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疼!玥儿,你轻点!”
金府的一处别院中,白衣少女正借着早晨拨云见日的阳光,坐在石凳上细细打量着息焕那对诡异的金瞳。
听见息焕吃痛的叫喊,白玥魁依旧不依不饶地用手指将少年的眼睑拨到最大,阳光下那对水晶般剔透的金色瞳孔中,仿佛有流动的黄金在眼底流淌。眼眸的正中央立着的黑色竖瞳孔,细看之下边缘处一缕缕黑色丝线正蔓延着向外摆动。
白玥魁的视线远超常人,因此更能看见那些黑色丝线是由一缕缕黑色触手般的条状物缠绕而成,化作几千条丝状物沿着竖瞳铺散开。
越是细看,白玥魁越是心生一股不寒而栗的瘆人感,以至于厌恶之下,少女不知不觉就伸出一根手指想要点在少年眼中。
近距离感受到少女之间传递而来的剑气,原本还有些慵懒随自家媳妇玩弄的息焕一下子挣扎起来,这可是一位大剑修凝聚而成的剑气,纵使是指尖上的一点剑气,落在他那连武夫金刚身都算不上的眼睛上,也是能够轻松搅碎那对金瞳。
被息焕猛地推开手掌,白玥魁才从刚才迷迷瞪瞪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察觉到自家刚才的荒唐行径,少女有些恍惚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刚才的凝视过后,连白玥魁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那深渊般幽邃的瞳孔迷惑心神。也正是因此,少女突然明白了为何息焕那对讨人厌的金瞳会给人一种难以直视的奇怪感觉。
那份心烦意乱,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一息焕双眼中那些黑色触手给人的迷惑观感,正是在那些无法看清楚的构造的黑色丝状物影响下,直视之人会下意识地心生烦躁和产生心悸。
息焕看着伸出手指僵在半空中的白玥魁,有些后怕道:“玥儿,你发现了什么,连我眼珠子都不要了?”
白玥魁张了张口,微微嗡动了两下,最后还是沉默下去,抿着嘴避开了少年询问的目光。
“你的眼睛,当真没有半点奇怪的地方?”白玥魁侧着头,不甘心问道。
息焕闻言低下头,闭上眼微微感受那双眼睛,说实话,从一开始眼睛消失到现在,除了眼眶内传来的温热感,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异常。
唯一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便是双眼空洞时,他能感觉到观察四周环境时的视角与寻常微微有些不同。
只不过在这对金瞳凭空出现后,那一丝唯一不同的视角都消失了。现在的他,除非有人提醒那双金瞳,少年恐怕自己都不会意识到双眼的变化。
于是乎息焕睁眼确认道:“没有,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你们现在和我谈话都总避着我似的,看都不看我一样......”
白玥魁哑然,随即好笑道:“换谁看惯了一双眼睛,突然又换成另外一副骇人模样,没有不自在的?等大家看习惯了自然不会在避着你了。”
息焕好奇道:“骇人?有多骇人?”
少年心里当即想起昨日晚上虚空中直视的那只金色瞳孔来,回到府上后,他第一时间就找来镜子检查了自己的那对金瞳,看过后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和深坑中下坠时被凝视的那只眼睛很像,但又不一样,可能是长在自己身上的缘故,这对金瞳并没有给自身带来太多的压迫感。
另外一点就是在那晚在金色巨瞳注视下的时间流逝感,同样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这对眼眸中。
也幸亏如此,不然息焕很难想象以后如何正视白玥魁她们。
少女显然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息焕金瞳中传递出的烦躁和心悸只是一种感觉,正当她思考如何向息焕描述那眼底细不可察的黑色触手时,院门口一阵叫嚷声从远处快速向这边传来。
“成亲咯成亲咯!有喜糖吃咯!”院外边传来阿晴欢天喜地的笑声。
话音刚落另一道已经有些哭腔的声音接着嚷道:“你别瞎说!蒲毓姐姐只是配合金伯伯演戏,不是真的要成亲!你这样大声传出去让蒲毓姐姐以后怎么办?”
