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明白。”
凌琼抬手,搭上凌静紧紧交握的手背,轻拍作安抚。
“我也并非责怨。”她道,“我也不妨跟你直说,这辈子,我压根儿就没想过嫁人。”
“大姐姐……”凌静睁圆了眼,难以置信。
“你也别多想,不是因为你们,是我怕有心人图我家钱财。咱们家没权没势,只能多挣钱给自己撑腰当靠山。而男人通常拿捏一个女人的手段,无非是通过婚嫁的方式。人非圣贤,皆是凡夫俗子,一辈子不动情不太可能。只能来个釜底抽薪,要么终身不嫁,要么找个合三观眼缘好拿捏的娶进自家门。”
“那是招赘。”凌静低声回驳道。
“都一个意思,差别不大。”
凌静震惊的同时暗松了口气,说:“我定那些规矩,是为了阿铛。”
凌琼咧着嘴直乐:“明眼人都看出来了。防止阿淮拐走阿铛是吧?”
她见凌静眼神一厉,忙咳嗽一声,装出正经样子来,接着说:“他们两个孩子懂什么。先说好,不是我故意埋汰自家妹妹,阿铛长得真不上相,就纯纯一个土家黑皮娃子,皮实得不行。平时瞧着话不多,不问不出声,可架不住农家孩子天生一股莽憨劲儿。我都撞见过好几次,她撵着阿岑打,追上去一个锁喉,紧跟着一个背摔,直接把阿岑摁地上,揍得他直叫唤。”
“……乡下野惯了,阿铛眉眼肖娘,养白回来就好看了。”凌静实在找不出反驳话来。
凌琼啧啧摇头,“可真下得去手啊。说来也奇怪,阿岑都被揍成那样了,还就爱黏她。”
凌静叹气:“阿岑不开窍,性子又淘,没一顿打是白挨的。”
凌琼继续往下说:“那再来说回阿淮吧。我实话实说,人家阿淮性子内敛温和,长得白净漂亮,又会读书,斯斯文文多好一孩子,多讨喜啊。他喜欢阿铛,那是因为他从小到大,只见过阿铛这一个同龄女孩子,所以才生出要娶她的想法,很正常。等他再大一点,见多了世面,外面的女孩子一个不同一个样,那时你再问他,准会说:我只是把她当妹妹。青梅竹马哪里比得过天降。”
那哪能一样?
凌静欲言又止,踌躇半晌站起身,“不跟你说了。大姐姐每次都这样,说着说着就开始不正经。”
“你要实在不放心,要不这样,你把阿铛交给我,我带身边教她做生意。”凌琼起身喊住她。
凌静回眸瞪她一眼,嗔道:“左一句不上相,右一句黑皮娃子,跟你出去跑买卖,再被你那帮子钻营谋利的千年狐狸奚落么?”
她连连陪笑:“不至于不至于,出门在外都讲奉承话。”
凌静懒怠理她,撂完话就走了。
转眼七弟满周岁。
凌静没想大办宴席,奈何凌琼提前派发了请柬,请了生意往来上的商客。
“家里设周岁宴,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商量?”凌静得知消息时生了气。
“我这不是担心你怕麻烦,不肯嘛。”凌琼心知这事办得不敞亮,老老实实做低伏小赔笑脸,“我都安排好了,请了酒楼里的厨子小二来家里办宴,座椅板凳和餐具他们全包。生意嘛,总得走人情往来,老吃人家,自家闭门谢客,抹不开面子。”
“我不怕麻烦,我是气你自作主张。”
“我发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凌静装了满腔心事落回座。
凌琼做生意,一直在她心里压了块石头,太张扬,而他们一家子都不宜展露人前。
尤其是凌琼和凌淮,眼下不论暴露哪一个,都会招来杀生之祸。
凌铛牵着七弟凌安上正堂台阶,凌琼正好坐得不自在,一眼瞧见,连忙起身迎上前。
“小七,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开心不开心呐~”凌琼抱着凌安逗趣,不时拿余光瞟着凌静。
“三姐姐因为给你办酒席不开心了,你哄哄。”她把孩子塞凌静怀里。
凌安已学会了走路,摇摇晃晃走不稳当。一口牙还没长齐,倒先学会了两个字往外蹦的说话,时常把姐姐喊成家家。
他糯声糯气唤家家,凌静一门心思全被他搅散了,只余满心满眼的怜爱,搂着他亲香。
凌静说:“宾客名册,菜品名簿誊我一份。”
凌琼连忙取来两份名册簿子递她手里。
凌静抱着孩子,拿着名册去了凌淮院子。
她把两份名册放凌淮书案上,说:“大姐借由小七满周岁的名头,大肆宴请商客,你倒是沉得住气,还有闲心在屋里看书。宾客名册我拿来了,你掌掌眼。”
凌淮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说:“名册没问题。”
名册没问题不代表来宾没问题。
凌静把孩子搁案上,没好气道:“求你办个事可真费神。”
他递了一块点心给小七,不咸不淡地说:“卑职记性再好,也架不住娘娘您翻老黄历。当年可没这一出。”
她叹:“正因没这事,我才不踏实。”
他揩掉小七嘴角的点心屑,说:“若我没估错,不出一月,州仓盂城失守、甘州城瘟疫的消息便会传来。到时各州粮食、药材可是稀罕物,朝廷不仅会封城,还会禁航。”
凌静望着窗外出神。
凌淮姿态悠游从容,说:“大姐借势宴请,必事出有因。前不久,听她提了一句,似要办商会。她一介女子,出新策逞领头羊,总要借个天时地利给商会造势。眼下时机正好,天灾人祸,囤货可居。”
凌静气得拍案:“昧着良心赚黑心钱,这你也敢想?!”
“有何不敢?你我不做,自有大把人挣破头抢着去做。怎么,如今改做好人了?”他勾唇一讽,“当初你拿刀架我脖子,用我换两条人命,一份前程,可不曾见你优柔寡断。”
他最末一席话说得轻巧,却字字如钝铁砸下,使得凌静瞳孔急骤,直瞪瞪望着他。
凌静背转身,微仰着头,不让涩然的眼眶漾出泪,狠命压着酸楚,竭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她说:“当初是我对你不住。但你扪心自问,就算没我拿你以命要挟这一出,你就不会跟北域使团走吗?是,我没事先告知,反而瞒着你在私底下谋划,借机顺水推舟利用你,于情于理,我是昧了良心,但你也不磊落。”
他平静道:“既是顺水推舟,何乐不为,又何必庸人自扰。”
凌静抱起孩子,挟着名册往门口去,临近门口,她顿了一顿,嗫嚅了嘴唇,欲言又止,终是一句话也没说的离开了。
凌淮抬眸看向门口,又寡淡收回,仿若方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仅余书案上,孩子吃落下的点心碎屑,彰显着有人来过。
而另一边,凌静沿着侧院,慢步走回正堂。她抱着孩子枯坐了许久,终是站起身,抱着孩子去了账房。
凌琼正核对账本。
“大姐姐,我这儿有笔大买卖,你看成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