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赵延的狠厉、褚燕的感慨、张晟的豪情不同,叶横舟心中,只一片丰收的喜悦。
他放眼看去,漫山遍野,足有数千兵马,且个个身躯雄健,筋骨壮大,若是放在《神州奇侠》世界,都算得上是精锐之属。
虽然明白,这种等级的军队,在这个普及兵家武道的世界,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叶横舟心中还是颇为满意。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幻想,若是当初岳帅带的是这种部队,只怕我和杨老哥,早就杀进会宁,生擒金帝了吧。
所以,就在重重包围中,叶横舟竟然像个望着麦田的老农一样,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表情说不出的和蔼。
他笑呵呵地道:
“白骑,你们这些人马,果然雄壮,果然雄壮啊。”
听到这话,张晟虽面色如常,心中却越发肯定,叶横舟的确是个深山苦修多年,不问世事的山野匹夫。
他们黑山军能够盘踞太行山,靠的是熟知地形和各种奇门阵法,令官军难以大肆进山剿杀,才不得不派人招抚。
可若是单论兵员素质,除了褚燕亲手调教出来的“燕卫”可称一句精兵外,余下这些人里,真正见过血的,也不过只有几千勉强收拢起来的山贼、溃兵而已。
面对这种军队,即使脸皮厚如褚燕这种,敢号称“拥兵百万”的贼寇,都没法说出“雄壮”二字。
但叶横舟却能真心实意地称赞。
除了没见过世面外,还能是什么原因?
赵延听到这种话,也有些忍俊不禁,褚燕却颇为感慨,这两人大敌当前,竟仍能谈笑自若,轻松应对。
但很快,他们便没有了遐想的余地。
因为叶横舟已出手。
“白骑,骂架你先开口,打架我就先动手了,山下那些兵马,劳你看顾,莫要多做杀伤。”
——这话说得,好像山下那批兵马并非是褚燕的底细,而是他叶某人的亲卫一样。
张晟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对,但他也很清楚,手持两把神兵的叶横舟,面对这些人,就算不敌,也不至速败。
凭借自己在军中的人望,现在前去收拢部队,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想明白这点后,张晟便直接贴了一张“八百神行符”,朝正在上山那批兵马纵去。
就在张晟离开时,叶横舟已动起手来,他双掌伸出袖袍,运足全身功力,平平向前推出。
这一次,叶横舟是将全身真气,以及新练成的肉身气血,都融于这一招之内。
他的腰腹肌肉先是绞紧,如精铁条子拧死在骨骼上,再一层层膨胀,释放,纯阳真劲一气贯通内外,将身躯都染成烙铁般的暗红色,带动双掌直挺挺地拍出。
铁骨如钢,铜皮裹劲,推掌如推山,纯阳真气混杂着浓烈气血,凝为一股如同红日烈光的炽盛洪流,轰轰烈烈地碾压倾覆而去。
叶横舟这一掌,赫然是直接将褚燕、赵延、以及随赵延而来的八名护卫,都笼罩在其中。
面对这雄浑刚强、汹涌澎湃,势如山崩岳催的浩大掌势,褚燕首先动作。
褚燕本是想直接前去截杀张晟,不让这位在军中颇有人望的道人,干扰自家兵马,可叶横舟这一掌,却让他不得不专心于战局,难以分心他顾。
这位盘踞太行的大寇,手下功夫的确不凡。
他双臂一展,却并不选择正面硬上,而是左右横跳,踩着山顶四周的岩石,身形转折如线,试图避开这一掌的锋芒,从侧面展开进攻。
这是道门秘传的引导术“熊经鸟伸”,虽无“黄天力士搬山大法”那种打熬气力的功效,却是水火既济之炼,得跃身灵、心窍开、精气足、身筋强之效。
褚燕正因身形奇特,才被张牛角传了这一路引导术,他也的确不负“飞燕”之名,这一动,恰如灰燕钻天,抄水而行,有一种妙趣横生的美感,轻盈自在。
可饶是如此,褚燕也避得极为勉强,就连衣袍边角都被波及,燃起火焰,此时此刻,他不免为自己的愚蠢而感到愤怒。
若是本将亲领一百燕卫,坐镇阵中,何至于此,令这小儿猖狂至此?!
