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玹、温归姝与金阿妍在城郊的冲突并没有被隐瞒下去。
只不过没等北丹人闹事,恭王府就先传出来恭王妃高烧不退、受惊重病的消息了。
恭王妃何故生病呀?
原来是于城郊之时与北丹公主比试射猎,谁曾想连拉弓都费力的恭王妃竟不小心失手伤到了北丹公主,这才被吓得惊慌失措、一病不起。
不过京城众人听了这个传闻,又颇有些不信。
毕竟北丹人崇尚武力,最擅骑射,堂堂北丹公主居然能被恭王府那位瞧着就病恹恹的恭王妃所伤?
不信的人太多,于是就有另一个版本传了出来说是北丹公主先故意射箭惊了恭王妃的马,这才导致恭王妃因为惊惧过度而生病不愈。
而恭王怒发冲冠为红颜,又以同样的方式伤了北丹公主的脸。
两个版本的消息在京城不管怎么传,倒是都无人为北丹公主道个不平。
谁让北丹人在梁宣的名声也不好呢?
提到恭王妃,京中人人都记得那场漫天撒钱的大婚,也记得文信侯府温家三小姐温软柔弱、体弱多病,自然下意识就心生怜惜。
北丹公主被恭王妃所伤?那必然是北丹公主自己不行。
恭王妃伤了北丹公主?不可能,那般柔软的女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呢?说是恭王所伤,那还有些道理。
恭王伤人不对?是,也是不对,可是若非北丹公主跋扈嚣张,事情怎会至此?更何况恭王护着的是自己的妻子,
若是自己妻子都护不住,如何能护得了梁宣子民呢?
如此逻辑下来,此事在京中反而成了众人的一桩乐事,也成了城中百姓压一压北丹人的由头。
不过皇城外如何议论纷纷,都与安王无关。
因为安王这会儿正在泰光殿跪着挨骂呢。
与他跪在一起的还有宁国公。
“朕先前说过什么?”宣明帝看着手中北丹人递上来的章文,上面正是金阿泰请求面见宣明帝商讨和亲一事的事,之前北丹人到了梁宣,宣明帝本是打算第二日就见一见这位北丹皇子的,却不曾想金阿泰拒绝了他,反而要先在京中玩乐几日,只不过还没玩乐两日就撞到了恭王手上。
宣明帝已从安王那儿知道了所有的事,邵玹与温归姝还算聪明,此事倒没有让梁宣落了下风。
不过宣明帝回想起来,还是对邵玹的胆大放肆而感到恼怒——他有时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愚中藏精,可是有时也是真害怕他头脑一热失控发疯。
宣明帝在邵玹身上如今看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稳定。
饶是他也拿捏不住邵玹如今的心思。
“父皇,父皇说......尽量不要让北丹人遇见二皇兄......”安王结结巴巴地说道,“那日,乃是,乃是那位北丹公主突然说要去城郊射猎的......儿臣还纳闷春初哪有什么猎物啊。”
宣明帝看着地上慌里慌张的安王,只觉得这个儿子当真不成器。
他
本想着派他接待北丹使者,他那猪脑子里定不会被套出什么有用之话,也不会让北丹人看出什么,再加之宁国公在从约束,不出几日打探不到什么消息的北丹人就能乖乖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谁曾想,又出了城郊这档子事。
北丹公主......她当真是一时兴起,还是京中已有北丹人的耳目?
想到这儿,宣明帝背后一凉,只觉得西疆好不容易战平,北丹却又是虎视眈眈,更何况西戎人的火器还是北丹人提供的......
“儿臣见两方起冲突时,儿臣也想阻止来着!可是谁曾想二皇兄真的拉弓射箭了,而且儿臣当时就站在北丹公主旁边,若是那箭矢偏了,恐怕,恐怕儿臣也得跟着遭殃啊......”安王想到邵玹冷眸将箭矢对准他们的时候,那漆黑的眼底当真如厉鬼般残忍可怖,他本来就怕邵玹,这下就更怕了。
“行了!”宣明帝说道,随后视线又放到了宁国公身上。
宁国公连忙匍匐在地上嗡里嗡气地说道:“都是微臣的错!请皇上降罪!那日微臣突然身子不适,没能陪在安王、北丹公主身侧规劝阻止,一切都是微臣的错,还望皇上莫要怪罪安王殿下!”
宁国公也暗骂倒霉,他就那么一会腹泻没盯住安王,安王就被那公主忽悠着去了城郊,早知道会出这等事,他就是拉裤兜子都不会去茅房。
想到这儿,宁国公忍不住
狠狠瞪了安王一眼。
安王一个激灵欲哭无泪,那谁能顶得住那北丹公主手指勾着他的腰带凑在他的耳边说话的样子啊!分明之前在他面前这北丹公主瞧着可是乖顺,怎么转头就成了蛇蝎美人了!
