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津侯夫人话锋一转,“家务事本不该我们外人多管,不过既然牵扯到我儿子,那就不能不管了,也好叫我们瞧瞧,一直以礼教传家的黎家,到底教出了些什么鬼蜮东西。”一边说着,还意有所指的看了黎家三姐妹一眼。
要说起来,这黎夫人从到来之后,先是直接就跟平津侯夫人掐起来,然后所有的注意力就在黎若水身上,这黎家排行四五的姑娘,乃是庶女,不被注意也就算了,这黎六姑娘乃是她亲女,却也一直没被注意到,瞧着就跟那庶女一般,而且,也分明跟两个庶姐更为亲近。
说白了,黎夫人就将黎若水当闺女看待,余下的,不管是长女还是幺女,就跟没生似的,当然,这种情况是在这三年多里,在以前,黎夫人对三个女儿差不多是一视同仁,虽然不若对如今的黎若水这般如珠如宝——毕竟她也心心念念的想要个儿子——但差不多也是个正常母亲的样子,自从黎若水成为才女之后,名气越来越大,被捧得越来越高,让黎夫人也是颜面倍增,也到这个年龄,绝了要儿子的心,将希望放在黎若水身上。
这样的转变,可以想象黎家的大姑娘跟六姑娘会试何种反应,这两人将黎若水恨到骨子里也不为过,尤其是这黎大姑娘还正值婚嫁前夕,黎夫人连这个都不怎么上心了。再说这六姑娘,沦落得跟庶女一样,这人呢,本就是看人下菜碟儿,所以她这个嫡女,在有一段时间里,那是被里里外外的欺负,黎若水这个罪魁祸首,可不就被她恨毒了。
可是恨又有什么办法,但凡做点什么,被训斥被惩罚的永远是她,哪怕她比黎若水小,哪怕还什么都没做,一次次的,心生胆怯,也就不敢再做什么。
这一回……
不过或许是因为平津侯夫人这暗示太过明显,黎夫人似乎也终于注意到了她们的存在,外人能想到的,这位黎夫人自然也能想到,或者说,因为黎若水的有意无意的引导,在黎夫人眼中,黎家的其他姐妹,都因为嫉妒,个个都不待见黎若水。
黎夫人原本还有襄国公府可以依靠,可是如今襄国公府没了,这人虽然都还在,可是至少在有生之年是没有起复的希望,能指望的可不就只有黎若水这个女儿,可是如今呢,人就这么被毁了,说真的,如果华柏辰是平津侯府的世子,她或许还挺乐意的,只可惜不是,平津侯府再风光,他也就是普通公子,现在依附爹娘,日后依附兄长,本身就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所以在意识到黎若水可能是毁在自家人的手里,黎夫人心中的恨意可是再也压不住,上前就是几巴掌,包括自己的嫡幼女,挨个的扇过去,“是不是你们害了我若水的?说,是不是?”
旁人瞧着,黎夫人就宛若失心疯一样,完全不顾场合,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不管是什么都要想办法先遮掩一二才是,先将不相干的人安抚住了,再做计较,她却是自己先发难,就像是生怕闹得不够大似的。平津侯夫人等人心中,无不适嘲讽。
黎家的四姑娘五姑娘无不是急忙否认,指天发誓,这件事真的跟她们没关系。
倒是黎六姑娘,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本来就因为黎若水,失去了所有的宠爱,不过,在以往,再怎么被惩罚,亲娘也没亲自动过手,现在这一巴掌,就不是简单的一巴掌,整个人捂着脸,懵了好一阵,就那么看着她亲娘,原本还有一点点的念想的,现在或许是真的彻底的绝了。露出完全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冷笑,身上的畏惧也消褪赶紧,“你还真说对了,可不就我们做的,别说是毁了她,我早就恨不得弄死她了!”
