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声:
三年前,我卖掉别墅,回到乡下生活。
乡下的日子很苦,但贵在踏实。我白天耕地,晚上回到十来平的小家,读读书,写写字,乐得悠闲。
家里有张木质的摇椅,摆在正中央,正对着落地大窗。每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就喜欢坐在摇椅上,晃晃悠悠的看报纸。
那天晚上,下雨了。雨是突然下起来的,还在田里的我,一下子就被浇了个透。晚上下雨,天黑看不清路,地里又都是泥很难走,费了好大功夫,我才带着一脚泥回了家。
到家门口,我跺了跺脚上的泥,才推门进去。我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又升了堆火,暖暖身子顺便烤干衣服,很快,我就躺回摇椅上了,一晃一晃的,享受着雨天这份独特的宁静。
我看着报纸,突然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声音是从窗户那里传来的,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感。我手里正举着报纸,因为看到了一个感兴趣的话题,所以对这声音也没细想,雨这么大,是雨声吧。
看完这页,我又看下一页,这时窗户上又传来了啪嗒啪嗒的声音,声音很重。
声音太大了,啪嗒啪嗒地扰个没完,让人心烦,这可没法看报纸了,我把报纸往腿上一撂,向窗外一看。
一张脸趴在窗户上,死死地盯着我看。更可怕的是,他竟然没有身子!
这可把我骇到了,猛地向后一仰,差点没顺着椅子翻到后面的火堆里去!
不过还好,福大命大,没真翻进去。惊魂未定的我又向窗户那看了一眼,嗯?头已经消失了?
我心里直虚。去哪了?
该不会跑我头顶上了吧,我头皮麻,瞬间觉得头顶上阴森森的好像有只头正死死地盯着我看。
我躺在摇椅上,猛地仰起头。
嗨,吓死个人,没有。
我松了口气,这时窗户那里又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那头浮在空中,一会退到雨里,一会又撞向窗户,这样有节奏的一来一回,窗户上就出啪嗒啪嗒地声响。
我忘记那夜我是怎么睡着的了。反正从那以后,每逢雨夜,窗户那都会传来有节奏的啪嗒声。
从那夜到现在,已经足足过了三年了。三年来,我也写了几本书,想写的、该写的,都留到书里了,过了这么久平静自在的生活,人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我想,是时候做一个了结了。
这几天我没有去地里,而是安安静静的躺在椅子上,阳光穿过大窗洒在身上,真舒服啊,真不舍啊。
我终于还是等到了一个雨天。
夜里,我像往常一样,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的看着报纸。
没过一会,我知道他来了,因为窗户上响起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我慢慢地把报纸放在腿上,看向他,他还是死死地盯着我看。
“这个死驴,真够倔,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执着。”
我从摇椅上走下来,然后把门拉开,伸出头冲外面喊:“傻驴,淋了这么多年雨,脑袋坏掉了吧,还不快进来避避雨。”
他明显愣了下,浮到我前面说:“你……不怕我?”
“怕你作甚,咱俩都这么多年老邻居了。”我将他迎进屋里,关上了门,“快来暖和暖和。”
“你不怕我吃了你吗?”
“怕?为什么要怕?这都是该受的。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我早该死了,只是我很贪心,在死之前,总该要留下点什么吧。所以每到雨夜,我就把你关在外面,不让你进来。而现在,我已经没什么遗憾了,是时候该了结了吧。”
听我说完,他的表情不再凶神恶煞了,反而笑了起来。
“哈,你真以为你这破房子能挡的住我吗?真想吃你,你早没命了。”他假装凶恶的冲我龇了下牙,又继续说,“其实,你匿名寄钱给我妻女助她二人生活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你杀我的时候,我本就患上了癌症,将死不远,而你后来又帮我照顾妻女,所以其实对你也没什么怨恨。”
三年前,我为了一笔赏金将他杀死,然而没过多久就心怀愧疚,又听到他妻女生活惨淡,就把钱全用来救济她们,一月一寄。这事,却不想他已经知道了。
“既然你不怨我,每到雨夜里,你还趴到窗户上,吓唬我干啥啊!”