“你们二人,当真是没一个能用!”宣明帝训斥道,“后日宴请北丹使者,若是再出差池,你们二人的账朕再好好跟你们算。”
——
恭王府。
“受惊重病”的温归姝正依靠着金丝软枕、吃着上好的樱桃、听着鬼居先生念着他新作的书稿。
鬼居先生给他的新书作取名为《鬼将军传》,目前已经写到了这位鬼将军成了厉鬼为他曾经的一个部下了解了第一个心愿并察觉到自己当年战死沙场有疑,开始着手暗中调查当年之事的剧情。
鬼居先生的文笔自不必说,从前在温归姝的磨练下也早已熟练掌握了各种爽点、虐点的断章把控,只不过这次温归姝提出了新的要求。
“先生,你可否想过名流千古呢?”温归姝问道。
听到这句话鬼居先生微微一愣,“名流千古”这四个字对于任何一个文人墨客的诱惑力都是巨大的,哪怕他早已不去想这些,但也是渴望自己能在后世留下点什么。
见鬼居先生久久没有说话,温归姝继续说道:“先生可知《丰都诡事》为何能如此被世人喜欢?”
鬼居先生的成名之作就是《丰都诡事》,而此书又是遇到温归姝后写出
来的:“可是因为小姐您的指点?”
鬼居先生现在都还没把称呼给改过来。
“不是。”温归姝笑着说道,“是因为先生您用了不少当世事例。知府贪腐、富商害人、瘟疫鬼城......这些都在江州以及周围地方有所流言传闻,正是因为似有其事,才会让人们趋之若鹜想要一探究竟。”
“《鬼将军传》我也用了些京中故事......就连主人公也是取自恭王殿下......”鬼居先生说道,只不过他到底还是顾及恭王的身份,只敢借用了几场恭王的大胜之战,旁的并没有擅自攀附——这也是温归姝教导他的,若是攀附或与真事重合太多,唯恐招到官府不满。
温归姝继续说道:“这次不会有事了,你可大胆写,不光写,还要把那些鬼神都放进来。”
鬼居先生也是中过秀才的人,这会儿已然琢磨明白了温归姝的话,他对上女子那双温软无害的杏眸,却突然紧张了起来:“小姐的意思是?”
“正是先生所想的意思。”温归姝说道,“一举夺魁宏名扬,霞光裹身蔽云天。有时候,先生差的就是一个机遇。”
温归姝知道鬼居先生没那么愚笨,有些事情他不去想,是因为不想徒增烦恼;可是只要他开始正视,他定能想通其中意思。
鬼居先生听了这话,握着书稿的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他这位温软柔弱的东家
身上看到这般锐利的锋芒。
他深吸了一口气,凭着这么多年与温归姝的合作,最后咬了咬牙说道:“小姐既然如此说了,我定当不负小姐期待。”
鬼居先生知道,此事他不做定也有大把人要做,只不过依着温归姝挑剔的眼光,那些人写出来的东西恐怕都比不过他。
鬼居先生的识趣在温归姝的意料之中,她何尝不知道鬼居先生的心中也憋着一股气呢?
以他的造诣,定能将此办好。
与鬼居先生聊完后,杏春禀告了一个让温归姝意外的消息:“大公主与二公主前来看望王妃了,王妃可要见?”
大公主?二公主?
自她入宫拜见宣明帝、宋皇后后,温归姝就再也没见过这两位公主了,而且她与大公主的关系向来不好,大公主怎么会来看望现在这个“受惊重病”的她呢?
不过到底是公主,是邵玹的皇妹,温归姝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而且大公主怕是也知道她与邵玹的秉性,温归姝倒也不用在她面前假装重病了。
——
恭王府,前院。
大公主一改往日的红裙浓妆,转而换了一身暗紫色团花纹宫裙,虽依旧华贵张扬但看着已经收敛了不少。
反而往日里喜好素净低调的二公主今日却穿了一身霞粉色锦缎宫裙,头上的桃色珠花与银钗金欢交相辉映,颇为明目。
只不过可惜二公主容貌有限,再怎么打扮也只能勉强称得上一句清秀可人。
丹春前来
为两位公主带路时还有些疑惑,却不曾想没走几步就听到大公主问:“恭王殿下今日不在府中吗?”
“回大公主的话,王爷今日不在府中。”
大公主听了这话面上闪过一抹失落,转而又对着二公主低声说道:“今日见了恭王妃,你就唤她皇嫂,多说些话,可明白?”
二公主有些紧张地拉住了大公主的衣角说道:“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