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非要来檀府呢?”萧扶光又问,“你同阁老说,他这般宠你,必会为你做主。”
香姐儿看了她几眼,咯咯地笑了。
“大人有权有势,虽说宠我,不过因我要的都是些金银财宝,这于他而言不过了了。”香姐儿伸手戳了戳萧扶光的脸,见她又要偏头,笑声道,“我借他的势,这才叫不知好歹,他迟早会厌倦我的。”
萧扶光又问:“可你说阁老不让你再上台献唱,可见足够怜惜你。稍稍借一下势又如何?”
香姐儿骨头跟软了似的,面上又挂上那副落寞神情来。
“我若将他视作来听戏的看客,不止借势,我还要将他榨个干干净净。”她慢慢道,“可他将我赎回,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大夫治我腰伤,第一句话是问我在椅子上劈腿疼不疼。”
萧扶光默默回想印象中的阁老,蓄着短须,神貌威严。
再看香姐儿,十七八的姑娘,嫩得能掐出水来,怎么看怎么不搭。
可人与人相处,并非单单是瞧外相的,还要性情相合,甚至口味也有讲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倒也能过一处去,但过跟过得好又是两样。
萧扶光隐晦道:“阁老年纪比你大上许多。”
“你要说这个,倒不如瞧瞧他后院那些莺莺燕燕。”香姐儿冷声道,“哪个不是比他小上许多?男人都是色胚,专爱年轻美人。”
念是自己未来公爹,萧扶光硬生生压下那句“老色胚”,
转而问:“那你为何患得患失?”
香姐儿默了半晌,答:“我自然是怕,怕自己有一日年老色衰,大人就不宠我了。比起这个,我更怕在这之前他又迎进一位比我更年轻标致的美人,叫我还未色衰他便爱弛。说来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我自卑罢了——我是什么人,怎会得阁老大人的怜宠?我自己都打心底里觉得不配。所以他们、你们都厌恶我,说我恃宠生娇,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害怕呢?”
爱能生忧,爱又生怖。
萧扶光有些扭捏:“其实,你也不是很讨厌。”就是给自己弄得太香了点儿,就是太没眼力见儿了点儿。
香姐儿又笑:“我越俗,他就越好拿捏我。我说我爱金银首饰,他能给一堆。我说我只想要他,他却避之不及。”
“所以你不想让他知道你又来给人唱戏。”萧扶光仰头道,“你所有的心眼儿连同借来的全用在阁老身上了。”
香姐儿听出她说自己缺心眼儿,倒不气了,晃晃身子站起来,打了个酒嗝后眼神才复清明。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香姐儿说,“等师姐他们帮我找到了人,我心里就有底了。你也别再去偷听,得亏这回碰上的人是我,若是碰到檀英或那老太婆,被扒一层皮的就该是你了。”
萧扶光道好,不等她走,又问:“夫人叫什么来着?”
香姐儿回头冲着她直勾勾地笑。
萧扶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太香了,我们都喊你香姐儿,夫人也喊老了。”
香姐儿答:“我被戏班子里的人发现时,睡在杨贵妃的戏服上,所以班主给我取了名,我叫玉环。”
姚玉环,可比“香姐儿”好听多了。
香姐儿说罢,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萧扶光又躺了回去。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估摸着该是进晚膳的点儿,萧扶光这才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去厨房。
未料厨子却看鬼似的眼神看她,只说一日两餐,分别是朝午两顿,晚上没有。
萧扶光眼前一黑,心说檀家这老太婆简直是抠到极点,偌大个府邸竟然还要从人牙缝里抠减。
她饿得不行,想法子靠近司马廷玉所住的那幢阁楼。
想是司马廷玉有意为她留门,提前遣散了周遭守卫。
萧扶光蹑手蹑脚,终于从边侧楼梯上了楼。
她靠个下人的身份进了檀府,干了活儿还要饥一顿饱一顿的。
再看小阁老,待遇实在不一般,用完了晚膳另有餐后美酒糕点果盘。
司马廷玉正斜靠在榻上,今日倒不穿昨天那身红,换了身皂衫,深色明明显瘦,贴在他身上却莫名显出胸膛无垠宽阔来。
萧扶光关好了门,转身奔着小几而去,抓起食盘上的吃的就往嘴里塞。
郡主常见,饕餮不常见。司马廷玉也是头回见她饿成这样,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帮忙倒水。
“怎么饿成这样?”他拍着萧扶光后背问,“老太婆不是说要认你做孙女,将
你送给我,怎连饭都不给孙女吃?”
萧扶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将嘴里东西咽下去,才道:“听他们胡扯,我在后院洗了半天的衣服,还不给吃饱饭。”
司马廷玉朗声大笑,笑完又来逗她:“若是不饿,今晚也不来找我?”
“你还说。”萧扶光自然没好气,“若不是你,昨晚我能睡一觉好的。”
司马廷玉再不逗她,看她吃饱了,将人揽到自己怀里替她揉肚皮。
“如你所想,自赤乌二十三年秋闱之后,檀沐庭便再未回过济南。老太婆未曾进过京,不过是同这位天骄长孙有书信往来。”司马廷玉将自己打听出来的告诉了她,“不过檀芳生前倒是常在帝京,檀沐庭利用职位之便为檀芳在京中某了好差使。檀芳还曾告诉过檀英,说堂兄不比往日,有谋略在身。以致于檀英后来拜见檀沐庭时一直是隔帘相望,说的话也不多。”
萧扶光颔首:“檀芳替檀沐庭做脏事,檀英的手倒没有那样脏。檀芳有异食癖,我猜檀沐庭予他好处,且拿此事来牵制他。至于檀英,不过是不常与他们来往罢了。”
司马廷玉道是:“檀芳既死,檀英做了家主,他也不会太干净。不过我尚未发现檀英做过什么,可越是瞧着正常的人,便要越多几分警醒才是。我已召了阁部的人来,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苗头。”
萧扶光放松道:“怪不得楼下无人看守。”
“嗯,
为你留门。”司马廷玉说着,手开始乱摸——倒也不用多费力气,他个头高,手掌也大得出奇,张开时便能困住她半个腰,叫人跑都跑不掉。
萧扶光知他有贼心没贼胆,大大方方地搂了他的脖子。
俩人头将靠在一起,还未贴脸,便听外间又来了人。
“小阁老,小阁老可睡下了?”檀英谄媚的声音在外响起。
萧扶光从司马廷玉身下钻了出来,躲进他榻后的床板缝隙内。
司马廷玉窃香不得,呼出一口浊气,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什么事?”小阁老声音冷彻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