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温归姝摸着滚烫的脸颊刚跨过文信侯府府门之时,便听到了一道尖锐刁蛮的女声在叫嚣:“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你们文信侯府不给我们王家一个交代?我们王家步步忍让,你们文信侯府倒是得寸进尺……你以为我们王家想娶你女儿?事情若不是成了这样,谁想娶这种不知检点的女子?”
“我们弘文才多大?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这女声极其富有穿透力,温归姝隔着老远就听到了,连她都被这声音震得一个激灵,眼中染上了狐疑之色。
这时,杏春恰好来前院接温归姝,瞧见自家小姐连忙上前说道:“小姐,王家来人了,这会儿正闹着要二小姐嫁给王家公子,以此来平息王家的怨气……小姐您可要去看看?”
有这等吃瓜的机会温归姝怎么会放弃呢?她提起裙摆步摇轻晃,声带笑意地说道:“这怎么能不去?走吧!”
今儿这局面可是有她好大一份功劳,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等温归姝到了主屋内,还没来得及跟文信侯与李氏行礼,就先看到了温归岚面色狰狞地指着一位深青色衣裳的妇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胡说,我无他没有私通!”
深青色衣裳的妇人站在堂下,四周虽都是文信侯府的人,但她却丝毫不惧,单手叉腰泼辣地扫视过众人的脸,然后冷哼道:“怎么,我还能两手空空地上门来?你们好好瞧着这是什么?”
接着,只见这妇人带来的婢女呈上来一方淡紫色手帕,手帕上绣脚工整漂亮地纹着缠枝莲纹,手帕左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岚”字。
这件东西一出,温归岚、胡姨娘的脸色都骤变了。
李氏坐在正堂上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面色无悲无喜,嘴角只噙着一抹嘲讽的笑,不知是在嘲讽台下的妇人还是胡姨娘与温归岚。
温归明站在李氏身侧服侍,看到那帕子略带惊讶地说道:“这帕子的样式可是有些眼熟……”
“可不得眼熟,这不正是你们家二小姐平日里用的贴身帕子?怎么,这都认不出来了?还是不想认?”王夫人说道,她的手腕转动轻晃着那帕子,淡紫色的绸缎如波浪滚动,这样的画面倒是让许多人都觉得似曾相识——温归明挨打那日,那粉藕色的肚兜不也是如此在文信侯手中挥舞的?
“胡言乱语!这不是我的东西!”温归岚想都没想就开口否认,这两天她的日子可不好过,面色都憔悴了不少,也不复往日的精致爱美。
“不是你的东西?这上面可还有你亲自绣的字呢?”王夫人看着帕子上的“岚”字,眼中闪过一丝嫌恶,这文信侯府当真以为她瞧得上他们家吗?
文信侯府虽是侯府,但也是落魄户,他们王家蒸蒸日上又跟了贤王,得贤王青睐,日后只要贤王登上大殿,他们王家就是有从龙之功。
到时候还怕被人瞧不起吗?
王弘文是她的小儿子,自古以来父母都偏宠幼子,她也不例外。
结果谁曾想,前几日自己的小儿子竟然是被抬着送回府中的,说是他轻薄了文信侯府温家二小姐,这才被温归明打成这样的。
好大一盆脏水就泼在了她儿子头上。
她不求小儿子考取功名,也不求他飞黄腾达,唯愿王弘文平平安安。
文信侯府这番作为无疑在拔老虎胡须,让她恨不得亲自举着棍杖去在温归明身上讨这一份打。
只不过没等她上门,她那儿子又咿咿呀呀地有了新主意,非要她上门替他将这温归岚娶回来。
也不知道温归岚到底给她儿灌什么迷魂汤了,让她好儿子挨了打也要娶她!