黎夫人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女儿居然会这么恶毒的话来,颤抖的指着她,“你,你……”
“你什么?这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同样都是你的女儿,就因为她会写几首破诗词,给你长面子,她就是你的眼珠子心肝肉,我跟长姐给不了你这些,那就是路边的杂草,任人践踏欺凌,你不仅像没看见,还要跟着踩两脚。祖父是尚书,父亲是副都御使,可是长姐在婆家,在婆母小姑子面前,就跟奴仆一样,这还不算,那小妾都敢踩她两脚,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你不管不问,那一家子才敢如此的肆意妄为。
我们就算不能给长脸,那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竟能如此的狠心绝情。你是我娘,我不能将你如何,可不就只能针对黎若水了,每天都在心里祈求老天,什么时候将她的命给收了。没了她,你大概也就不会那么虚荣了吧?”
或许是没想到小姑娘会爆发,让人还真的是分外的侧目。
黎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或许更有直接戳穿了她某些面目的恼羞成怒,又恨恨的一巴掌扇过去,“自己心思恶毒不学好,还敢编排母亲,……”
被打得踉跄的小姑娘,梗着脖子,“我有说错吗?你现在成天的拉着黎若水这里炫耀那里炫耀,就你女儿这里好,那里好,别人的就人人都矮一头,都是草包,你去打听打听,如今有几家夫人耐烦你,再看看她黎若水,那目下无尘的清高劲儿,当自己九天仙女儿呢,有几个姑娘愿意搭理她?不过想必她也无所谓,毕竟,相比较而已,她老喜欢往男人堆里扎了,被同为女子的人捧着有什么意思,被男人捧着才能证明她的魅力不是……”
“你给我闭嘴,闭嘴——”黎夫人眼睛都跟着赤红。
黎六姑娘硬是顶着,“让我闭嘴,你继续打啊,你继续打啊,打死我,死了可不就干净了,一了百了。反正从黎若水变成才女那天起,你就不是我娘了,我娘早就没了。
还有她黎若水,十几年时间,我三姐姐跟我们感情要好,没见在诗词方面有多高的天分,学诗词的时候,依葫芦画瓢,勉强能将一首诗给凑完整了,倒是在琴艺方面的天赋颇高。
这有朝一日倒是突然开窍了一般,那诗词出口,就能传闻佳句,有流传千古的可能,然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跟我们感情变了,琴也不弹了,一手字更是变得跟鸡爪子扒拉过一样,然后明明身体好好的,偏要装出一副弱柳扶风的鬼样子。
这是我三姐姐吗?指不定是从哪儿跑来的孤魂野鬼占了三姐姐的身子,叫我说,早该将她送出寺庙里,叫高僧将她给超度了。”
“闭嘴,你再敢胡言乱语一句试试,你真以为我不敢打死你是不是?”黎夫人脸色黑得能滴墨,女儿的异常她会不知道吗?事实上,她有偷偷的找过大师,只是什么都没看出来,所以她坚信,女儿是真的开窍了,就算是开窍了,那也不是十全十美的,这一方面的天赋压制了其他方面的天赋,那不都是理所当然的,这才情绝佳的人,孤高又什么不对?!
黎夫人一直这般坚信,然而,黎若水却被这话吓得后背冒冷汗,脸色越发的惨白,比起刚才装出来的,这会儿那就是实打实的,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不错,有些事情也是循序渐进慢慢的来的,可是没想到,不过是十岁的小丫头都察觉到了异常,可是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蓦然想到,如果她没记得那么多古诗词,如果她只是普普通通的,会怎么样?
黎若水浑身发抖,根本就不敢想下去,不敢想她对她娘是因为有价值,才会被捧在手心里!
