兵马。
若是百余个壮汉,可能只需要一队武器齐全的兵马就能镇压,但若着百余个都是山匪,威力便不可小觑。
更何况,这些人拒绝了朝廷的诏安,都不肯为国效力,一定都是亡命之徒。
……
殷晓元发起了低烧,病得迷迷糊糊的。
郎中来到竹屋后,殷程雪给他拿出了全套的针灸、笔墨纸砚,对他还算客气。
可就算他态度再好,当郎中摸向殷晓元的脉搏时,脸色还是变青了。
“殷老板,我是治病的,可不是神仙啊。这病入膏肓,寻常的郎中可治不好了。”
“胡说,他先前还好好的,上一个郎中说能挨到秋末!”
郎中擦汗,拱手说“病情本就会有变化,此一时彼一时,以前说定的可不能作数。尤其小公子长时间被病痛折磨,心智更大于身体本身。这可是遇到了什么,加剧了他的病情?”
“没有!”殷程雪脸色铁青,绝不承认他刚刚跟弟弟争吵过,不过在他看来,就算吵了一架也不代表病情会恶化得这么快。
一定是那个越小小,有好几天没见到她来这里了。
女人果然都是祸水,竟会这样对待他弟弟。
郎中表示自己无法医治,就算用针灸,效果也不见得好。他说出的药方,殷程雪都已从别的郎中那儿听说过了,有的还给殷晓元吃过。
最后他以郎中的家属为要挟,郎中硬着头皮开了新的汤药,说能暂时补充他此刻的元气。
当天夜里,郎中给殷晓元喂药,全被他吐了。
殷程雪便身不离床,亲自喂弟弟喝药。
他弟弟低烧不退,神智不算清楚,喝几口呛几口,还交代了许多遗言。
“别说胡话,我会将你治好的!”
“哥……人的寿命,终有尽时,别白费力气了……”
“殷老板,眼下确实是药石无用,恐怕只有神仙降临,才能让令弟恢复健朗。”
这话有道理。
塔寨里的洪老二曾说过,他老家的某个远方亲戚被神婆续过命。
“你留在这里照顾他,如果明天我回来,发现你逃走了,你的妻儿老小……”因为弟弟在,殷程雪将郎中拉到角落里,低声咬牙说出威胁的话。
郎中抖如筛糠,唯唯诺诺地说自己一定不会逃走。
殷程雪了离开竹屋。
郎中回到床榻边,继续给殷晓元喂药,劝他多喝一点,还说自己的家人都被殷程雪拿捏着,一定要他多喝一点,脸色改善一些,才能逃过这一劫。
殷晓元目光怔怔的“我哥……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一定是误会了……”
“怎么不会?那塔寨里上百好人都听他的命令呢……”郎中自知跟这个病公子说这个于事无补,而且他自己都快病死了,要是再受了什么刺激,一命呜呼,等殷程雪回来后,他的妻儿老小更不可能有命活。
殷晓元没精力再追究这事,失望地侧过头去,虚弱地闭上了眼“我这病没得治,不用勉强了……我哥一定是……太着急了……不会伤害你家人的……你走吧……”
“那可使不得……”郎中也知道喂不进去,索性不喂了,给殷晓元施针控制病情。
等到后半夜,灯油都熄灭了。
殷晓元烧得更厉害了,咳嗽声音里都仿佛带着一股铁锈敲击的回响,他喃喃“有没有水……”
没人理他。
“水……”
屋子的灯油被重新点亮。
有人煮了茶,将茶杯递到他唇边,将水喂给他。
柔软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殷晓元喝了几口后,只觉得神智突然就清晰了,视线也不模糊了。
温暖摇曳的烛光边,越小小坐在床榻边,笑吟吟地俯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