“哎,我也只是贪恋这世间的美好啊。怨恨,是我们的力量来源。只有每个雨夜出来吓唬吓唬你,我才有力量继续在这人世间呆下去,说来,倒也是我的自私在作怪啊,不过,反正你也不害怕,对吧。”
我翻了个白眼,又躺回了椅子上。
他在空中慢悠悠的打了几个摆,绕着屋里转了圈,嘲讽的说:“看了这么多年了,这破屋子,还是老样子,破的不行。”
“我这一将死这人哪有那么多奢求。”
他冲我哈哈哈的笑了笑,然后说:“那以后,你可以好好的修葺一下这屋子了。”
沉默了片刻。他飘到我前面,看着我,好像是想挥手,可他没有手,只能用眼神来表达最后的离别了。
他晃着头换了个方向,直接从门上穿了过去。我打开门,看着他渐渐消失在雨雾里,他大概是想用这最后一点时间,悄悄的看一眼家人吧。
后来的雨夜里,窗户上再没有出现啪嗒的声音。
车里有鬼:
1.
城中村到商贸城,有一段步行需要三十分钟的路。
公交车从不经过这里,便有几辆面包车,停在空地,以这条步行三十分钟的路为生。
价格很公道,一元一位,最多时,面包车里可以坐得下六七个人,一天来回跑上二三十趟,养家糊口之外,略有剩余。
初春潮冷,大风裹挟着灰尘,吹得云聚了散,散了再聚,终是在午时吹来了乌云,第一场春雨,细密冰凉,潇潇而下。
落在张大彪的黑夹克上,一小片一小点的湿润着,他突然有些烦躁,掐了燃烧一半的烟,顺手扔到旁边的树下。
火星子摔得蹦了几蹦,湮灭在潮湿的泥土里。
面包车的车门划开一条缝,有妇人探出头来,冲着张大彪,不耐的嚷。
“下雨咧,啥时候走?”
张大彪转过头去,脖子上的肥肉拧出了两道褶儿,一双虎目盯着说话的妇人,带着毫不掩饰的丝丝怒气,直教妇人咽了口唾沫,把头缩了回去,而后又赶忙关紧了车门。
车上才两个人,一人一元钱,从商贸城开回城中村,可就赔了。
张大彪愁着脸,接着大声吆喝:“城中村,有去城中村的吗?”
商贸城前的公交站点,人们聚集在站牌下,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公交车驶来的方向,似乎没有人听见张大彪的吆喝,又或许是丝毫不感兴趣,没有一个人回头,车声嘈杂,几乎将落雨淹没。
“师傅,是去西边那个城中村吗?”
女声轻飘飘的,从张大彪身后传来,他吓得一个激灵,拧头向身后看去。
是个二十上下的女孩子,一身黑衣素颜粉白,手里提着一个帆布行李袋子,里面鼓鼓囊囊,姑娘柔柔弱弱,提着却毫不费力。
往返这条路上的人,张大彪多少都有些印象,这姑娘面生,不像是本地人。
雨越的急,张大彪心里没来由憋得慌,一团火烧着似的,他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面包车:“上车吧,只要一块钱,现在就走。”
姑娘脚步轻轻的,上了副驾驶的位置,行李袋子就放在自己的腿上,她穿着黑色的布装裤子,上面被雨水沾湿的斑驳,一块块阴影,碎花似的。
张大彪最后看一眼商贸城前等车的人群,雨水模糊了他们的面容,像一幅被水晕开了的素描画,只寻得见春雨的沁凉。
面包车上四个人,雨打车窗出的哒哒声,更显车内的肃静。
后座上的妇人显然是个话痨,她看着车前的雨幕,探着脑袋张开嘴,神神秘秘的,扯开话题。
“你们知道不,这路段,昨儿个死了个人。”
张大彪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车身打了个小斜,又仿若什么都没有生一样,安稳的向前行驶。
着黑衣的姑娘眼睛垂着,打着斜儿,将这小小的意外看在眼里。
她抱着行李袋子,语气轻飘飘的,像她这个人一样,淡的听不出什么音调。
“师傅,你天天都跑这条路,应该也是知道的。”
三个乘客,六双眼睛,齐刷刷的向张大彪看过来。
张大彪猛地停下车,红灯亮了。
他颇不自在的假咳,“知道,也是跑这条路的,叫老韩,六十多岁了。”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妇人忙不迭的插嘴:“车祸,听说是刹车坏了,撞到了路边的大树上,那老头的眼睛,都让穿进车窗的树枝戳穿了。”
张大彪的指尖微微抖着。
妇人的旁边,是个中学生,看样子,是妇人的儿子。他完好的遗传了母亲的话痨基因,手指着窗外大声道:“就是在这里出的车祸!”