旁边的人目光都不自觉的落到黎若水的身上,带着探究与打量。
黎若水告诉自己,稳住了,一定要稳住了,一定要打消他们疑虑,她颤抖着嘴唇,眼泪不住的掉下来,“六妹妹,六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明明是一开始时,我写了一首不错的诗,得了先生的表扬,长姐就觉得抢了她的风头,是她拉着你不准搭理我的。我不弹琴了,字写坏了,是因为伤了手,是怎么伤的,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怎么可以?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啊,你摸摸它还在不在……”黎若水越说越伤心,难以自已。
这一下,怀疑的目光落到黎六姑娘头上,这姑娘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眼中透着难以置信,转瞬间暴跳如雷,“黎若水,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你竟然,竟然……”
黎若水眼中透着浓浓的失望与痛色,好似在说,自己的妹妹怎么会变成这样。
别说,一时间都有点辨不清这两姐妹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是假的。
不过,不管平津侯夫人还是许国公世子夫人,都没兴趣看她们争论这些有的没的,只要确定了这件事情的的确确是他们黎家人“姐妹相煎”,这就足够了。
说到底,还是没将黎六姑娘的说辞当一回事,虽说世人信鬼神,但是,当真是鬼上身这种事,也没几个人会当真。
“你们黎家的事儿,自己回去慢慢掰扯,只是你们黎家人自己人算计自己人,却带累我儿子,说吧,你们黎家要怎么办吧?”确定了罪魁祸首,平津侯夫人摆出“受害者”的姿态。
黎夫人铁青着脸,“我闺女清清白白的身子,让你儿子给糟蹋了,你竟然还敢问我们黎家要怎么办?得了便宜还卖乖,也没你们这样的。”
平津侯夫人冷笑一声,“这可是你们自己弄出来的,得了便宜?什么便宜,将我儿子牵扯进去,也没先问问我儿子答不答应。”
华柏辰在旁边想说什么,直接被华世子给镇压了回去,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之前的事情,就算是黎家人自己算计的,大概也是他们华家理亏,然而,因为对上黎若水的不待见,亲娘要刁难黎家,华世子这会儿也不讲什么绅士风度。
按理来说,黎家的门第可比闻人家高多了,黎若水也不是不受宠,更不是庶出,还有美名在外,不管怎么算似乎都比闻人滢强太多了,可平津侯府,包括远在北疆的平津侯在内的几个又话语权的主子,都想要将闻人滢娶回家,对黎若水弃如敝屣。
再说了,平津侯府是将门,而黎家是文臣,两边的地位都极高,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两家联姻,其实是比较忌讳的,再比如在之前,黎副都御使对岳家襄国公府始终不假辞色,该参的时候毫不手软,除了因为性情的确是刚正不阿之外,未尝没有“避嫌”的成分在里面。要知道,当初黎夫人嫁入黎家的时候,黎家的权势可没这么大,自然也就没这么多的顾忌。
黎夫人险些气了个仰倒,不过,现在平津侯夫人非要捏着这个说事儿,她也没办法,这姑娘家,别说是跟人睡了,就算是有些衣衫不整的跟男子在一起被发现了,那也是不嫁也得嫁,而这男人就远没有这样的顾虑,她现在若是硬气的说一句不嫁,平津侯府的人怕是拍手称好,然后直接撂手走人,华柏辰没有婚约再身,再继续相看就是了,依照平津侯府的权势,不愁找不到好姑娘,半点影响都没有。
所以这时候黎夫人就只能忍气吞声,咬着牙,生生的怨气给咽下去,放低了姿态,“这事儿是我们黎家的不对,刚才也是我气昏了头,冲动了,平津侯夫人大人大量,莫跟我一般计较。事情都已经这般,这两个孩子也都未曾婚配,是不是可以……”
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平津侯夫人心里也有数,到底不可能真的跟黎家彻底斯皮脸,鲜明的站在对立的位置上,平津侯夫人也是争一口气,现在争赢了,也就不会硬咬着不松口,当然,如果黎夫人要跟她硬刚,那就另当别论了。
“剩下的事情,过后在慢慢说吧,这里到底是许国公府,给人家惹了麻烦,还要在人家府里谈事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