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看贾玳,却是越看越满意,颇有种丈母娘相看女婿的感觉。
贾玳心头一动,深怕被人看穿,坐下喝茶掩饰。
不想,两人说话已是过去多时,茶盏里边的茶汤,早已发凉,有了一股奇怪的苦涩之味,
弄得他差点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好在贾玳反应快,用手捂着了。
此时,有人已是猜到,贾玳的身份可能不低,说不定是神京的勋贵子弟,甚至位还在林如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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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身为盐商,向来奉公守法,诚信经营,每年为朝廷纳税何止五百万两白银?”
否则,他早就一招擒拿手,扭断了张四诚的脖子。
贾玳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继续拿话打压,灭一灭他们的嚣张气焰,“此地乃是盐道衙门,”
愈战愈勇,“我等当然知道,这里是盐道衙门。”
若不是看在林大人面上,早他妈一刀剁了你,沉到运河里,世人又有谁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怒发冲冠,忽一矮胖盐商,往后一挺便便大腹,义愤填膺,
“代表的是朝廷威严,尔等不顾法令,在此吵嚷胡闹,围攻朝廷命官,视同谋反,”
毕竟,每年数以百万两的白花花的银子,若是他们不合作,故意拖拉的话,神京的一众大佬,却是连俸禄都发不出,
便是晚了二三个月,边关的将士得不到饷银,闹起事来,不肯尽心用兵,不肖勋贵发话,
比如说,勋贵和士绅皆是在他们背后,暗中撑腰。
二人秘密商议的结果,就是合伙灭了甄家,两边各取一半利,贾玳向两边皆好交差。
得把握好时机,更要有强大的实力和武力支撑。
贾玳却是不以为意,继续道:“我知尔等为何而来。”
“不要拦我,今日,老夫就是一头撞死在林大人跟前,也是定要替亿万生民,讨得一条生路,教朝廷看看,我扬州义士之忠烈,不可欺也!呜呜……”
许是看到贾玳从林如海书房出来,又穿了一身素衣,盐商以为他亦是林家子弟。
比如说,张四诚便是这样的人。
陡然,笑声戛然而止,贾玳冷脸一扫,“就尔等?”
其实,年初贾玳南下时,京中早有风声流出,说贾玳这次带兵南下,便是得了泰康帝授意,
要武力助林如海一臂之力,断了勋贵一党的财路。
“朝廷新施行的盐政,乃是鼓励天下商户往边关送粮,从而换取盐引。”
盐商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把张四诚露了出来,却是不敢继续犯险。
“尔等这般作为,也敢说对朝廷有功?”
如今有人出头,一众盐商不知哪里来的底气,竟敢出言相帮,在边上给张四诚加油助威。
门开的瞬间,外头不知名的吵闹声,亦是跟着传进了书房。
统一了思想,四处活动起来,一面向背后大佬打听消息,一面分批上门,逼迫林如海替他们上书朝廷,陈明利害。
“我等要见的是林大人,自有要事相商,岂是你一白身能过问的,”
他们确是趁着林家办丧事才来的,不然,林如海岂能轻易放他们进府?
世间之事,当真是难以预料,也不知,将来甄雪琴知道了其中内情,水溶又该如何,向这位新晋的北静郡王妃交代一二。
贾玳顿时有了主意,想到了法子,绕过这一层。未免出丑,道:
“敢问姑父,这是……”
…………
说着,张四诚凶相毕露,上前一步,直面贾玳,怒目而视,竟是要和贾玳动起手来。
这点倒是和商业上,老大和老二相争,最后死的却是老三,何其神似也!
“不然,我等还不来呢!”
“我看,是不知死之将近!”
“正是,还不退下,耽误了朝廷大事,只怕林大人也是担待不起的。”
“而今,更是出言恫吓朝廷功臣,真当我等是泥捏的不成,任人欺凌?”
“可笑!”
若不是怕动起手来,沾惹了血腥,冲撞了贾敏之灵,担忧林黛玉受不了。
张四诚袖子一撸,露出了满臂膀扎结的肌肉,一脸不屑,“还不快躲开了,老夫的拳头可是不认人的!”
贾玳出得书房,顿觉呼吸都自由了,空气亦是新欣香无比。
我就说嘛,你逃不过老夫的五指山!
