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藤江两岸滔滔江水,都已被染得一片殷红。无数尸首在江面上漂浮着,疮口仍有鲜血涌出,与江水混在一处,也显然是刚死不久。
泥泞的岸边,还有士兵惊恐的坐在地上,已骇得肝胆俱裂。他们眼见那些魏朝甲士如狼似虎的朝着自己这边冲来,当即哭嚎出声来,高呼乞活饶命,也全然没有什么用处神情冷漠的魏军将士擎起手中刀枪,便排头齐搠猛斩过去,又是一阵利刃切割肢体的闷响声,岸上便又多了许多具血肉模糊的残尸。
先是遭受由苏章所统领的神弩军伏兵劲弩打击,柴克宏旋即杀至,指挥舟师又施射出一片片猛火油弹,又有吕师周带领麾下步军从山林中突然杀出,大肆收割人头这也彻底击垮了交趾将官兵卒妄图抵抗的意识。
乱哄哄从即将被烈火吞噬的船舰上跳跃入江,散乱在两岸各处交趾兵溃不成军,即便其中仍有人激起亡命徒那般的剽悍凶气,试图垂死一搏,但是面对队列严密整齐,配合极为默契的魏军步卒,终究也只有被屠戮宰杀的份。
眼见前拥后堵的船队被滔天烈焰所吞噬,火势甚至也已蔓延到自己所处的主舰。大批将兵惊呼溃逃,已根本无力扑灭火焰吴权再是不甘,也只得跃入江中,手脚并用,拼了命的朝着岸边游去。当他与十几名亲随牙兵跌跌撞撞地登陆上岸,却见岸边、江中尽是残肢断臂,静海军牙将牙兵惨遭屠戮,似乎与肉坊中被宰杀的牲畜也没有什么分别
目眦尽裂的吴权,双眼中好似快喷出火来,他声嘶力竭地高声呐喊,仍旧试图聚拢溃兵败卒,尽可能拧成一股劲,从绝境中突围杀将出去然而方才跳船时便已呛了几口浓烟,如今混杂着浓重血腥味道的空气吸入肺部,也让他感到火辣辣的生痛。
吴权剧烈咳嗦了几下,再朝着周围环顾过去,只是绝望的发现周围交趾兵被冲击得凋零不堪,惨叫声与喊杀声混杂在一处,直震得耳膜发疼势如一盘散沙的败军做鸟兽散,也很少有人会听到他徒劳无力的号令声。
相反的,统领麾下剽悍步卒掩杀的吕师周,也已然发现敌军主将爬到了岸上他举刀号令,身后将士狼嚎响应。顷刻间,山崩海啸一般的呐喊声在青山间加倍回荡起来,响彻云霄,由吕师周亲自统领的这一彪精锐步军,便朝着吴权那边奔涌而去!
那些戎卫吴权的军校牙兵,眼见敌军杀至,也都下意识的擎起手中军械,眉目狰狞,纷纷狠声厮骂着扑了上去。最前面的一名小校将手中长枪恶狠狠地向前疾刺,却被吕师周轻描淡写的挥刀荡开,刀锋翻转,森冷的寒芒登时急掠而下,锋利无匹地掠过那名小校的躯体,一抹鲜红的血液随着碎甲迸射,也渐渐从被切割开来的疮口渗出,那名小校狰狞的眸子很快便黯淡下来,身子也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其余交趾牙兵,相继也被吕师周身旁的魏军将士如切瓜切菜一般放倒,其中一名士兵口喷鲜血,然而在他身子扑倒之际,嘴里也仍疾声高呼道:
“将军快走!”
走?还能往哪里走?
吴权紧紧咬着牙齿,不觉从嘴角处已渗出一缕鲜血他慌张的来回转身瞪视,就见麾下犹如待宰羔羊一般的牙兵被杀得零零散散,身边的亲信几乎被杀绝,也不会有人再来戎卫他杀出重围吴权也分明注意到,还有几拨魏军对他也已形成合围之势,如今自己的处境,便犹如一只堕入陷阱当中,而根本无力再攀跳上去的野兽。
虽然神情依然狰狞骇人,可是眼中也不由得流露出绝望之色即便吴权有能力杀溃正史线中的南汉水军,迫使刘?打消了再复吞并静海军的念头,在交趾地界,他固然称得上有勇有谋,也是善于带兵打仗的将才。可是魏帝李天衢从一开始便洞悉吴权的计划,被拿捏得死死的,再与柴克宏、苏章、吕师周这些按原本的轨迹于吴、越、楚等国武名显赫,在五代时节起码效力于诸方割据势力之时,也当得上当世名将这般称谓的人物交手,他也就难免落得个这般下场
不过这个越南史书中的吴朝先主心气极高,按说自曲承裕伊始,再到如今的杨廷艺,静海军藩镇开始由本地土豪世家掌控之时,也只敢以节度使自居,名义上断然不敢称王建国,还是要向接受前朝唐廷册封的割据势力奉表称臣而吴权在他岳丈杨廷艺被叛将弑杀之后,一旦讨逆成功,彻底掌控住静海军藩镇,再击退外部威胁,便将另立国祚,更为明显的要从中土分裂出去。
如今眼见自己已是无处可逃,也根本不可能争取到反败为胜的机会吴权抵死不愿意跪倒在魏军面前哀声求饶,也不想在徒劳抵抗的过程中因力不能敌,被生擒活拿住还要受辱所以他把牙一咬、把心一横,很快便做出了抉择!
眼见豪声喊杀着,向这边冲杀过来的魏朝悍将锐卒,距离自己最近的也不过二十来步的距离吴权眼中满是怨毒的恨意,可是却将手中钢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忽然几支流矢射来,分别射中他的肩膀、后背,可是吴权的动作毫不停滞,攥紧了刀柄,便发力狠狠的一划!
被刀锋切割开的脖颈呲呲的鲜血喷溅,吴权的视野内登时一片血红,他对自己下了狠手,也感到体内生命的活力,便正如消逝的烟花那般飞速流逝着吴权的身子也如被锯开的树木一般向后倒去,只是弥留之际,他仍怨毒忿恨的念道:
我好恨呐无法阻止敌军经过水路、陆路杀至治所交州,如今大势已去,岳父死守大罗城,即便能称得一时,让魏人多损耗些兵马,恐怕城关早晚还是要被攻破静海军难免要被魏朝吞并,而我交趾本地门阀,本以为自唐末乱世以来等候时机,早晚会有当家做主的机会,却终究还是无法自立建国难道交趾军民世世代代,还是要受中原王朝的统治
但吴权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一时间却还没有彻底断气,他嘴里大口大口喷出血沫,深受着窒息的痛楚然而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又过了片刻功夫,吴权血红的视野内,便赫然出现一颗人头,居高临下,眼中也满是玩味戏谑之色。
吴权圆睁血红的双目,却是口不能言,骂不出声来他最后看到的一幕,便是那人抡起刀来,化作道寒芒急卷下落。下一刻,吴权便已坠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骨溜溜的人头滚落在一旁,却死不瞑目,双眼仍瞪得溜圆,吴权脸上怨毒忿怒的神情彻底凝固住,也是宛然如生一刀斩下吴权首级的魏军小校,又上前薅住发髻,一把给提了起来。而吕师周踱步行来,打量着那颗集血淋淋的人头,他冷漠的目光,也正好对上了那对圆睁的眼睛:
“听闻于白藤江口率部顽抗的贼将,乃是杨廷艺的女婿吴权如今这厮也已然伏诛,静海军还有谁胆敢来与我朝王师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