院中二人抬头一看,一红一青两道身影先后冲进院中。跑在前头的阿晴一边嘴上肆无忌惮,一边回头看向身后已经鼻涕眼泪开始往下掉的女娃娃,一丝得逞的笑意浮现在妖族少女的嘴角,全然把欺负翠翠当成了一种乐趣。
“哟哟哟,连大红嫁衣都穿上了,还假的呢!等你蒲毓姐姐成亲了,到时候就不要你咯!你就一个人南下咯!”阿晴不依不饶,笑声愈发猖狂起来。
翠翠急了,见状就要去捂妖族少女的嘴,奈何阿晴总是把二人间的距离把控恰到好处,总是在翠翠以为能揪住她时,再微微提速,青衣童子被遛得上气不接下气,满面通红、涕泪纵横。
在前方的妖族少女突然停住身子,转身朝着翠翠扑过去威胁道:“等你姐姐走了,我就马上把你吃咯!”
被吓得一个急刹车没挺稳扑倒在地的翠翠再也不遏制自己,一个人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逗的叉腰站在一旁的阿晴乐不可支,满脸得逞的满足感。一时得势的少女根本没注意到身后走近的那道身影,直到息焕手起拳落。
“哎哟!”阿晴吃痛叫出声,转头一看才发觉息焕眉目不善的站在身后,一双金瞳威光毕露。
阿晴意识到不妙,急忙求饶道:“老爷......”
可为时已晚,息焕一手拎起妖族少女尖细的耳朵,揪得通红,教训道:“你一个几千岁的大妖,跟小孩子玩得这么开心呐?”
阿晴的脸憋得通红,试着为自己辩解说:“老爷,妾身是看翠翠近日整天待在屋内,没有好好运动,才会出此下策让她出来透透风!”
白玥魁从地上拉起嚎啕大哭的青衣童子,学着蒲毓平时一般搂在怀里安慰地拍拍肩膀,可女孩的哭声依旧不减。
息焕见状将阿晴拎到翠翠跟前,严肃道:“跟翠翠道歉。”
阿晴有些不情愿,双手藏在身后扭捏了好一会,才慢吞吞说道:“好啦翠翠,妾身逗你的,别哭啦。”
“说对不起。”息焕叹了口气。
阿晴撇了撇嘴角,声音细若蚊吟道:“对不起翠翠,不准哭啦!”
青衣童子这才止住哭声,依旧有些气喘地看向白玥魁,平日里冷冰冰的大姐姐今天搂着她,让女孩稍微有了些依靠,翠翠向白玥魁验证道:“玥儿姐姐,蒲毓姐姐不会真的嫁出去的,是不是?”
白玥魁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但显然在翠翠心中更有说服力,女孩立刻放在心里,低着头在白衣少女的怀中轻声抽气。
阿晴看着计划败露,兴致一下子全无,在一旁给自己喊冤道:“老爷,不怪妾身!是蒲毓姑娘穿上那件红嫁衣,真的太好看啦!是不是天下女子,穿上嫁衣都是这般好看的?”
息焕拍了拍妖族少女的头,气笑道:“你问我?我一个未成亲的男子怎么会知道。”
倒是蹲在地上的白玥魁,耳朵悄无声息的动了动。少女的心思,在谈及一件华美的红嫁衣时,多少还是会有些跃动在里边.
不过阿晴的这一番话倒是提醒到了息焕他们,没曾想到他们才出去一日,金府就已经将这桩婚事给操办的差不多了,金荣正在这件事上的效率,可真是不低。
转念一想,对于金家上下来说,成亲也确实迫在眉急,郡守大人在背后,大概没少出人出力。
“这就到了选嫁衣的时候了?”息焕有些惊讶。
翠翠这时也缓和了许多,点头道:“嗯嗯,金伯伯祖上就有一件手工嫁衣,以蒲毓姐姐的身材试穿过后正好合适,因为这次婚宴时间紧急,就来不及多做修改。”
说到这青衣童子示威得看向一旁的阿晴,故意大声道:“而且蒲毓姐姐又不是真成亲!凑合凑合就得了!”
妖族少女一甩紫红色的云纹大袖,不屑的嘁了一声,一转身干脆不去看那怄气的小女娃。
白玥魁摸了摸翠翠圆滚滚的脑袋,柔声问道:“婚礼定在哪一天啊?”
翠翠马上乖巧答道:“就在后日,听金伯伯说,虽说是逢场作戏,但也要把排场摆出来,这样子才好让吕家信服,把鱼钓上钩,所以婚宴地址摆在了淮河畔全昌郡最好的酒楼。”
息焕和白玥魁不禁同声问道:“淮河?”