张大彪紧闭着嘴,一言不,他的额头上,缓缓渗出细密的汗滴。
女孩斜儿着眼,突然冷冷道:“师傅,绿灯了。”
张大彪这才恍然惊觉,身后的车辆已经在不耐烦的响着喇叭,“嘀嘀嘀...”让人心烦。
到了城中村前的空地,母子两急匆匆的下车去,张大彪不知怎的,突然问女孩:“你不是本地人,来干嘛的?”
女孩站在车外,提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袋子,眼睛直勾勾的看进张大彪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丝剥皮拆骨的寒意。
“奔丧。”
张大彪渗出了一身的凉气,再回过神来,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2.
张大彪这晚没有睡好,梦里他开着面包车,不断的经过老韩撞车的地方。
他由最初的恐惧变为乏累,终于鼓起勇气,下车去查看。
他看到,银色的面包车车头被树干撞凹进去,一截儿手腕粗细的树枝穿过车玻璃,直挺挺的戳进老韩的眼窝子里。
鲜血模糊了老韩的半张脸,他双手握成爪状,似乎要抓紧什么一样,倏然,伸向了张大彪,于是他便醒了,满头满身的冷汗。
“呼...呼...”
他大口的喘气,再也睡不着,好在天已蒙蒙亮,张大彪就起身,开着面包车往空地去。
城中村里好些人,都在商贸城附近打工,都会赶早坐车。空地上已经停了几辆面包车,司机们默然相视,低头不语。
乌云还未散尽,气氛沉闷,每个人嘴里都叼着一支烟,自顾自的抽着。
有坐车的人过来,递了一块钱给张大彪,刚要上去,就被喝住。
“两块钱一位。”
坐车人惊诧,问道:“不是一块钱吗?”
张大彪不耐的瞪他一眼:“今儿个往后就两块钱一位,坐不坐?”
坐车人也很有脾气,他用力从张大彪手里抽回属于自己的一元钱,忿忿道:“你以为就你一辆面包车!?”
张大彪冷笑着,看那人向另一辆面包车走去,而后皱着眉,转到了下一辆,最后一脸愤恨却又无奈的,上了车。
司机们默契的掐了烟,坐回驾驶位,等待着去商贸城的人群前来坐车。
傍晚,张大彪磕了磕钱盒子,这里面有比平时多出一倍的钱,他满意的哼着小曲儿,面包车行驶到十字路口,他忽而皱起眉,收声了。
这一天,来来回回二三十趟,每次经过老韩出事的地方,张大彪都觉得有凉气从心底往外渗,止不住的打哆嗦。
车上最后一位乘客在十字路口下了车,张大彪握紧了方向盘,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正要继续往前走,突然,一个人影闪进了他的视线里。
张大彪吓了一跳,此时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在了地平线下,那人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裳,长披到了腰以下,挑染的五颜六色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嘴巴描画的鲜红,血一样的艳丽。
女人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一股子劣质香水气息扑面而来,城中村里也有不少特殊职业的女人,只是坐面包车的并不多,故而张大彪并不觉得面熟。
他启动面包车,向着城中村开去。
快到时,女人从包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又在包里翻找一阵,而后向张大彪伸出一只手,细声细语的说:“大哥,借个火儿?”
这声音细的,简直就像掐着脖子说话一样。
张大彪有烟瘾,但并不代表就爱闻二手烟味儿,他摇摇头,说他没带火机。
女人又把手伸向张大彪身后的座位,说道:“大爷,您带火机了吗?”