褚燕之所以令燕卫散在山寨各处,本意只是为了打消赵延的疑虑,让这位朝廷天使不至于怀疑他投诚的决心。
却不曾想,这主动释放诚意的举动,竟让自己落入现在这个,必须要孤身作战的地步。
但即便如此,褚燕也没有怀疑过,他们能否拿下这名强敌,因为他很明白,赵延携带的那群护卫,究竟有何等恐怖的战力。
正如褚燕所料,正规军出身的赵延和他那八名护卫,绝非是如褚燕这般乐意走迂回、打游击的流寇性子,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叶横舟正面对轰。
他们早在叶横舟还未出手时,就已放出周身浊气,浊气交织凝练,浑如一座不断鼓风的熔炉,肆无忌惮地宣泄着热量。
这群侍卫皆是出自西园军的百战锐士,每个人的战斗力,都在褚燕一手调教出来的燕卫之上。
这是自然的事情。
西园军本是为了应付黄巾贼,才抽调各地兵马中的百战锐士组建而成的天子亲卫,是汉朝常规军力里的绝对精锐,负责负责保卫京畿重地,只听天子诏令。
军中历来奉行宁缺毋滥的准则,寻常军士都有足以搏杀狮虎,屯长、曲长之流的军官,个个都有数千斤的气力。
他们每天训练消耗的矿物、粮食,若是运出宫去,足以养活一县之地的百姓。
他们修炼的功法,乃是当年兵仙韩信所创的天下一流兵家武学,《万军横世篇》。
他们的教头,更是有“天下剑术第一人”之称的帝师王越。
如此豪华的资源,不遗余力地倾注下去,自然能打造出一支战力非凡的强军。
毫不夸张地说,西园军中每名锐士的价值,都超过同等重量的黄金。
这些年来,天子卖官卖得越发昂贵,又下令收天下田地税每亩十钱,且收罗境内所有矿石、药物,却并不只是为了贪图个人享乐,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要供养这支宛如吞金怪兽一般的强军。
赵延站在最前方,深吸一口气,狞笑一声,抽出腰间佩戴的环首刀,一刀劈落。
环首刀虽是轻盈,可在这股浊气的加持下,却像是裹挟着重逾数万斤的生铁,周遭空气被这股雄劲排开,化作滚滚气浪,朝四面八方奔流。
这九人结成的战阵,若论浊气总量,固然不如方才那百来名燕卫合力,可在赵延的统合下,所爆发出来的威势,却要远超先前。
这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因为方才燕卫结成的军阵,并未一名够资格的主将坐镇,难以将这股浊气充分调度起来,真正做到挟全军之力出击。
还有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正充盈赵延周身那股至高无上,唯我独尊的明黄色龙气。
这种感觉,叶横舟并不陌生,完颜决的“昊天罡气”里,就有着与之相似的霸道意味。
可论气魄、论气势、论气韵,偏居一隅,以武为凭的女真霸者,如何能够与雄镇中原已逾四百年,逐匈奴,平羌乱,收服四夷,开疆拓土的大汉王朝相提并论?!
赵延驾驭着如此强悍的力量,又怎可能接下掌势就算完,他已打定主意,要让叶横舟见识见识,何谓大汉天威,何谓西园铁军!
不得不说,虽是出身宦官世家,可赵延此人身上,的确有属于铁血军人的自尊心与荣耀感,他更能凭这股心意,将属下的浊气尽数纳为己用,凝练为一。
可掌刀接触的一瞬间,赵延就不得不放弃原定计划,将全部力量,都用在抵消这股势如破竹、所向披靡的掌劲上。
因为叶横舟这一掌,实在是重得不可思议!
可无论是褚燕还是赵延,都想不到,这个以一敌十还占尽上风,将他们牢牢压制的年轻道人,竟然犹自不足,甚至还在心中惊讶。
叶横舟的确惊讶。
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到,就凭赵延这个勉强摸到三星级门槛的武将,带着几个二星级左右的士兵,组成军阵,居然能顶住自己这全力迫发出的掌力。
——就算是驰名【无限领域】的武当真武七截阵,也未必有此等功效吧?
这种凝聚力和杀伤力,比之他刚才杀败的百余燕卫,要高出数倍不止,原来,有无主将坐镇,对军阵的影响竟能如此之大。
非但如此,那混在兵家浊气中的皇朝龙气,竟还犹有余力地朝自己吞噬而来,就连神魂中,那些只是被冰心诀镇压,还未彻底炼化的杂乱神意,都变得躁动起来。
嘿,这就是真正的超凡世界吗?!
意识到此界这种种法门,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有趣后,叶横舟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笑得无比肆意。
他脚步一挪,猛然撤掌,手已按在了腰间那把黑鞘直刀的刀柄上,喝道:
“既要比刀,便来罢!”
