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敲了敲桌子,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报皇帝。
莫鸣并不认为周斯扬是贪财的人,看他私底下的穿着用品,只怕自己也比不上,何须贪一块玉佩?
如果不是贪财,那他为什么要给郝心留下这个把柄呢?
还是说想要隐瞒什么。
莫鸣想起这个少年入禁卫正是顾府的人引荐,而顾府权倾朝野,真的没有不臣之心吗?
如果顾衡有心,只怕周斯扬就个内应,这倒是解释得通他为什么非要瞒下那块玉佩了。
顾衡,就连皇帝也要礼让三分,并非自己所能对抗的。
若是打草惊蛇逼急顾衡——
不妥不妥。
敲击桌子的手终于停下。
一切只是他的猜测,皇后的死与顾府有没有关系?顾衡又是否真的有不臣之心?
他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
玉佩显然已被周斯扬藏了去,若是逼问,便会惊动顾府,届时定然难以收场。
兵法有云: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
越是这样的大事,越不可草率行事,当下应该先摸清顾府与皇后的死是否有牵连,顾府是否真有不臣之心。
若是真的,就当密报圣上,好有所部署,肃清朝野。
*
“宁州郡反了?”
顾衡松开她的发髻,青丝握满手。
“宁州郡可没有救苦救难的女菩萨。”顾衡咬重了‘女菩萨’三个字。
朝廷不管难民的死活,若不是折桑出手救济,南川周围的县城也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安宁。
不过,折桑也是等时机够了才出手。
她可没想出钱给傅戎养子民。他们已经深刻认识到昏君不仁的现实,已经朝廷舍弃了他们。
他们躺在城墙脚下,如羔羊待宰,难寻活路时,一个带着面纱的神秘女子出现了,她开棚布施,发放米粮、草药,她的友人也带领着乡亲团结起来,回到南川去,一点点修复家园。
如重获新生。
是以,称那神秘女子为女菩萨。
“朝廷派人去镇压了,你说,能压的下去吗?”眼下的太平本就是虚幻的表象,如今宁州又出现这样的异动,焉知有什么变数。
折桑:“干旱伊始,高鸿就进言赈灾之事。但皇帝不上心,户部那里也哭穷。”
说到户部,折桑透过镜子扫了顾衡一眼。
顾衡瞬间明了,揶揄,“国库是他们自己耗空的,有账可查。可赖不到我身上。”
说着,他略顿了一下,“户部也是看皇帝的脸色行事,重建永安宫的银子可不比赈灾少,还不是掏出来了。”
重修永安宫这件事二人都知道,皇帝对于‘死去’的苏折桑是什么态度,什么感情。
折桑一点也不感兴趣。
非要彻底失去后才知其重要的话,那并不叫爱,他只是不适应没有了她的生活而已。
前尘已是前尘,她费尽心思走出,便没想过要回头。
“蝗灾不是小事,宁州郡周围都要遭殃,若不及时遏制,难民越来越多,发展下去只怕不可收拾。”折桑道。
顾衡正色,“等闹开了再收场就棘手了。”
折桑想了想,开口,“南川的事解决的差不多了。”
顾衡停下手中的动作。
即便烛光满室,透过铜镜,也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陷入短暂的安静。
顾衡知道折桑接下来要说什么,折桑也察觉顾衡的不赞同。
但,时局有变不是吗?
“我想,我们当尽快拿下仓城。”
顾衡没有回答。
折桑转过身,抬头直视他。
“若时至而行,则能极人臣之位;得到机而动,则能成绝代之功。如期不遇,没身而已”
“这是你教我的,你比我更清楚时机的重要性。”
“如果一直等下去,就算我能得到天下,那也只会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早点行事,我们还有挽救的机会。”
烛火跳跃,他眼睫压下去,落下狭长的阴影,晦暗不明。
“仓城驻兵防守我一早就派水珀去摸清了,仓城易守难攻,但它交界处有一群山匪,盘踞许久,你带兵先去,以剿匪的名义入城,我们里应外合,有八成把握安全拿下!”
顾衡忽然开口,“你是不是都已经忘了,你正怀着我们的骨肉?”
“我当然记得。”
“顾衡,别担心,孩子不会出事的。”折桑拉过他的手,搭着鼓起的肚子上,温声软语,“大夫诊脉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吗?他说我们的孩子很好,胎像很稳。再说,我在这儿也是三天两头往府外跑,不是一点事也没有?”
“不是还有你吗?取仓城我也是与你们一同商议,预备粮草和马匹等,上阵杀敌自有将士官兵,我最多就坐马车在后头坐阵,并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顾衡还是沉默。
折桑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半撒娇道,“顾衡~”
顾衡淡淡的拂去她的手,抬眼黑漆漆的眼眸看向她。
他问,“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吗?”
“你曾说应允我三件事,如果我现在说,放弃眼下的计划,等你生下孩子之后再行事.你能做到吗?”
折桑哑然,她没想到顾衡会提这样的要求,“为什么?”
顾衡:“你做不到?”
折桑:“你还是担心孩子?这样,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的生下孩子,保证孩子是健健康的。”
“这样可以吗?顾衡。“
她说话那么温柔,她眼里只有自己。
她与他商量,却从未想过退一步。
是的,她是这样的,她从来不会因为他顾衡退一步。
折桑好像看见他眼里有雾,然后听见他说,“折桑,有的时候我会想,你到底在乎过我吗?你心里除了报仇,皇位,又施舍了多少给我呢?”
折桑愣住,在她看来,顾衡一直是很宠自己的,给了她足够多的自由和尊重。
她的心意,她早已表明,何以有此一问呢?
折桑愣住的模样更刺痛顾衡。
“你说的计划,让我再想想,抱歉。”他扔下这句话,走的有些狼狈。
直到背影彻底消失,折桑才想起来,他穿着中衣,夜里容易着凉。
她垂头拍了拍肚子,自言自语的问,“小家伙,为什么觉得我不在乎呢?”
就是在乎,才想要他的支持呀。
顾衡:你心系皇位,挂念天下,为何到了我这却不肯多施舍分毫。
折桑眨眼(疑惑):你在说什么东东?
顾衡:我不管!我要贴贴!
崽崽:爹地是个恋爱脑怎么破?
(不虐,真的,不会虐的!你看,顾衡都敢正面提要求了,还不是折桑惯的,我记得上回啊,他只敢跟在屁股后面收尸。(顶锅盖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