面包车上只有两个人,至少,张大彪看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正在驾驶车子,还有一个坐在副驾驶,正伸手冲着后座位上的空气借火。
张大彪猛然间一脚踩向刹车,面包车一个踉跄,停在了城中村前的空地上。
“你这人怎么开车的!会不会开车啊!”
女人尖锐的叫骂着,只是张大彪呆愣愣的看着方向盘,似乎一句也没有听进耳朵里,女人气冲冲的下了车,猛地关上了车门,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张大彪额角顺下来一滴冷汗,他缓缓的回过头去,心脏,上了条般疯狂跳动着。
后座上没有人,张大彪闭了闭眼睛,手掌盖着心脏的位置,长舒一口气。
他转过头来,借着昏暗的车内灯光,惊恐的看见,一截手臂粗细的树枝,粘着粘稠的血液,就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那血还是新鲜的,正在一滴滴的往下落,染红了副驾驶的车坐垫。
“啊!”
张大彪一声惊叫,他手脚并用的去开门,越慌乱却越是打不开,终于推开车门,张大彪一头栽在空地里,顾不上滚了满身的尘土,撒腿就往家里跑去。
面包车在他的身后,逐渐隐没在了夜色下。
3.
他跑得气喘吁吁,快到家门口时,见到有人在路口烧东西。
有人在,他的心也就安稳下来,一边走一边大口的喘气。
“张大彪,你这是怎么了?喘的这么急。”
张大彪定睛一看,原来是老韩的儿子韩伟,四十多岁,是个汽车修理工,前些日子老韩的车胎爆胎就是他回来修理的,见过一面。
不过那次见面可并不愉快,张大彪不想再去想那些事情,他看到韩伟的手里正拿着一个纸人,往地上的火盆里塞。
张大彪疑惑的问道:“这是?”
韩伟叹了口气:“给我爹烧个纸人,也好有人伺候他,唉,好好的,怎么刹车就坏了呢?”
那纸人的脸平平的,眼尾斜斜,红唇一点,转瞬就被火焰吞没。
张大彪咽了口唾沫,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想到停在空地上的面包车,犹豫着要不要转回去,把车子开回来,毕竟,这地方晚上可不怎么太平。
但想起那一截流血的树枝,他还是摇摇头,怎样也不愿再回到车里去。
他心事重重的回家躺下,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
半夜里,他突然被一阵脚步声吵醒。
张大彪睁开眼一看,一个白影子,在他眼前一晃,闪出了门外。
有贼!张大彪立马起身,当他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外,那白影,已经到了院子里,他的身姿轻飘飘的,没有脚一样。
张大彪跟在白影身后,没头没脑的往路上走,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等他回过神来,竟然已经站在了十字路口,那个老韩出事的地方。
张大彪心中一凛,再看那白影,就已经变了模样。
他穿着黑布卦的上衣,黑布裤子,一双黑布鞋,背对着张大彪,身形佝偻。
“你是谁?”
那人嘿嘿笑着,极得意的样子,他伸出一根布满褶皱的手指,指向路边阴森黑暗的树林。
那里正是老韩的面包车撞进去的地方。
张大彪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却还是瞪着眼珠子,佯装厉害道:“和我故弄玄虚,怕是活腻了!”
那人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笑的直弯腰,他声音嘶哑的厉害,背着身阴冷冷的问:“张大彪,我的刹车为什么坏了?”
那是老韩的声音。
张大彪浑身像触电一样,他两腿一软,一下子跪了下去,快四十岁的大老爷们,眼泪居然瞬间爬满了面庞,他两手作揖,额头杵地,整个人都在打哆嗦。
“老韩...不不不,老韩哥,我不该弄坏了你的刹车!对不起……我...我也没想到你能撞到树上去,我不是诚心要害死你的,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了,放过我吧!”
半天没有动静。
张大彪抹了把眼泪,颤抖着抬起头来,老韩那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怔怔的对着他。
老韩尚在流血的嘴唇倏然张开,大声戾叫:“我要你偿命!”
他伸出干枯的手掌,狠狠的一巴掌抓在了张大彪的脸上。
“啊!”