“我等行的端,坐的正,身正不怕影子斜,便是林大人对我等,面上亦是客客气气的,给足了颜面,礼遇有加。”
火药味浓烈之极,虽隔了二三十步,贾玳也是一字不差,听了个清楚明白,额头青筋直跳,这群人简直无耻之极,
我贾家的女婿,岂是尔等商贾能逼迫的,真当贾家无人乎?
简直欺人太甚!
贾玳命了林家仆人,去将自己的一队甲兵喊来,他却是脸色一正,昂首阔步往人堆里去了。
扬州果然多“义士”,终有一个不怕死的,却是很快收敛了心神,他便是张四诚,
只是,贾玳却是摇头不许,他身怀神力,一点不见慌张。
朝廷的新政,乃是泰康帝主持的,贾玳亦是有所了解。
偏他又生的高壮,给人十足的压迫感,一众盐商,顿是不满。
是以,面对朝廷这次明显薅羊毛的捐输之法,盐商们大多心有不满,内部在会首——黄秉文的窜戳下,
“我实在是烦不胜烦,方才寻了借口,躲避了出来。”
再不行,那就只有罢市了。
跟随而来的陈兵,见贾玳遭人挑衅,立刻挺身而出,挡在了身前,张口便要自报家门,权作威慑。
“林大人呢,为何不出来,难道是看不起我等盐商?”
贾玳冷笑一声,若不是甲兵未到,否则,他早就下手,坎了这群没眼力劲的狗东西。
贾玳心道,正事谈完,已是没话可说,心底焦急该怎样打发时间。
“我姑父身体不适,正在后堂歇息。”
“行的端,坐的正?对朝廷有大功?”
“请林大人出来,替天下万命做主啊,”
待收拢好京营,泰康帝一党的目光,便锁定了江南财税重地,计划夺回勋贵财权。
“放肆!”
“难道,尔等是想造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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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朝廷行捐输之法,天下何人吃的起盐,天下大乱就在眼前啊,林大人……”
但,总有不怕死,或者说性子横惯了的,见不得自己气势被人拿捏了,非要找回场子,
贾玳眼前一亮,道:
“既是如此,姑父若是信的过晚辈,就交给我替您打发了,如何?”
不然,其不可能这般高高在上,周身杀气又这么重。
是以,他们才倾力资助东林书院,打入朝廷,暗中培植官僚替他们发声。
他唤林如海姑爷,难道是神京宁荣二府的公子?
贾玳抿着嘴,面罩寒霜,也不言语,自顾抬脚缓慢走到了正中,立在台阶之上,
“……”
一副不甘休的样子,就差撸起袖子当场干了起来。
一则压服他们背后的人,二则,武力拿盐商开刀,杀鸡儆猴。
“我们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对朝廷有大功?”
“也只有这样了……”
盐道衙门固然掌控着盐商们的富贵,可是,盐商背后亦是有能人大佬的。
深怕林如海不同意,贾玳又瞅了眼门外的天色,担忧道:
“时候也不早了,傍晚,姑母之灵就要出城,坐船南下,恐他们在此吵闹,误了吉时……”
贾玳的身份仿若一根刺,深深刺痛了他们心底的自尊,令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不仅不退,反而是内心和张四诚站在了一起。
“哈哈……”回应贾玳的,便是盐商们的会心一笑,都觉得张四诚说的不错。
先是被林如海敷衍,在花厅里吃茶,干等了这小半日,众人心中本就有火气,又见贾玳年轻,却是态度傲慢无比,
只见,盐商皆是抱头,堵耳朵,痛苦难言,刚才却是被贾玳的音波伤得不轻,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刚吐出一口浊气,便看到七八个遍身罗绮的中年人围着林涛,大声地发泄着情绪,
面对贾玳的恫吓,他不仅不怕,反而觉得贾玳心虚。
贾玳拿眼睛一扫,“今日,有一个算一个,一律严惩,绝不姑息!”
贾玳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竟仰头长笑,直不起腰来。
贾玳生的富贵,又是朝廷一等伯爵,天生就有一股子贵气和霸道。
林如海要的便是贾玳这句话,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看了贾玳一眼,叹了口气,道:
觉得定是林如海交代了什么,互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安静了,不再哭闹发疯,等贾玳发话。
大魏盐政,事关亿万百姓民生福祉,单靠那点子盐丁,如何照应的过来?