铿锵一声,雷刀出鞘。
——我操,神兵?!
赵延目眦欲裂,自见面以来,叶横舟给这位大汉城门校尉的惊讶、震撼,是一次比一次大。
到这次,他已不只是“惊讶”,而是彻头彻尾的“惊骇欲绝”!
山野匹夫有此武力,虽然少见,但也说得过去,毕竟在黄巾之乱中,赵延就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草莽之中多龙蛇”。
可、可他怎么会有神兵?!
天下间有名有姓的神兵,哪一柄不是传承有序,怎会落入一介山野匹夫手中?!
而且这把刀,这把刀,莫非是——
想到那个可能,赵延已是满眼绝望。
与满是慷慨悲歌之气的赤剑不同,雷刀浑身上下,都是暴烈狂躁,不甘屈居人下、不愿俯首称臣的不平意气。
这把雷刀自从被重炼后,就始终尘封在库房中,到了叶横舟手里后,更是日夜经受飞瀑真气的洗练,早就已憋得无比愤懑,难以忍受了。
今天既然有机会,重见天日,杀敌饮血,它自然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压抑许久的怒雷电劲,在此刻尽情释放!
刀光甫现世,已煌烈到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地步。
晴空霹雳般的出鞘声炸开,滚滚四散,刀气混杂着飞瀑真气,如一片蓝紫色的雷霆怒涛,以摧枯拉朽的霸道姿态,席卷而来。
这一刀与其说是劈,倒不如说是抡,甚至可以说是砸!
直面此刀的赵延,心中忽然有种明悟,这根本就不是任何刀法,而是一种纯粹至极的宣泄。
似是感应到赵延刀法中,那股至尊至贵的皇朝龙气,不需叶横舟用劲催发,雷刀已自发地狂烈起来。
蓝紫色的怒涛雷劲以一种恨不得生食其肉、痛饮其血的愤恨气魄,化作一条雷龙,在赵延等人结成的军阵里,翻腾绞杀,将他们的几乎凝为一体的浊气尽数撕碎。
就连所向无敌,被天下人目为至强之力的皇朝龙气,在这股睥睨天下,霸道绝伦的意志前,都如待宰羔羊、板上鱼肉,被轻而易举地吞噬。
连同赵延在内的九人,几乎连哼都没哼出来一声,就被电成了九具焦炭一般的尸块。
眼见此情此景,褚燕大惊失色,急促道:
“霸王断刃?!这位兄弟,跟董仲颖如何称呼?”
天下人皆知,董卓董仲颖之所以能够以破落豪强的出身,成为天下兵家数一数二的名将,立功封侯,食邑千户,就是因为他幼时耕田,偶得了这把霸王断刃。
霸王之刀何其不凡,即便断在赤霄剑下,亦有无穷威能,竟令董仲颖以弱冠之龄,练成一身兵家神通,被征召为御前羽林郎,常随天子身边,沐浴龙气。
神物本自晦,可董卓此人的确不凡,竟能使霸王之刀重光,就连当世大儒蔡邕,都为此惊叹不已。
可这把威震天下的名刀,怎会被一名年轻道人握在手中,还用来杀了赵延?!
董仲颖他到底想干什么?!
褚燕心思如电转,却如何苦思都想不出个结果。
看着这个一言不合,就直接杀掉一名朝廷比两千石城门校尉的杀胚,褚燕有些无言,他不禁问道: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杀那个人,是赵忠的弟弟?董仲颖胆子就这么大?”
叶横舟本在收刀回鞘,听到“赵忠”二字,才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地问道:
“赵忠?十常侍那个赵忠?”
见褚燕掉头,叶横舟哦了一声后,浑不在意地道:
“赵家人我以前也杀过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看来今天这个也杀对了,就让赵忠多活两天,迟早杀了他。”
听到如此彪悍的言论,感受到叶横舟语气中那种杀人如割草的气势,饶是以褚燕的大寇心胸,都忍不住面色发白,颤颤巍巍地道:
“我现在才敢肯定,你跟董仲颖绝非一路人。”
叶横舟只是微微一笑:
“我与他本就毫无瓜葛,照绿林规矩,你可愿拜我为头领?”