张大彪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向城中村跑去,老韩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张大彪简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跑到岔气也不敢停,一口气跑回了家里面,紧紧的锁上了门。
“呼!”
张大彪猛地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他正躺在床上,媳妇很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原来是做梦,张大彪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媳妇疑惑的问道:“你的脸咋这些血道儿,昨天回来还没有呢。”
张大彪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脸,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惊得一下子坐起了身。
他敢肯定,老韩的鬼魂找上他了,要他偿命。
他有个朋友,搞玄学的,平时张大彪不信那一套,糊弄人的,可是现在脸上这几道抓痕,不得不让他相信,自己被老韩缠上了。
他不敢再拖下去,一个电话,约了朋友见面。
张大彪的面包车还在空地上,趁着天色大亮,他穿好衣服,饭也顾不得吃,赶忙向空地赶去。
近了,张大彪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的车还在,甚至保持着昨晚他打开车门的样子,张大彪很有些胆战心惊的走进去,正打算上车,这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谁?”
张大彪大叫一声,回过头去,见是同行小猛,他拍了拍胸口,气道:“怎么没声没息的,吓死我了。”
小猛疑惑的看了看张大彪,递了一支烟给他,“我可是看着你走过来的,心不在焉的,叫你两声都没答应,彪子哥,生啥事啦?撞鬼不成?”
张大彪现在最听不得的字眼就是鬼,他狠狠的剜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小猛,接过烟,大口的抽了起来。
“没啥事,你赶紧揽人跑活去吧,不用管我。”
小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大彪性子急,不耐的点了点烟灰,哑着嗓子说道:“有事就快说吧。”
小猛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彪子哥,我昨天晚上,看见老韩了。”
张大彪手一哆嗦,抖下来的火星子落到了鞋面上,他看了看四周,也压低了声音问:“在哪?”
小猛似乎害怕的紧,整个人都在打哆嗦,他往张大彪家的方向指了指,闷声闷气的说:“昨晚我喝多了酒,半夜才回家,看到你家门口有两个人影,本来以为是小偷,就抄起棒子走过去,可是走进了,借着月光一看,那是老韩啊!脸上还都是血呢!”
张大彪狠狠的大吸一口气,而后疑惑的问道:“那...另一个人是谁?”
4.
“另一个更不像是人,她的脸色白粉似的,嘴唇鲜红,有点像...嗯...像纸人!”
张大彪心里咯噔一下,昨晚韩伟刚给老韩烧了个纸人,他强作镇定的叮嘱小猛这些话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他回到车里,现副驾驶上的血树枝,不见了。
坐垫都干干净净,仿佛昨天看到的血液都是他的幻觉。
张大彪把脑袋贴在方向盘上,他觉得疲累,惶恐,他今天不打算再出车,匆匆将面包车开回家中。
快晚上时,张大彪的电话响了。
是他的玄学朋友,家里出了急事,明天一大早就要回老家,让张大彪今晚过来看相,不然就没有时间了。
张大彪内心挣扎许久,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他出门时,天刚擦黑,心神不宁的坐在驾驶位上,张大彪小心翼翼的向朋友家驶去。
朋友家住的偏僻,在附近的村子里,张大彪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一进屋子,就现朋友脸色不太对。
“张大彪,我算到你最近有灾,大灾,危及生命!”
张大彪不敢隐瞒,赶忙将自己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和朋友说起,朋友皱眉,不停的叹气,张大彪急的满头汗,看来,这事情挺棘手。
果然,朋友从箱底掏出一张符纸,叠成一张三角,叮嘱张大彪。
“这符纸是用九个处男的血描绘的,至纯至阳,一般鬼怪不敢靠近,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尤其是今晚,我算到你今晚就有血光之灾,你把这符纸揣在衣兜里,兴许能逃过一劫。”
张大彪连忙感谢,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给朋友,朋友一番推辞之后,收进了衣兜里。
张大彪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月亮乌蒙蒙的露出一小丝儿,起不到什么照明作用,他将符纸揣在胸前的衣兜里,宝贝似的摩挲着。
他望了望四下乡野,上车稳稳的往前开,车灯是黑暗天地间唯一的光芒,突然,一个个坟包出现在车灯范围内,张大彪急忙转向,那是一片坟地,平时不觉得怎样,到了晚上却尤为阴森可怕。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吓人的事情,可是脑子里却止不住的闪过一些可怕的画面,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或者身边有一位看不见的不之客,正不怀好意的想要谋害他。
“呵...”
