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亲婚事,他不想用作筹码,娶一不爱的女子困于后院,或是只为繁衍子嗣。
若是要成婚,他便只想娶一人就好。
只娶一人,只爱一人,自然就不会有那等后院女子争风吃醋、相互残害的祸事;也不会有儿女偏宠、不得重视、彼此怨怼的丑事。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但他也从心底里期望自己所娶之人能懂他的心思、明他的大志、容他的戾气。
而温归姝就是他所期望之人。
初见时她柔弱却锋芒毕露,握簪伤人却面不改色,他就知道她心性非同一般,绝非是闺阁之中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小女子。
再见时她受辱却从容镇定,握笔运腕亦墨点成金,一身薄蓝衣裙如雾笼黛山,温软清浅的眉眼美得惊心动魄。
文信侯府的事她从不主动向他求助,她不是依附旁人的菟丝花,甚至恐怕都不屑于他的权势与地位。
反而是他,眼巴巴地站在文信侯府门口将自己送到她的手边,任她差遣还心甘情愿。
甚至今日还在琼花楼与姜霁争锋相对了起来。
这恐怕是从前的他根本不会做的事。
若说这就是情爱的滋味,若说心悦之人是她,那所有的一切他都甘之如饴。
“归姝,你觉得我如何?”邵玹问道。
温归姝的心跳如擂鼓,她知道邵玹从不骗她,也知道这些话邵玹能说出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她抬头看向邵玹,他凌厉的眉眼此时因为紧张而带上了些许的小心翼翼,他都身子微微前倾,对于她的答案他似乎很是在意。
与何人成婚?
这个问题从前在现代温归姝没有想过,因为在那个世界的她所遇之人几乎都是惦记她的家产地位,她身子骨又不健全,哪里能寻得一真正爱她的人?
到了这个世界,温归姝更是对成婚一事更是没什么期望。
不成婚,守着钱财养两个漂亮听话的面首,这就是她最理想的生活。
可若是法礼束缚太重,一定要她这个女子成婚,那便挑个温柔懂事的夫君就是,总之她都要拿捏得住对方。
哦,还得找个心眼实诚的。
不然天天嘴里没一句真话,她新婚不过几个月她怕是都得被测谎的铃声给吵死。
温归姝做过许多设想,可这些想法里唯独没有邵玹的存在。
可是眼下温归姝才发现,自己回京后心动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与邵玹有关。
他不是小说里那般残暴可怕的大反派,也不是众人口口相传中的混世魔王。
他满身伤痕收复三州庇佑百姓的战神,是闹事控马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好汉,是霸道护短强势又可靠的恭王,是答应她拒婚便敢在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拒婚的邵玹……
她不喜欢邵玹吗?
怎么会呢?
她记得他拥她入怀中的宽厚手掌,记得漫天烟花下他被点亮的双眸,记得他握着糖画乖乖在门口等她的样子,记得他第一次唤她“归姝”时泛红的耳根。
温归姝能感觉到邵玹对她的喜欢,亦能感觉到自己心跳漏拍的每一次都是因为他。
邵玹所说的一切她何尝不清楚呢?
他的下场,他的结局,恐怕她比他都更清楚。
她该敬而远之的……她该敬而远之,莫惹上祸事的……
可是,若她真的能抽身而去,又怎么会在寿宴上邵玹拒婚的时候感到怅然与失落呢?
“归姝?”她迟迟没有说话,邵玹的心又提了起来。
此时的他有些后悔说这些话了,他兴许吓到她了,就算她要离开京城也是明年开春,他不必急于一时的。
“邵玹。”温归姝念道他的名字,“你为何会喜欢我呢?”
听到温归姝这个问题,邵玹突然笑了,他反问道:“你有何处不招人喜欢呢?”
连姜霁都会为她心动,他又如何不能喜欢呢?
