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在凤鸾宫一吐为快后整个人瞧着都松快了许多,该说的都说了,大公主便请辞离宫,恰好天色渐晚,陈宝珠的夫君也在宫门外候着接她回府,温归姝挥了挥手便让二人都退了下去。
她们二人一走,宫中好似也多了些孤寂寂寥,温归姝看着窗前摇曳的烛火,眉眼间都是蔫蔫的。
“皇后娘娘,御膳房做了些绿豆南瓜白玉羹汤,您可要尝尝?”这时,温归姝的耳边响起了高全的声音。
温归姝低头看了一样那金丝蝶纹盘上的青瓷小碗,煮的软烂绵密的绿豆南瓜与汤水五五之分,正好合了温归姝不喜浓稠汤羹的偏好。
邵玹登基后,温归姝曾问过高全有何心愿未了,高全却说他想留在宫中服侍。
温归姝起初以为高全是为了攀附新帝,毕竟能入宫当太监的都是家境困苦贫穷,无亲无故,所以比起拿着金银财宝出宫,哪里有继续跟着新帝呼风唤雨来得痛快。
邵玹前脚御驾亲征,温归姝也得一人面对前朝后宫的局势也需要个知根知底的帮衬,所以便应了高全的请求。
只是温归姝没想到高全服侍她,倒是处处顺她心意,尤其是在吃食上。
后来温归姝再三追问,高全才说道他曾经受过温归姝的恩惠,还在江州江府的小厨房待过一段时间,而那一年恰好就是温归姝在流民中买下丹春的那一年。
温归姝不禁感慨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他们会在
京中相见,而因为她那时无心的施恩,转而又帮了她自己和邵玹。
她知道高全不曾说谎,也知道高全对她与邵玹都是忠心辅佐,他有野心,而这野心在可控范围内,所以温归姝便彻底接纳了高全。
高全见温归姝的情绪仍旧不高,眼眸一转便多提了一嘴:“皇后娘娘过几日可要出宫看看?听说京中富商为了庆祝皇上大圣归来,特意举办了灯会贺喜,想来应当很是热闹……”
这灯会一事温归姝也知道,三叔伯曾与她提过一嘴,还是她准许办的。
可是提到灯会,温归姝就忍不住想到邵玹,人潮如织,火树银花,可是没了身边那个一同陪着的人,温归姝只觉得心头更是发堵。
不过她心头难受也就只难受了片刻,伤春悲秋不是她的性格,这灯会既让是富商与百姓共同自发操办,也正是个体察民情笼络人心的好机会,温归姝自然要去看一看。
不仅要看,温归姝还准备从私库中拿出一盏银胎烧蓝仙鹤腾云羊角宫灯作彩头,以示宫中的与民同乐。
“皇后娘娘说的既是。”高全应和道,“奴才这就将那盏宫灯取出来……”
——
满城灯火长明,将一方阔无边际的黑夜照如璀璨白昼,宽阔的青石板街两旁都是摊贩店铺,歌姬唱曲,武夫卖艺,说书人压低着嗓子描绘着北丹战事的凶险,小贩此起彼伏地敲鼓呦喝,人稠物丰,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
长达数十里的长街缚了灯山彩绸,千灯万盏灯花流光溢彩,恍若银河倾倒,满满灼地光辉。
温归姝穿回了往日里喜爱的丹青色绣云抹胸长裙,胸前大朵的白色牡丹清雅而不失贵气,外面一件山青色大袖披衫仙气飘飘,落在火树银花之中宛如青竹绿筠,浓烈中的一抹淡色只叫人心旷神怡,温柔至极,引得不少人频频侧目。
还有一位公子看失了神,一头差点撞在了商贩的小摊车上,惹了好一出笑话。
只是可惜今日温归姝梳的乃是妇人发髻,周身又带着几个气度不凡的侍卫,看着便是非富即贵之人,叫不少借着灯会想要为自己做个心悦之人的郎君断了念想。
温归姝今日是和表嫂刘氏一同游会,陈宝珠怀有身孕不便在人多的地方,所以并没有出府。
“自梁宣北丹开战以来,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京中这么热闹。”刘氏握着帕子笑着说道,这两年的战事到底还是让人心浮动,这等大型的会事都停了去,一来是节省人力物力,二来是没那心境。
“是呀,往后梁宣再也不用担心北丹的铁骑和西疆的蛮人了。”温归姝也感叹道,近百年来的恶气可算让邵玹出这一口了。
温归姝与刘氏说笑间,前面似乎起了什么骚乱,不少人停住脚步伸长脖颈左顾右盼,隐隐还能听到车摊被掀翻、物件散落在地的声音。
“你知道小爷是何人吗?!怎么,小爷
看上你家的女子你还不乐意?跟着小爷吃香喝辣的不比在此处抛头露面的强?不要给脸不要脸!!呸……”嚣张粗鄙的声音远远传来,温归姝眉头慢慢蹙起,这灯会上居然有人敢如此闹事?