寂静的车厢里,突然出现了呵气声,张大彪心脏骤然狂跳,经过昨天的诡异事件,张大彪的神经已经变得极为敏感,他大气也不敢出,从镜子里悄悄向后看。
是老韩!他满脸的鲜血,一只眼睛已经成了个可怕的血窟窿,正坐在他的身后,扯着嘴角,似是得意的笑着。
“张大彪...我的...刹车为什么......为什么坏掉了......”
“啊!”
张大彪猛踩刹车,打开车门,不管不顾的跳了下去,而后一路狂奔,四野静悄悄的,张大彪向后看,身后暗黑一片,老韩的鬼魂并没有追上来,他摸了摸胸口的符纸,心里才有些安稳。
他转过头来,视线一下子对上了一张没有起伏的脸!
是一个女人,她的脸色白惨惨,眼尾斜斜,红唇一点,正是那天韩伟烧掉的纸人!
纸人轻飘飘的伸出一只手,张大彪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他再醒过来,已经是清晨,身上脸上都是土,脑袋昏昏沉沉,像是烧了。
张大彪心有余悸的往回走,没多远,就看到了自己的面包车,还停在路上,他看看耀眼的晨光,大着胆子坐进去,什么事情也没有生,张大彪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看看自己的手机,已经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妻子打来的,应是他彻夜未归,所以担心,张大彪回过去电话,谎称自己在朋友家过了一夜,而后启动面包车,向家里开去。
路上一切安好,张大彪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他想到胸口前的符纸,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这时,身后传来车喇叭的声音。
这条路很宽敞,张大彪皱眉回头看去,顿时吓得失魂落魄,他的后面紧跟着一辆面包车,驾驶的位置正坐着已经死去的老韩!旁边,是一个脸色白惨惨的纸人!
张大彪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两条腿都哆嗦着,双手差点握不住方向盘,眼看着老韩的面包车就要撞上他的车屁股,张大彪油门一踩,咬着牙开到最高度。
身后的面包车也不甘示弱,张大彪仿佛听到老韩得意的笑声,他满脸都是汗,渗到眼睛里,又刺激的他眼睛通红,也不知是怕的还是疼的,一颗颗眼泪流了出来,模糊了张大彪眼前的视线。
他抬起衣袖用力的抹了一把脸,再往前看,一辆满载钢筋的卡车就在车前不远处,张大彪吓了一跳,连忙踩下刹车,可是面包车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样子,张大彪心里一凉,刹车坏了!
“啊!不要!啊!!!”
惊恐的尖叫声过后,面包车重重的撞到了卡车车尾。
猛烈的撞击导致卡车上面的钢筋滑了下来,插入张大彪的车子里,将驾驶位的他戳了个千疮百孔,当场毙命。
后面不远处,那辆追着张大彪的面包车停了下来,“纸人”悠悠道:“我们报仇了。”
“老韩”笑着点点头,“是啊,善恶终有报,张大彪罪有应得!”
