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完,就听另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你当你老子我愿意回来?地府不给投胎怪我咯?!”
好奇心起,晏如一个纵身跳上院墙,掐了个隐身诀在墙头上坐下来。
只见院子里一个身强体壮的亡魂手里拿着根鸡毛掸子,正把个小鸡崽儿似的白面书生追得满院子乱窜。
追的嘴里嚷嚷着,“小兔崽子你站住,竟敢嫌弃你老子!真是皮痒痒,看老子不打劈了你!”
抱头狂奔的边跑边顶嘴,“别打了!打死我谁给你烧纸钱!”
就这么鸡飞狗跳折腾了好一会儿,追得追累了,跑得也跑累了,爷俩停下坐在门槛上。喘着粗气的亡魂大概觉得不解气,趁白面书生不防备,抄起鸡毛掸子往他身上招呼两下,把那白面书生揍得嗷嗷叫。
半晌安定下来,白面书生捂着被揍的后背疼得倒抽气,“爹,你放心吧,咱家啥都好,猪好牛好羊好鸡好,你儿子我吃得饱睡得香身体壮。”
晏如的视线略过院子里的猪圈、牛圈、羊圈和鸡窝,表示赞同,目光落到白面书生看起来孱弱的身体,无法理解这么小鸡崽儿似的怎么能跟“壮”联系到一起。
亡魂没应声,白面书生还在继续说,“冤死您的那个县令去年就发病死了,生得不知道什么怪病,听人说临死的时候十分痛苦,整日整夜疼得没法合眼。新上任的县令一来就把他的老底给掀了,他儿子作恶多端,那些罪名被一一挑出来最后判了个凌迟处死,全县的人都额首称庆。咱们家的仇也算报了,娘和梅娘泉下有知也能安息。”
这些话他先前祭拜的时候就说过了,这时候见着了又忍不住絮絮叨叨地重复一遍。
亡魂坐在那儿没吱声,他看起来情绪很沉重,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好,挺好。”说完又没了下文。
气氛变得沉重起来,晏如坐在墙头都听得出话里的悲伤和郁愤。这家人大概有许多故事,而且是不太美好的故事,她想。
那个叫梅娘的大概是白面书生的妻子,前任县令作恶多端搅得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最后只有白面书生活了下来。
不过,白面书生的母亲和妻子这次没回来,应该已经进六道轮回投胎去了,当爹的因为是枉死,不到年限,还得再在地府熬几年。
“爹,您也别放不下了,早点投胎去吧,您在不去,说不定下辈子儿子都得跟您当哥俩了!”白面书生调侃了一句。
亡魂骂了句“臭小子”,倒是没反对。
晏如看完了故事,站起来打算走人,一晃神忽然觉得这白面书生不对劲——即便是在上元夜,人族也是看不到亡魂的,怎么那书生不但看得见还能跟亡魂交流?
心中生疑,仗着隐身诀,索性跳下墙头进了院子走到那白面书生身边仔细观察起来。
这一看不打紧,竟发现那书生的神魂中透出丝丝金光。
难不成是个有大功德的?
然而再仔细一看,发现那金光跟功德金光并不相同,左思右想猜不透,于是她便掐了个法诀施到书生身上。
结果那法诀非但没能近身,反而又被弹了回来。弹出之时白光轻闪,晏如隐约看见了个熟悉的轮廓。
斩仙飞刀!
这下子她算明白了,眼前这白面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再次投胎到人世间的妖族太子陆压。
这人族亡魂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竟然做了妖族小太子人间的“爹”,若是妖皇在世,看到自己儿子喊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人族当爹,还被这个“爹”拿鸡毛掸子揍得形象全无,不知会作何感想。
既然是陆压,能看到亡魂就不奇怪了。妖族太子得天独厚,投胎之后身带异象也不稀奇,到底是被天道特殊照顾的,常人比不了。
弄清楚之后晏如不打算多管,陆压和孟婆轮回入世乃是天道所定,任何人不得插手,否则是要被雷劈的。
晏如离开这里去了别处巡视,顺便看看孟婆会不会刚巧也在镇上。
然而一圈转回来也没看到孟婆的人影,天将大亮,百鬼夜行也该结束,亡魂们将要回归地府。
晏如挨家挨户地走一遭,把依依不舍地亡魂提溜出来准备打道回府,走回陆压那儿的时候就听亡魂爹对陆压说:“下次记得多烧点纸钱知道不?地府开销太大,你老爹我钱不够花!”
陆压没好气地反驳,“那你就不能早点去投胎?”
被亡魂爹一通“不肖子孙”骂得灰头土脸,最后只好拍着胸脯保证下次烧纸钱一定翻倍,翻十倍!
晏如暗地里收回一枚小小的玉简,喜滋滋地放回兜里藏起来,下次陆压再来找茬,就把这段记忆回放给他看!
妖族小太子的黑历史呢,哼哼!
率领着一群亡魂浩浩荡荡地赶回地府,探过亲的亡魂各自回到各自该待得地方,该排队的排队,该回枉死城的回枉死城。
奈何桥边的工作并没有因为中元节而中断,因为是人世的节日,其他生灵的亡魂是不参与的。人魂少了,其他生灵的亡魂投胎就快了,所以它们其实很期待这一天。
做好交接,晏如回到亡魂超度系统中点了个卯。
甄贵值班值了一天正累得慌,见她回来如见救星,二话不说丢下活计跑了。
晏如只好任劳任怨地顶上。
孟青追着晏如的踪迹一直到鬼门关,远远望着背影都看不见了才悄然退走。
这一天百鬼夜行,众鬼差都疲惫得很,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个生魂混入了亡魂队伍,还在鬼门关前盘桓了片刻。
灭蒙鸟一族擅长追踪,孟青早就悄悄地在晏如身上做了点手脚,是以晏如一出鬼门她就知道了,并且亲自跑来监视。
地府的员工录取相当严格,哪怕是走后门的也要写清楚祖宗八代。孟青无法混进地府,就只能在地府外面守株待兔。
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晏如只要进了地府她就没法子了。
得想个办法把人哄出来才行,孟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