以至于,盐商挟此自重,妄自尊大,短短几十年,竟形成了一种固有观念——便是皇帝的亲信,出任了盐道御史又如何?
能不能坐稳官位,全在他们给不给面子。
但,这又如何呢?
他们的背后亦是有四王八公支持。
“就是,林夫人今天出殡,可莫因此事,误了吉时……”
林如海接过小童献上的茶水,轻呷了口,却是没立刻答言,而是踱步到门边,往外瞧了一眼,眉头深皱,叹了口气,道:
“是那些盐商……”
“汝是何人?“
小命都不保了,还敢叫嚣?
看哪個盐商还敢聚在盐道衙门闹事,不服朝廷管束,扰乱贾敏出殡,惹得林妹妹又添一段新伤。
他的手下皆是水匪或是路霸,靠着运河之利,打家劫舍实乃稀松平常,手上更是沾了无数血腥,
一听贾玳不是林家子弟,只是一姻亲,哪里还跟他客气什么,越众而出,大喝一声,“好胆!”
贾玳武夫出身,读的也大都是家里的兵书,最是不爱知乎者也,可林如海学富五车,大有考较考较他学问的意图。
林如海说的委屈吧啦。
面对盐商的胡搅蛮缠,贾玳一点也不惯着,脸色一沉,胸腹发力,大吼了一声,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本来也是嘛,他们只是来助威的,何必撕破脸呢,反正,明儿还有别人顶上,犯不着拼命。
作为士农工商,天下四民之末,虽富裕无比,但在大魏朝的政治地位,却是连一个活不下去的贫农都不如。
这两淮盐税,便是重中之重。
贾玳的话乃是事实,众人辩无可辩。
没等贾玳发问,他便解释道:“因不满朝廷捐输之策,重新分派盐引之故,这几月来,他们时常分批来盐道衙门闹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要重新分派盐引,行捐输之策,亦不是林如海能轻易施行的。
结果,便是忠顺亲王一党,彻底倒向了泰康帝,勋贵一脉,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故而,盐商和盐道衙门,说来亦是互相依存合作的关系。
“我们要见林大人!”
“你又是何身份,不过一黄口竖子,又无功名在身,白身一个,也敢对我等呼来喝去?“
若不在朝中寻了靠山,竟是家财和小民都保不住。
张四诚微微昂着头,斜三角眼就是这么一扫,一脸傲然,轻蔑地瞥向贾玳,“除了你,”
徐州一私盐贩子出身,二三年前,被黄秉文收入了麾下,依靠运送私盐发了财。
即便是如此,亦是早落在了林如海的眼底,轻笑一声,拍了拍手,外边守着的小童推门而入,承上热茶。
便是当今有心想保全,怕是盐道御史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再也别想做这个肥缺了。
即便是林如海亲来,亦是不敢如此傲慢,尔一年轻后辈,焉敢如此无礼,视我扬州盐商如小民?
小小竖子,岂不闻扬州多壮士乎?
是以,水溶在他出京前拦路堵截。
言辞间,林如海无奈之色尽显。
“此举,打破了固有分派制度,损害了尔等的利益,故而不顾礼仪,明知我姑父家挂白丧,”
全是因大魏国库空虚之故,再加上边关告急、山陕大旱,四处皆是要银子赈济。
哼!敢把脖子露在他跟前,真是少见。
“尔等何故在此喧哗,明知我姑母今日出殡在即,却是聚在一处,口吐狂言,是何道理?”
贾玳脸色一冷,眸子里的精光忽地一扫,从他们脸上掠过,周身杀气蔓延,
众人如坠冰窟,只觉灵魂都被冻住了,忍不住往后一退。
“精力不济之时,意图逼迫他替尔等发声,令朝廷撤了这条政令,是也不是?”
扬州一地汇集了天下盐商十之七八,每日换上一批,一回只来七八个,借祭奠林夫人之名,
闹上一闹,林如海又是读书人,伸手不打笑脸人,哪好意思拒绝?
此法虽卑鄙,却着实有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