5.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老韩给他的儿子韩伟打电话,说面包车的车胎爆了,要他过来修理。
韩伟就在城里做汽车修理工,他很快赶回家,一番捣鼓,现爆胎很像是人为的,他干了二十多年的汽车修理,应是不会判断错的。
在韩伟的追问下,老韩不得已,将他与同行之间的摩擦与争执,全部告诉了韩伟。
原来,在这条路上做的最久的张大彪提议,每位乘客涨价一元,所有人都同意,除了老韩。
他已经退休,只是闲在家太过无聊罢了,儿子儿媳都在城里,老伴儿去世的早,他也早习惯了这个地方,韩伟多次要接他一起住,都被老韩拒绝了。
他开面包车,无非是想载上几个人,聊聊天,说说话,打走一整天的时间,而且,老韩因为年纪的原因,车开的很慢,每一趟又都要歇息不少时间,一天下来,笼统能跑十趟八趟,赚个菜钱。
他不同意涨价,无非是怕没有人再愿意做他的慢车,不过,这并不代表老韩不同意其他人涨价。
但是,张大彪很不愿意,假如他们都收两元钱,只有老韩收一元,那这成什么了?肯定会有人闹意见。
交涉无果,老韩很固执,张大彪愤愤离去,只是当晚,老韩看见有个人影在自家面包车下鬼鬼祟祟的捣鼓,等他一出门,人已经跑了,看背影很像张大彪。
等第二天老韩刚一启动面包车,车胎就爆了,所以老韩怀疑,是张大彪搞得鬼,他在故意刁难自己,给他下绊。
韩伟听完后,劝说老韩不要再跑面包车,退休金与他每月给老韩的养老金也不是不够花,老韩嘴上答应着,等到韩伟一走,他就重新开起面包车,打日子。
中间电话联系时,还常听老韩抱怨,说同行都挤兑他,尤其是张大彪,想方设法要老韩干不下去,韩伟心说不跑车更好,在家看看电视多好,也就没过多参与,只是空闲时回过一次家,见到张大彪,警告他适可而止,别太过分。
而后没多久,老韩就出了车祸,没了。
韩伟仔仔细细的检查过他父亲驾驶的面包车,虽然已经撞得不成样子,但是还是被经验丰富的他看出了痕迹,老韩面包车的刹车,是人为破坏掉的。
他先怀疑的张大彪,只有他与老韩争执最多。但是他又不能完全确认,韩伟的女儿韩英赶回来奔丧,父女俩电话里一合计,,决定试探试探张大彪。
他的女儿韩英,在剧组担任化妆师的工作,尤为擅长特效妆容,也是巧,韩英回来时,正搭上张大彪的车,她带着鼓鼓囊囊一整包的化妆道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将他听到车祸时的心虚,一点点看进眼里。
为了确认,韩英又化妆成失足女子,刻意在空车时搭上张大彪的车,那一句“大爷,您带火机了吗?”将张大彪吓得脸色煞白,也让韩伟父女更加怀疑张大彪。
晚上,韩英将自己化成纸人的模样,又将韩伟化妆成车祸后面目恐怖的老韩,他们悄悄的来到张大彪家的门口,本想借着张大彪的害怕心理套出些证据,没想到,张大彪有梦游的毛病,加上白天受了惊吓,他竟然跑到了老韩出车祸的地方,自言自语起来,甚至还用手狠狠地抓破了自己的脸!
他在梦游中,说出了他破坏老韩刹车,最终导致老韩死亡的事实。
韩伟父女跟着张大彪,将这些话都听的清清楚楚,他们一合计,这事情如果交给警察处理,最终结果可能会是过失杀人,这太便宜张大彪了,一命抵一命,本该如此。
怕张大彪看出蛛丝马迹,韩英在晚上又回到张大彪的面包车里,将那截染了道具血液的树枝收了起来,又擦干净坐垫上的血迹,等到快晚上的时候,父女俩看见张大彪匆匆忙忙的出了门,连忙开车跟了上去。
乡村路必须开车灯,怕被张大彪现,他们远远的跟在后面,等到快到村子的时候,韩伟将面包车停在树林里,让女儿韩英守在这里,自己悄悄的跟上前去。
张大彪将车停在村户门口,韩伟趁着车内无人,准备一报还一报,也弄坏张大彪的刹车,可是天色太黑了,没等他弄完,张大彪就匆匆走过来,情急之下,韩伟躲到了车后座。
好在脸上还带着那可怖的妆容,张大彪以为撞到了死去的老韩,他惊惶的逃下车,又在不远处碰到了韩英,被吓晕了过去。
韩伟趁他晕倒得时间,破坏了张大彪的刹车。
……
张大彪死后,韩伟父女从容不迫的开车驶离了现场,张大彪的面包车已经被钢筋怼的破烂不堪,恐怕,他到死也不会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撞鬼吧!
至于他的玄学朋友,自然是骗人的。
恶有恶报,才是真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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