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村犹如这棵百年老树,从根里就已经腐坏了,烂透了。
这个村子贫穷落后,于是村民们便开始信神,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身上,祈求神灵能够为村子赐福。
村子里的这棵大榕树便成为了神的化身,榕树受历代村民们祭拜侍奉,渐渐生出了意识,由死物变为了“神”——吃人的邪神。
榕树以生人的血肉做养料,但它不能吃村民,张家村的村民数量不多,无法长久地为它供给养分。
于是,它便把目光转向了村外的人。
张家村愚昧而封建,没有村外的女性愿意嫁到村子里,村里许多适龄男性娶不到媳妇儿,成了村里的一块心病。
榕树用自己的部分枝干塑造出了一个“主教”,主教成为了神的化身,以“洗礼”的名义,对村民们进行了彻彻底底的洗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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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依旧高高在上,睥睨着祁景川和宫乾。
它眼中充斥着高高在上的漠然和阴狠,正如同这个草菅人命的村庄。
宫乾微微眯起双眼,冷笑一声:“一棵树,还真把自己当神了?”
祁景川继续说:“主教——也就是你化身的傀儡,把村外的女孩拐进村子,像货物一样卖给张家村的男人们。女孩们想跑,想要逃出村子,却被虐待、被羞辱、被践踏。”
“你编造出了洗礼期的幌子,你告诉村民,这些女人之所以这么不听话,是因为她们正在洗礼期间,等度过了洗礼期,她们就会变得像羔羊一样懂事温顺。”
“你之所以不直接杀死她们,是因为你要让这些女人给张家村生下孩子。只有张家村的子嗣绵延不断,你的养料才不会断绝。只要是张家村的男人,世世代代都将被你蒙骗、被你利用,在你的操纵下成为一个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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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景川高高举起火把,照亮塑像身后的女尸傀儡们。
她们从外表来看,还是活生生的人,还保留着死时的样子。
祁景川在其中看到了大胜妈,浑身被冻得青紫,身上挂着冰碴。
鼻腔忽然涌上一阵酸意,祁景川喉结上下滚动,难以抑制心头涌起的情绪。
一只温热的手掌贴近他的后腰,轻轻托了一下。
祁景川知道,这是宫乾在给他支撑,他闭了闭眼,快速调整情绪,继续说道:“等到这些女人生好了孩子,你就借口对她们进行最后的‘洗礼’。”
“实际上,你引导村里的男人,杀死他们的女人。你把新鲜的尸体运到庙里,做成傀儡,成为你自己的养料。”
“吸足了营养后,你再用树枝捏造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她们,这些被你捏造出来的女人,完全符合张家村对女人们的要求。她们没有自己的名字,没有自己的思想,她们只知道听男人的话,她们对生活没有任何怨言,她们根本就不是人!”
塑像依然在笑,黑洞洞的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傲慢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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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咔......女人是......养料......咔咔咔......”
祁景川直视着主教:“但是你没有想到吧,你把她们控制在这里,让她们的根和你长在一起。但她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她们的躯体成为你的养料,但她们的自由意志永远不会被你摧毁。”
所以,在村子里会出现一个个的鬼怪大胜妈、鬼怪小敏妈、鬼怪大根妈......
那是因为,真正的大胜妈、小敏妈、大根妈......真正的她们想要活下去、逃出去的念头从未被磨灭过。
由于她们和树根融为了一体,那棵榕树便也感应到了这样的情绪。
树枝化作她们的分身,在每个夜晚出现,在张家村孤零零地游荡着,祈求有人能够带她们逃离。
她们无数次地出现在曾经死去的地方,喊着她们最牵挂的人的名字。
被冻死的大胜妈出现在儿子房间的窗外,被烧死的大根妈出现在儿子的楼下,被垒进炕里的小敏妈念念不忘的是小敏的名字......
她们是柔软的,她们在成为母亲后,无条件地爱着自己的孩子,即使是身处绝境,她们也给了孩子最纯挚的爱。
她们也是坚韧的,即使她们的肉体被凌辱、被折磨、被抹灭,她们也从未有一刻放弃过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她们是至柔至刚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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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一番话,祁景川胸膛微微起伏。
他清楚地知道这里是梦境,面前的这些全都是梦境生物,但他却很难摒弃自己的一切情绪。
看到大胜妈,祁景川难以抑制地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塑像笑得十分傲慢且冷漠:“你们能怎么样......咔咔......都是我的......养料......”
“我们当然不能怎么样,”宫乾笑得十分慵懒而随性,“我们只不过想让你死。”
祁景川眼底迅速划过一丝寒芒。
他方才之所以花时间说那番话,自然不是为了感动这尊塑像,而是为了让那些傀儡一点点移到他们的面前。
“妈,”祁景川走到大胜妈面前,认真地说,“我来救你了。”
大胜妈睫毛颤抖,眼里流下眼泪,泪水在她的脸颊上变作了细细的冰碴。
祁景川抬起手,指腹揩去她脸上的碎冰,不顾自己的手指也在瞬间被冻得青紫。
祁景川说:“在这个梦境里,我就是张大胜。我要替大胜完成他想做的事,大胜想要你活着,自由地活着。”
他拿着火把,弯下腰,烧断缠在傀儡大胜妈双脚上的根须。
“去吧,妈妈,”祁景川对着她笑了,“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不要再做‘大胜妈’了,做回你自己。”
来自南方的、家庭幸福的、有一个姐姐的、喜欢粉色书包的,你自己。
傀儡大胜妈的双脚没有了束缚,她似乎还很不适应这样的自由,试探着弯起膝盖,朝前走了一步。
祁景川鼓励道:“对,就是这样,妈妈,去吧。”
傀儡大胜妈泪流满面,她深深看了祁景川一眼,而后坚定地朝着大门走去,打开了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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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亮的月光涌入的那一刻,塑像的面容终于有了波动。
它盘根错节的面庞不再被高傲漠然的笑意占据,而是充斥着怨毒和阴狠:“养料......不许走......养料!”
门外,乔白羽见门开了,往里扔进来两根树枝:“接着!”
祁景川和宫乾接住了新的两根树枝,继续烧毁傀儡们脚上缠着的根须。
越来越多的傀儡重获自由,向着门外蹒跚走去。
祁景川和宫乾在庙内帮助这些傀儡获得解脱;乔白羽负责在他们手中的树枝耗尽前,为他们送去新的树枝。
而李泽夏和邱云则奔跑在村庄中,一家家一户户地砸开村民们的大门。
“村子的入口要打开了,快逃!”
被从睡梦中惊醒的男人们一脸疑惑且愤怒,而女人们则看向东边的方向,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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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傀儡朝着庙外冲去,塑像的面容越来越扭曲,发出一阵阵狂乱的怒吼。
失去了养料,它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与此同时,村中的那棵大榕树忽然开始疯狂震颤,树皮一片片脱落,树枝也根根掉落在地。
最后一个傀儡离开破庙的刹那,祁景川和宫乾听到巨大的“轰”一声响。
张家村盘踞百年的那棵榕树,终于坍塌了。
就像这个陈腐封闭的村庄,在这一刻终于迎来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原本是榕树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明亮的光,这道光硬生生将黑暗撕出了一个豁口。
不需要任何引导,傀儡们朝着光亮的方向蹒跚走去,她们来自光明,自然会被光明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