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权的人头被挑在竹竿上,随着魏军行伍一路示众。本来把守白藤江水域的静海军水师被扫荡一空,诸如粮秣、药草、器械、衣袄等后勤物资便可以与各部兵马水陆并进,源源不断的输送过去。
魏军先头部队,也已杀入静海军治所所在的交州地界杨廷艺自然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而不可终日。情急之下,又有交趾世家所组织的上千头象兵,以及四万士兵,试图孤注一掷,阻击进逼交州大罗城的魏朝大军。可问题是先前征讨越国时,关于如何与战象这等奇特的兵种作战,魏朝将领便已经打出了经验
当上千头战象汇聚在一处,那阵仗看起来也甚是骇人皮糙肉厚的庞然大物任由在骑乘在象背上的交趾兵驱使着,甩着长鼻,大踏步地行进。见到这般情形,魏军并没有急于上前与敌军厮杀,而是徐徐后撤,准备火器,再向交趾军倾泻出一轮轮火箭、火弩、火弹。
完全如所料想的那般,突然遭受打击,那些看似势不可挡的大象受了惊吓,发出格外粗犷有力的嚎叫声,旋即纷纷掉头转身,犹如梁柱般的象腿如发了狂一般迈动起来。
紧紧追随在后面的交趾兵猝不及防,当即被顶飞撞翻,又被狂奔过去的象群踩成一滩滩血肉烂泥后方大批步卒也都骇得目瞪口呆,又被大象践踏过去,死伤无数,整个军阵很快便崩散开来。
魏朝军旅,便紧紧跟在受惊狂奔的象群后面,一路轻巧的趁势掩杀过去,十余里的路程内杀得个尸横遍野,被俘虏的士兵同样落得个被排头斩首的下场
此役过后,静海军也再也没有能力抵御魏朝军旅杀至治所城下。
交州大罗城,当年由唐末名将高骈驱逐南诏军之后,受封静海军节度使期间修筑而成,正好地处于后世越南首都河内一带。而越南李朝开国君王李公蕴再复迁都于此后,便曾有言这大罗城“宅天地区域之中,得虎踞龙蟠之势,正南北东西之位,便江山向背之宜。其地广而坦平,厥土高而爽垲,民居蔑昏垫之困,万物极蕃阜之丰,遍览越邦,斯为胜地”。
所以大罗城虽然被修筑得城高壕深,由于周围地势比起静海军多山的地形相较却为平坦,魏朝大军更易于扎下连营军寨,而且大量的攻城器械得以便利的输送过来,准备向城墙发动猛烈的攻势。
但见城外魏军扎下的连营中旌旗如林,气壮如山,营盘内外都透着股雄武气象城头上的静海军牙兵骇得面色发白,绝大多数人惴惴不安,很明显并不看好大罗城能够一直抵御住敌军的攻势吴权战死,所统领的静海军水师几乎被尽数歼灭,四万有战象协同的牙军也被杀得丢盔卸甲,战报传至大罗城,这也无疑让守军的士气深受打击
如果还有机会活命,谁最终又想落得个城破人亡的下场?
然而静海军牙署节堂当中,杨廷艺面色阴渗渗的,等着双眼环视在场的一众牙将,他厉声咆哮着,那副模样,就好像是一个眼见要输光家底,却早已红了眼,就是不肯离开赌桌的赌徒;
“魏人不耐交趾各地湿热的气候,再死守下去,拖到他们体虚力乏,军中也很有可能滋生疫病到了那個时候,魏军不得已退兵,我等再整顿部曲,趁势一举收复失地就算战到最后一兵一卒,我军还可以调集南面诸州牙军,总之无论如何,大罗城绝对不能被魏人攻破!
尔等按我军令各司其责,检查城防、清点库藏、把守城关、征调民夫也决计不可有半点怠慢!否则我每日巡察时,见到哪个消极懈怠,则立斩不赦!”
杨廷艺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即便如今形势万般险急,他实则也心知肚明,魏军士气高涨、气冲霄汉,也完全有能力在大罗城下集结大量的攻城器械,妄图死守住城郭的可能性当真不大但仍只是打定死守这个主意。
毕竟做为当年统掌静海军的曲氏帐下牙将,自从藩镇为岭南刘家攻占之后,杨廷艺便一直在暗中等候时机,图谋发动交趾其余土豪世家,再一举发动兵变,驱逐外来势力,换由他来统治这片世代盘踞的土地。好不容易得偿所愿,结果越国之后,又有魏朝前来剥夺他们这些交趾大族的权力,杨廷艺又怎能甘心?
毕竟杨廷艺也是铁杆的分裂独立派,他不会感念当初唐廷派遣名将驱逐外辱,杀退南诏国敌军,又曾留在交趾好生经营的恩德只觉得理当由交趾世家大族,统治交趾这片土地,根本就不必让安歇中原王朝调派来的封疆大吏骑在头上。
而且本来意图在魏朝、越国之间左右横跳,通过外交来维持自己在静海军统治权的杨廷艺大概也已意识到,魏帝李天衢绝非省油的灯,魏朝这个新兴的正朔帝国,也绝对不能与当初摇摇欲坠的末期唐廷相提并论李天衢的态度比越国国主刘?还要强硬得多,静海军要么纳土交权,要么直接开战,根本不会承认当地大族世袭统治交趾的权力。杨廷艺那套明面上我称臣,关起门来做土皇帝的路数,当然也就行不通了。
可恨刘?那厮也实在忒不争气,越国覆亡,魏朝再往南打,自然也就可以集中军力,专盯着静海军打杨廷艺强忍女婿吴权已兵败身亡的痛楚,察觉到就算他现在假意投降,恐怕魏帝李天衢就会大刀阔斧地在静海军自上而下进行变革,自己也不会再有翻身机会
既然如此,那也就只能横下心来,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刻!
牙署节堂当中,那些静海军牙将尽可能掩饰心中的惶恐,听杨廷艺指名道姓到了自己头上,赶忙高声领命,不敢有分毫怠慢然而其中一个名为矫公羡的将官,表面上虽然也是一副毅然决然,誓要与魏军死战到底的做派,可是他脑袋微垂,意识到周围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时,眼角余光再朝着主公杨廷艺那边乜去,却流露出如豺狼一般狠戾的凶芒。
待其余牙将按杨廷艺的军令安排,纷纷出了节堂,去督令麾下部众进行战备。矫公羡却可以留了下来,与杨廷艺细议如何更有把握地长期抵御城外的魏朝大军连战连败,又痛失女婿吴权,杨廷艺十分烦躁,又不由的在节堂内来回踱步。忽然间,他却隐约听见身后有呛啷啷利刃出鞘的声响乍起,只一愣神的功夫,杨廷艺便又感到心窝一凉!
“你你敢杀我”
杨廷艺怔怔的低下脑袋,就见半截雪亮的刀锋透过自己的胸脯,这一刀下来,便直接被搠了个透心凉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噗的喷出一口鲜血,费力的要转过头去,瞪视向正处在他身后的矫公羡。
可是由于钢刀穿透身躯,杨廷艺着实难以从正面目视对自己突下杀手的那个亲信。他也固然不会知晓,按自己原本的史载记述,最后的下场,便是:
矫公羡“恶廷艺所为,起所部攻杀廷艺,而代为节度”