翠翠不假思索道:“对,后日那座临江阁会被整个金府重金包下,听府上管事说,到时候会有好多好吃的!”
“全都是我们的?”阿晴闻言忍不住回头,难以置信道。
翠翠神气十足,似乎是找回了场面,立刻埋头在白玥魁怀里,不去看一旁大惊小怪的妖族少女,气的阿晴直磨牙。
息焕和白玥魁对视了一眼,问道:“我们看看去?”
白衣少女点点头,既然婚事敲定,那也要去接头把之后的事务细节给商定下来。
于是二人当即牵着翠翠,朝院外走去。
因为身份转变成了金府的新娘,蒲毓也从一开始和女生合宿变成了单独居住一处别院,金府不大,弯弯绕绕几处过后,当二人进入一间绿意盎然的小别院时,恰逢张贴喜庆的屋门内走出来一身红妆的妙龄女子。
蒲毓身材本就高挑,在一身得体红衣的裹衬下身姿曼妙,仪态端庄。原本这位淮安国府的侍女就姿色出众,相比于剑仙气质的白玥魁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婉约感,在面施粉黛过后气质摇身一变,隐隐多出了一丝雍容华贵气质的她,一步踏出头顶的凤冠便微微摇曳。
此时与一身白衣的白玥魁遥相对望,二女竟难分高下。
蒲毓站在台阶上,望了一眼门口的二人,嘴角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得体的屈身施礼,不漏一点失态。
“小女见过息公子,白姑娘。”
翠翠看见自家姐姐打扮华丽的模样,同样是双目放光,小丫头一蹦一跳的冲入蒲毓怀中,又想到自己刚刚哭过,生怕弄脏了那袭红衣,又立刻抬起脸来,面露怯色。
“怎么哭啦,翠翠?”蒲毓用手揩了揩翠翠通红的鼻头,虽然是在问翠翠,但看向的却是息焕。
少年当即解释道:“阿晴调皮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让她给翠翠道过歉了。”
蹲在地上已经不再青衣的蒲毓像是一朵含苞的大红牡丹,修长雪白的脖颈转向翠翠,眼神询问起来。
眼看小丫头点头证明,蒲毓这才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姿,,霎时间院内花开,一袭红瓣铺散开来。
“二位看看,这身红衣还算合不合身?”
美人招摇在身前,连息焕都有些话到嘴边说不出,半天才斟酌了一句:“和适合你。”
红衣女子听了过后,便掩面笑了起来,娇艳欲滴的模样当真有了几分新娘的期待在里边。
“白姑娘呢?觉得怎么样?”蒲毓追问道。
白玥魁哑然,面色有些僵硬,最后还是跟自家夫君一般,吐出了个“很适合你。”
蒲毓笑得更开心了,身姿微微晃动,一时间满目便有乱花迷人眼。
白衣少女这时不客气打断道:“不要耽误正事,解决完金府的麻烦后,我们就即可离开昌郡,不能再在此地多留片刻了。”
蒲毓不漏痕迹的收起笑意,转而问道:“城外深坑中有发现了?”
这话明显是对着息焕说的,那对显眼的金瞳,从进门起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少年面露尴尬,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了笑:“发现了又没发现......情况很复杂。”
白玥魁补充道:“这幕后的事情,我们参与越少越好。”
看见息焕不甘心的神情,白玥魁竖起一根手指,郑重道:“比起继续在毫无头绪的领域再去调查你的那位消失前辈,大伙南下的目标和自身安危更重要,若是后日结束婚宴前,还没有头绪,那我们便出城,无论如何都要早些离开这里。”
息焕黯然点头,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够分清的。
白玥魁突然低声,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不是他的对手......如果连我都做不到......那大家遇上的结局只有一个。”
手心突然传来了一丝柔软的触感,息焕低头,发觉是白衣少女不知何时在二人身后握住了他的右手。
“三年内,我能突破十一楼。”
少年的目光一下子宛若月下的淮河水般温柔了下来,轻轻捏了捏少女的手掌,笑道:“喜事要紧,别想太多,我们去问问金伯伯详细安排。”
蒲毓看着二人当面窃声细语,早已笑容消失,见状也是直接转身,丢下一句给身后二人。
“跟我进屋吧,金大人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