褚燕看着他,先点头,又摇头:
“若你诚心当个山贼,我奉伱做头领又如何?但你要是想跟白骑一道,复兴黄巾,那我恕不奉陪。”
说完,他摊开手,极为光棍地补充道:
“就凭白骑手下那批人,还压不住我的弟兄,你要是执意杀了我,他们就会四散逃入太行山里,届时,你亦无兵可用。”
叶横舟挑眉,指着自己,问道:
“哪怕到现在,你还是觉得太平道不能成吗?”
褚燕皱着眉头,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从头到脚地把叶横舟打量了一边,才道:
“你的武艺的确超卓,可也就是堪堪达到当世一流的水平而已,就连张角那种人都失败了,凭你又待怎样?”
被褚燕如此直白地反驳,叶横舟也不动怒,只是笑道:
“我现在虽比不上这位大贤良师,但总会强过他的。”
褚燕本想开口反驳,可是对上叶横舟那双无比纯粹的眼眸后,他却闭上了嘴。
虽然听上去很荒谬,可看着这个意气风发、自信飞扬的年轻人,褚燕却不由自主地相信,他当真有这个资格,冲击那个令天下人只能仰望的境界。
可,那又如何呢?
张角难道没有这个层次的力量吗?
他到最后,不还是失败了吗?
褚燕摇摇头,又听叶横舟稀松平常地道:
“造反这种事,说白了,就是要有刀有人有粮草,再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叶横舟这聊造反就像拉家常的样子,让褚燕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忍不住问道:
“你好像,很熟悉造反?”
叶横舟摆摆手,轻描淡写道:
“也没有,就是史书看得多些,做过一些尝试。”
褚燕也不多问,而是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
“我姑且相信这番道理,可道理归道理,你又从哪儿去弄来这些东西?”
叶横舟哈哈一笑,从袖袍里掏出一个锦囊,对褚燕道:
“且观之。”
他打开锦囊,拂袖一扫。
褚燕蹲下身去,定睛看了一会儿,才惊骇抬头,望着叶横舟,就像在看一头披着人类皮肤的妖怪,几乎口不能言,面皮更是抽搐。
过了数息,他才镇定下来。
“这,真的不是幻术?”
叶横舟只是一笑。
褚燕也知道自己说了蠢话,他作为修炼有成的兵家将领,浊气充盈周身,神意顽固如石,怎会分辨不出来真幻?
他长叹一声:
“既有此物,某愿从阁下。”
褚燕朝着叶横舟深深一躬身,便转头往山下走去。
叶横舟独立山巅,俯瞰着身下那片小小田地。
又过了一会儿,张晟匆匆上山,他看着叶横舟,惊疑不定地问道:
“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张……褚燕那厮的?”
叶横舟挥挥手,令张晟上前。
张晟定睛一看,却见刚才被浊气严重腐蚀的土地上,竟然长着数颗正在抽苗的新芽。
“这……?”
张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光武中兴,兵家大将在朝中便几经贬黜,边郡武人的地位更是一度沦落,被关东士人轻视。
其中固然有儒学大兴,抑制兵家的因素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兵家大将的浊气污染性极强。
平日里,浊气还能被士卒、将领们控制住,可一旦动起手、打起仗来,就会污染土地,死人死得越多,战争战得越激烈,这种污染现象就越严重。
春秋战国时期,兵家兴盛时,往往一次大战下来,沦为战场的地方,三年内都种不了粮食。
即使是有道行的练气士,也不会接近这种地方,就是因为容易被浊气污染道基,难以祛除。
赵延等人虽不算真正的兵家大将,可他们的浊气也非比寻常,更何况这山顶本就是贫瘠之地,又怎么会能够种出粮食来?
叶横舟只是一笑,并未解释太多。
这些种子本是当初他买“五谷铁砂掌”秘籍时,老板赠送的改良灵种。
因轮回者穿梭万界的特性,这些种子都经过了科技侧与仙道侧的双重改造,适应性和生命力极强,即使是在废土里也能生长无碍。
再加上叶横舟的纯阳真气,刚能扫荡外邪,祛除浊气,柔能化为暖阳,催生万物,两两相合之下,才造就了如此奇景。
张晟看向那些新苗,越看越是入迷,仿佛那不是一些寻常麦种,而是一件天下难寻的奇物珍宝。
当然,对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不可替代的珍宝。
看着看着,张晟忽然哀伤难耐,一时落泪
他猛地跪在地上,十指插进土里,面朝广宗的方向,泪流满面,情难自已。
自从以一种丧家犬的姿态,仓惶逃离广宗后,这还是张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希望。
——实现黄天之梦的希望。
今夜之后,黑山易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