高全跟着温归姝听到这些污言秽语也脸色一黑,本来他特意提这灯会就是想让温归姝散心的,怎么还有不长眼睛的冲撞上来!
高全给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神,那侍卫立马几步上前拨开人流给温归姝等人腾出位置来,温归姝走过去才发现正掀翻摊位大发雷霆的男子一身靛紫色圆领锦袍,腰间的佩环发间的金冠皆是奢靡华贵,他身边围着的侍卫也是一脸嚣张跋扈之模样。
见地上的老人还在苦苦哀求,这人更是上前踹了那老人一脚,而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美貌女子连忙上前哭喊着“爹爹”,而拽住她衣角的小女郎也跌跌撞撞地带了过去,奶呼呼的细弱声音唤着“爷爷”。
瞧见美貌女子终于出现,那公子哥儿立马命人将她抓住,小女郎又喊起了“娘”“娘”,场面一片混乱,还不小心殃及了旁边的看客,有人被推搡到底发出了“哎哟”一声,却没敢找这公子哥的麻烦。
“这人是谁?”温归姝回忆了朝中重臣宗亲的子嗣,但人数实在太多,温归姝也无法将这人对上名号。
高全目光如炬,转得飞快的脑子很快就想起来了这人是谁。
“回主子的话,
此人好像是宁国公府的小公爷。”高全冷下脸抿着嘴说道,“宁小公爷自幼备受宠爱,性子较为跋扈张扬,如今宁国公与……与那位一同在北丹为国效力又立了些许军功,所以这宁小公爷就愈发行事无章法了。”
高全三言两语说清了此人的身份,宁国公欺软怕事但到底从宣厉帝开始就跟着征战沙场,颇有经验。
此次北丹与梁宣的战事宁国公也是主动请战向邵玹示好,几次拼命杀敌还真立下了些功劳。
如今平安在京中的皇子只剩下了只会吃喝玩乐但又得邵玹包容的安王一人,安王的地位也愈发水涨船高,连带着宁国公府也跟着膨胀了起来。
这京中始终没个安宁。
温归姝只思索片刻便抬手叫人制止了此事。
宁小公爷晃着腰间的玉佩,见居然有人敢坏他的好事,胸腔中的怒气猛然就腾起,他大吼一声:“谁敢动小爷的人?”结果转过头就看到了被簇拥着的温归姝,顿时眼前一亮。
这宁小公爷有个癖好,那就是格外喜欢寡妇、少妇,青涩有余而又渐入成熟,在他看来这等才是极品。
高全感觉到宁小公爷放肆的目光顿时感到恶寒,他上前一步挡在了温归姝面前,嗓音掐起说道:“宁小公爷,今日灯会乃是为皇上大胜归来庆祝贺喜所伴,小公爷如此行事怕是不妥吧?”
眼下人多眼杂,聚集起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直接拿下宁小公
爷只怕会扰了这灯会,高全只能先站出来指望着这宁小公爷想起来他是谁。
如此也能明白他护着的人是谁。
只可惜高全还是高估了宁小公爷的智商,而且凑近了他这才闻到宁小公爷身上浓重的酒味。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小爷说话?小爷不过是见这孤儿寡母的困苦可怜,好心出手相助罢了,可是谁想这老东西不识好歹撞坏了小爷的玉佩……”宁小公爷倒也没有那么蠢,在抢夺民女前还知道寻个由头,“小爷的玉佩乃是先帝御赐之物,岂非这等贱民能碰的?”
“既然是御赐之物不好好珍藏保护,反而大摇大摆地拿出来招摇过市,这可是蔑视先帝之恩赐?”温归姝缓缓开口道,“皇上与你父亲在北丹为了保护梁宣百姓出生入死,你却在京中伤天害理、欺辱百姓,我倒是好奇谁给你的胆子!”
宁小公爷半眯起眼眸,这才认真打量起了眼前的女子,可是酒劲上头他看来看去非但想不起温归姝是谁,反而只觉得月下看美人,越看越漂亮……再一对比,他地上抢的这个愈发上不得排面,比不上眼前这个的一根手指头。
这般看着,宁小公爷愈发兴奋,踉跄着步子上前好像想要抓住温归姝,高全一双眉头都蹙成了川字形,他正准备直接拿下宁小公爷时,却被温归姝制止了。
温归姝冷眼看着宁小公爷向她走进,左手已经抚摸上了右手手腕
的镯子,她低头沉思“不敬皇后”该安个什么罪名……不,“意图行刺皇后”这个罪名应该更有分量。
只是让温归姝没想到的是,宁小公爷还没能近她的身,便另有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了宁小公爷的手腕,一声如杀猪般凄惨的叫声传来,那宁小公爷的手臂已经废掉了。
温归姝被突然的变故吓得一惊,可是抬头却看到了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温归姝喉咙一紧,顿时泪眼朦胧——不是说还有半月才归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