温归姝听到这个答案,竟有一刻的放松,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笑起来时身上的凶煞气被压住,反而多了几分少年的肆意与温柔,眼底的阴鸷短暂地一扫而空,让他的面容都变得柔和许多。
“成婚我应当暂时是不想的。”温归姝深吸一口气说道,“但若是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可以试着相处一下……”
最后一个字落地,温归姝的耳朵也已经红得可以滴血了。
她匆忙地收回目光,避开了邵玹晦暗的视线,只留下莹白纤细的脖颈在他的眸中轻晃。
这大抵是温归姝穿越以来最大胆的一次。
她不得不承认,邵玹是她第一次心动的人——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
她总是能在邵玹的身上找到一股安全感与宁静感,总能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心脏热烈跳动,他的眉眼他的身形都契合着她的喜欢,而他偏偏又在不停靠近她,不停在诉说他的喜欢,撩动她的心弦……
温归姝记得自己回京是为了避开小说里的结局。
可是她何尝不知自己在第一次帮助邵玹改写命运时,她也已经是局中人了。
邵玹不该是那种结局,景贵妃也不该是。
邵玹在听到前半句话心几乎快坠落到谷底,可是后面的话又让他宛如获得了赦免的罪人般欣喜若狂。
邵玹握了握拳,尖锐的喉结上下滚动,良久他的喉咙发出一声低哑的轻笑:“呵……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接受我?”
温归姝还没见过邵玹这般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不免也觉得有些好笑,索性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亦心悦你,只是这种心悦还不到愿与你成婚、能有信心与你共度一生的程度——恭王殿下,你愿意给我些时间吗?”
说罢,温归姝朝着邵玹主动地伸出了手,素白的小手玉指芊芊,摊开的掌心还带着茶盏的热度与淡淡的茶香,那如凝脂的肌肤没有瑕疵。
邵玹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心头狂跳,似乎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脑袋上,喉咙间滚动着难以说出的话语,他看着那只纤细的手,看着温归姝含笑的眉眼,他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只手交握之时,一道力紧,一道力柔,却又好似天作之合,容不得旁人插足半分。
——
福宁带着东西回殿内时,就觉得殿内气氛非常不对。
怎么自家主子坐到温小姐的那侧软榻上去了?怎么自家主子那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去呢?
诶诶诶,怎么这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了?
这个出乎意料的发现让福宁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只不过温归姝在看到福宁的那一刻就瞪了一眼邵玹将手连忙抽了回来。
掌中没了那柔若无骨的小手,邵玹转而又瞪了福宁一眼,瞬间将福宁的欢喜给浇了个透心凉。
“王爷,东西都准备好了……”福宁扬着讨好的笑容说道,眼中也没错过温归姝脸颊上的红晕。
啧啧,他们家王爷真是闷声干大事啊!
“拿上来吧。”邵玹说道,“所有的铺子门面、田庄都已找好了下家,只待双方签字画押。此事我并没有遮掩,不少买者知道这些东西变卖出去是为了安县等地捐款的,所以价格都给的很公道,也算是他们尽一份心力……不过这些东西你真的不留一部分吗?女子在这世间,有些傍身的家业总归是好的。”
这些东西当初都是景贵妃挑选着给温归姝的,想着便是等温归姝长大后有个傍身的依靠,但不曾想温归姝如此果决,愿意悉数都卖了去。
这份魄力与从容,也让他刮目相看。
“无事,想来我的父母见我如此做,也是心有安慰的。”温归姝说道,“这点银钱或许微不足道,救不了天下人,但只要能救眼下人即可。”
只要能救眼下人即可。
邵玹觉得自己的惊鸿一瞥,似乎暼见了一座宝藏,他每与她接触得多一些,便能发现她更好的一面。
“温小姐真是心善,这些银钱能帮上不少忙呢!”福宁搭腔说道。
朝廷虽给安县等地拨款了不少,可灾后重建并非是简单之事,至少有数万流民恐怕要从一无所有重新过起,想回到他们从前的生活恐怕得十年之久。
可是朝堂之上的人看不到这些。
他们看到的只是洪涝发生后的那些紧急的时日,却看不到流民们需要十几年才能再安家立业。
“这些钱除去安县等地部分,还能剩下些,剩下的不若我们就捐给慈济堂?”邵玹询问道。
“好呀,我对京中不甚了解,都听你的。”温归姝欣然应下,对邵玹她总是下意识地显露出全然的信任。
温归姝的不犹豫也让邵玹颇为受用,他的眼底染上笑意,看向温归姝的视线柔和得好像能将人溺死其中。
福宁看着邵玹与温归姝之间缠绵的气氛,暗地里真是老泪纵横——多不容易,他们恭王府也要有女主人了!
待温归姝与邵玹商议完捐款一事,天色已经渐晚,没等温归姝说什么,邵玹已经备好了马车等着送温归姝回府。
温归姝再上马车时惊讶地发现邵玹的马车竟加了一个矮凳,似就是为温归姝的身形准备的。
不过就算有这矮凳,邵玹还是立于马侧向她伸出了手,只要她握住,他就能稳稳当当地送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