不过王夫人性情虽刁蛮,但并不是愚笨之人,来文信侯府前她就已经盘算明白了这事只有娶了温归岚才能保住她儿子与王家的名声。
只要温归岚嫁到王家,那便不存在她儿子轻薄温归岚一说,这事也就能变成将人的两情相悦、情难自控。
所以今日无论如何,王夫人都得让文信侯府答应这桩婚事。
文信侯坐在李氏旁边,始终没有说话,他的脸色阴沉眸光黯淡,在看到温归岚如此激动后便说道:“把二小姐的贴身婢女带上前来认认……”
他的声音淡淡的,平静中透着一丝疲惫。
也正是等婢女的功夫,众人终于注意到了温归姝,这会儿局势紧张,温归明只敢远远地给温归姝拱了拱手,而李氏则吩咐人端来软凳让温归姝坐下来看。
王夫人不曾见过温归姝,这会儿打眼看到还有些困惑,但是没等她问清楚这位小姐是谁,温归岚先发了狂:“贱人,这是不是策划的?!都是你!我与你究竟何愁何怨竟让你如此对付我与母亲……”
拉住温归岚的胡姨娘瞧着也跟被霜打了的花叶似的憔悴狼狈,她的脸颊上隐隐还泛着红,似是被人掌掴过,这会儿能站在此处拉住女儿全然是靠一股气撑着。
她看向温归姝的视线里也夹杂着浓烈的恨意。
温归姝被母女二人这般看着,倒也不觉得渗人,相反她还很享受她们痛苦而憎恨的目光:“二姐姐,胡姨娘,如此看着我做什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姐姐在崇文书院读了这么多年书,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呀,说来也巧,这位夫人手上的帕子怎么如此眼熟呢……二姐姐不是最喜欢缠枝莲纹了吗?不然怎么会把我父母留给我的镯子也占为己有呢?”
王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文信侯府人丁算不上兴旺,这位姑娘应当就是二房的那位孤女,近来和恭王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
不过听着温归姝的话,王夫人只觉得此女也不是善茬。
“瞧瞧,这恐怕都不用请婢女来,文信侯府的人大概都知道是帕子是谁平日里常用的了。”王夫人嘲讽道。
高高坐于其上的文信侯将目光放在了温归姝身上,他看着那平日里他不曾放在眼里的小女子,这才发现家门不幸的所有事似乎都是从她回京之时开始的。
意识到这一点,文信侯看向温归姝的视线愈发阴沉晦暗。
没多久,温归岚的贴身婢女已经被带到。
这几日玉湖院乱得快揭不开锅了,温归岚的婢女被带过来时脑子也是晕乎乎的,对上文信侯那冷峻的视线,已然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想了半的:“回侯爷……回……这帕子是我家小姐的……但是昨日这帕子就丢了,奴婢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也没敢说……都是奴婢不小心,都是奴婢的错!”
“还真是巧呀,今儿王夫人带着帕子上门,你这帕子昨儿就丢了……”李氏悠悠地开口道,“这帕子莫不是长腿了,自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大夫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胡姨娘听到李氏的声音胸膛中便涌起一股悲愤,她的头发凌乱,往日里贴着脸侧显得人楚楚可怜的几缕发丝今日却衬得她如市井泼妇般无礼,“这帕子既然是不小心丢了,怎么能算得了定情之物?”
李氏看着如困兽之般的胡姨娘,知道她已经成不了气候了。
她今日本该与温归康一共关在玉湖院内的,只是涉及温归岚的婚事总是要母亲出来挣面,文信侯这才将胡姨娘给放了出来。
然而放出来就证明文信侯心软了吗?
温归岚若攀附上的是安阳侯府,恐怕文信侯会心软,但王家……就自求多福了……
“大堂之上哪里有个你妾室说话的份儿?往日我听闻文信侯府没妾比妻嚣张,我只当是外面的笑话,没想到今日这一瞧竟然还是真的,可算是让我这个妇人涨了见识!”王夫人说道,“你们文信侯府若是这般瞧不起我们王家,那这门亲事不结也罢……我儿就算名声坏了,我照样能寻见清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到我家做这不愁吃喝的王夫人……”
王夫人也是惯会打心理战的,说着说着就将着淡紫色的帕子朝地上一扔就要带着人走去。
李氏见状自然是不乐意了,连忙出言挽留:“王夫人何必与这小贱人生气?来人,将胡氏拖下去掌嘴二十,让她胡言乱语……”
“大夫人,你!唔唔唔……”再次被人摁住的胡姨娘这次连话都说不出了。
“侯爷,你也说句话啊。我不是岚姐儿的亲生母亲,但作为主母,我觉得王家公子极配岚姐儿的,先前的事许是有误会……可莫要因为误会坏了两家的关系与名声……”李氏嘴里都是说着为文信侯府好,可是眼中皆是看笑话的意思。
王夫人搭好了戏台子,李氏接了帮衬的腔,温归姝茶盏落桌发出轻响,所有人都目光一时间都架在了文信侯的身上。
文信侯迟疑片刻后看向了温归岚,这是他的长女,他的长女本该是嫁给安阳侯世子这等人物的,他也不该被两个妇人夹在其中摆弄。
可是一切都已经由不得他了。
温归岚名声已坏,京中不会有人愿意娶这样的女子,胡姨娘他还没来得及整治,不如就这样嫁出去吧。
“既然王家已经上门提亲了,那此事就这样吧。”文信侯对温归岚的最后一丝温情随着他的话系数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